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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離天堂最近的路上盡孝

(2014-10-11 08:35:20) 下一個
 
 
 
 
哈尼婭已經三天滴水未進。她渾身皮膚幹燥,呼吸急促,但眼睛十分雪亮。作為護理,我的工作隻是用棉棒蘸著水,不時擦她那幹渴的嘴唇。
 
以往掛在客廳的大油畫移到了她床對麵的牆上,她的四個女兒圍在畫邊,用希臘語唧唧喳喳,指指點點。我知道那畫是五十多年前,哈尼婭移民加拿大時,請畫家畫的她在希臘的住宅。她大女兒曾告訴我:“大房子後麵有一座小山,山後就是她們的小學。”女兒們爭先恐後地回憶往事,家裏一片歡聲笑語。
 
我悻悻地來到廚房,真不理解這些希臘人,媽媽病危了,不送醫院搶救,卻在家裏耗著。
 
一會兒,竟聽見她們唱起歌來。她小女兒哼著曲兒到廚房,說:“好聽吧?這是媽媽教我們的兒歌,‘藍頭巾,飄呀飄。。。”“為什麽不趕緊送媽媽去醫院?”我忍不住問。“媽媽不願意。她不想在胃上打洞進食,她想去天堂見父親了。”與哈尼婭相伴六十多年的丈夫前年去世,九十高齡的她中風偏癱,但她禮拜天總要穿戴齊整,坐著輪椅去教堂做禮拜。一月前,哈尼婭開始出現吞咽困難,每次喂她進食我總要高唱讚美詩,她聽著從小熟悉的旋律才勉強吃一丁點。近日竟然滴水不沾,來看她的人絡繹不絕,就是不送她去醫院。唉,這是什麽文化呀!我百思不解。
 
走進臥室,看見頭發已經花白的大女兒正揮動一條手帕跳舞,其它女兒拍手應和。我彎腰給哈尼婭的嘴唇補水,驚異地發現她嘴角微微上翹,嘴唇合著節拍輕輕蠕動,但目光卻漸漸變弱,暗淡下去,不久嘴角的微笑凝固了。
 
牧師來做最後的祈禱,我走出房間,躲到對麵公園的巨大榕樹下,悲痛象決堤的洪水洶湧而來,眼淚怎麽也止不住。我哭不是為含笑而去的哈尼婭,而是為遠在太平洋彼岸,因肺功能衰竭在重症監護室裏痛苦活著的父親。跟哈尼婭同齡的他渾身插管,口中插著呼吸管,胃上打洞插著飼管,他天天老淚縱橫,目光已由乞求悲哀變為絕望憤怒。
 
天漸漸暗下來,碩園的明月將我照亮,我哭累了,用手機聯係妹妹。妹說:“爸現在越來越煩躁,他總要去拽那些插管,護士隻好將他的手捆在床上。進了重症監護室就由不得我們了,親人朋友每天隻限兩人探視半小時。每次去也不能說話,主要是在醫療費用賬單上簽字,三個星期就花費十二萬,還不算我們自己花兩萬買的自費藥。”“可不可以讓爸回家?”我問。“沒了那些插管爸就不能活,我們可不能沒孝心。好在他可以報銷大部分醫療費用,不用我們砸鍋賣鐵付醫藥費,讓我們有更多的時間盡孝。。。”
 
 
我也想盡孝,象哈尼婭的女兒們那樣,圍在父親床邊,和妹妹一起唱幼時父親教的兒歌:小小女,要乖巧,不要哭,不要鬧。。。隻是不知道對父親來說,哪條路離天堂更近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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