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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古巴到美國:紀念傳奇免疫學家 (上)

(2023-06-02 04:54:16) 下一個


聖路易斯華盛頓大學的著名免疫學家Emil Unanue在去年12月份仙逝,享年88歲。這標誌著免疫學的一個時代的結束,可以這樣說,如果你是學醫的,但是不知道他或者懂得他的科學,那麽你基本上沒有學好現代免疫學。

消息傳來的當天,華大著名的Kipnis實驗室的韓國裔博士或博士後還在講他們與Unanue實驗室合作的工作。所以可以說,Unanue是工作到了生命的最後一刻。雖然他近年的好長時間是在老人院或家裏度過的,他患有不多見的腦癌,在手術成功後,他還出席全校博士和博士後的Work in progress。他基本上坐在第一排,問第一個問題。

Jony Kipnis與Emil Unanue。

我們都習慣稱他為Emil。如果受訓人能夠在Emil的問題裏存活,那麽他們精心準備的報告算是過了大關。在去世前的一段時間,還有人說Emil的腦袋仍然很清楚,他的關門博士弟子是中國人。

Emil是古巴人,畢業於哈瓦那大學醫學院,他隻有MD,沒有PhD。當卡斯特羅發動革命後不久,他跑到美國匹薩堡大學接受病理醫生的訓練,他在匹茨堡就加入到著名免疫病理學家Frank Dixon的組做博士後,然後隨Frank Dixon去聖地亞哥創辦Scripps的免疫病理學科。當時他們做的是腎小球腎炎,也就是免疫複合物介導的組織損傷。

我也做了好幾年的Anti-GBM腎炎,那模型是完全依賴補體的,如果使用CVF預先消耗掉補體,抗體無從導致疾病。Emil在年輕時就是一位多產的科學家,在那領域做出了好多篇論文。Andrey Shaw發現CD2AP為腎髒Podocyte裂隙蛋白成份時,還傳出Emil教了他幾招。

這裏要談一下匹茨堡大學醫學院,它不僅因為著名外科醫生Thomas Starzl的存在而成為世界移植的中心。地處內陸很難留住人,Jonas Salk和Frank Dixon都是從匹茨堡大學醫學院轉到聖地亞哥創辦Salk Institute和Scripps的免疫病理,當時Scripps還有重量級德國裔補體大佬Hans J. Müller-Eberhard。

Emil當時仍然不能獨立,但是還想做科學,便決定去英國Mill Hill的NIMR內以John Humphreys為主任的免疫學分部,從事第二輪博士後研究,Emil的直接導師或合作者是英國女性科學家Brigitte Askonas。Emil的受訓經曆符合阿肯森的說法或要求,沒有PhD的MD需要二輪博士後訓練才能做教授。

這次Emil轉入嶄新的方向,闖入抗原提呈研究,幾乎開創了這個領域。他們發現巨噬細胞通過溶酶體處理抗原和將抗原提呈給淋巴細胞,這是機體產生抗體和殺傷性淋巴細胞的基礎。Emil放棄免疫病理的原因是因為那個領域已經成熟,並且聚積了當時的著名免疫學家。

Emil從倫敦重回Scripps做助理教授,不久被哈佛病理主任挖去做助理教授。因為實力雄厚和多產,他在哈佛隻用了四年的時間就爬到正教授。

從左到右Hugh McDevitt,Brigitte “Ita” Askonas 和Emil Unanue。Emil將Brigitte “Ita” Askonas提名為美國科學院院士,這些事情他是公開說的。

Emil從哈佛赴聖路易斯華大做病理係主任之前,當時的博士後Paul Allen在他實驗室發現多肽隻有在被蛋白酶切割後才能與MHC結合、呈遞和激活T細胞,這樣使得他與瑞士和澳大利亞發現MHC限製性的科學家,以及解出MHC結構的哈佛教授共同獲得拉斯卡獎。Emil還獲得過加拿大Gairdner獎以及德國Robert Koch金質獎章,所以他真是與諾獎擦肩。

Emil自己爭取過,但是其工作的重要性趕不上MHC限製性,所以諾貝爾獎隻授予了後者。當天消息傳來,華大教授Phil Majerus在實驗室歡呼:“Unanue 再也得不了諾貝爾獎了“,因為各種原因在華大與他結怨的人不少。

我隻與Emil在會議和Metrolink 站上交流過,他研究的NOD糖尿病老鼠因為C5的天然缺陷,我們也有過討論,他有次的全校報告我還提過問。我曾在地鐵站問他在英國時是否遊曆過歐洲,他直接說沒有,因為當時很窮。

從聖路易斯華大完成醫學訓練出去做杜蘭係主任的朋友說:“不幸還是被腫瘤擊中。傳奇一生。曾經在機場等飛機時和他偶遇,一起吃了個飯。他還堅持買單[合十][合十][合十]”

諾貝爾獎得主Baruj Benacerraf與Emil Unanue。

聖路易斯華大最為成功的雇人決定,就是在1985年從哈佛雇Emil前來擔任病理係主任,從此將華大免疫學研究的重心從微生物係轉向了病理係,現在仍然是世界一流。別忘了,作為微生物係主任的Herman Eisen在華大發現了裏程碑的親和成熟原理,他後來去了MIT。

那係裏很多知名教授是Emil的徒子徒孫,繼任係主任Skip Virgin是他在哈佛的博士生,Bob Schreiber是他在Scripps 就認識的,Paul Allen是他的博士後, Ken Murphy 和Marco Colonna 的雇用和留任都與他有關。Skip Virgin從華大病理係主任去公司做SVP後,與Emil關係疏遠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好幾次重要紀念場合,Skip都是缺席的。

正如淋巴細胞和包括補體在內的固有免疫成份流趟在血液中,貫穿全身,免疫學的研究在華大醫學院這麽龐大的體係裏也不可能僅局限在病理與免疫學係,在內科、兒科、外科和分子微生物係都有大量做免疫學的科學家,將他們統籌起來並不容易。

華大世界一流的博士生免疫學專業的創立是Emil的功勞,這樣全校範圍都去聽他們的報告,我們都感謝Emil的努力。Emil以前在華大辦了一個免疫學中心,覺得不受尊重,直接上至董事會將Department of Pathology 更名為Department of Pathology and Immunology。

Emil在華大免疫相關領域擁有霸主的地位,他是很小個子的古巴裔,其他美國人都要彎腰聽他說什麽。正是因為他的犀利與直言,很多人隻有做與T細胞相關的才被欣賞,或者覺得自己聰明。有段時間甚至連做B細胞的人都覺得不被重視,曾經傳出他們直接說做Mast cell的人不值錢,那教授隻有遠走杜克。

華大病理係的Faculty Meeting幾乎可以讓你懷疑人生,一般情況是視Emil的態度,他的徒孫們便發起攻擊。有位助理教授從那會回來幾乎像被打霜似的,因為會上有人對他說:“聰明人一般不會這樣設計實驗”。

我可以舉出自已知道的Emil威嚴的一麵,哈佛著名補體學家Michael Carroll有次訪問華大,與我談完話後需要我帶著去下一站Emil辦公室。從CSRB到Western Building地下室還有一段距離,沒有想到我們到達時,Carroll有些緊張地跟我說:“我見Emil前需要去上廁所!“。

Emil給我印象最深的是公開的左派,痛恨共產主義的那種。係裏為阿肯森舉行的晚會Emil也出席了,當天他戴的帽子上寫著“他不是我的總統”,直指白宮裏的川普。我們當時還開過玩笑,他是恨死了那個紐約客總統。美國人的私人關係即使不好,但是這種場合大家還是會捧場的。Emil出席阿肯森晚宴,阿肯森這次也是全程參加Emil紀念報告。病理係核心會議室總結華大免疫學裏程碑貢獻的人物,也有內科教授阿肯森獲得AAI終身成就獎的照片。

阿肯森是真的美國紳士,與古巴激進人士的風派完全不同,非常尊重人,幾乎從不談政治。如果能選出人生榜樣,我還是會更傾向於阿肯森。阿肯森如此down to earth, Emil實驗室的Password 曾經是“Emil is God”。

1995年的拉斯卡獎獲得者,從左到右:Don Wiley, Rolf Zinkernagel, Peter Doherty, Jack Strominger, Emil Unanue和Barry Marshall。拉斯卡獎作為諾貝爾獎的預言獎名不虛,這裏50%的科學家後來獲得了諾貝爾獎。

九十年代初,為了競爭諾貝爾獎,Emil Unanue在St. Louis為哈佛病理係主任和諾貝爾獎得主Baruj Benacerraf祝壽。他們邀請了Peter Doherty, Rolf Zinkernagel, Jack Strominger和Don Wiley,還有其他頂尖人物,在Clayton的豪華酒店開了兩天的學術報告,當時我們像上班一樣去聽。

Emil與Baruj自然親,因為Baruj是委瑞內那的猶太人,他們可以說西班牙語,所以推測Baruj提名Emil Unanue諾貝爾的可能性很大。但是諾貝爾委員會不買賬,隻授予了Peter Doherty和Rolf Zinkernagel的MHC限製性,將Unanue的多肽才能與MHC結合,以及哈佛教授Jack Strominger和Don Wiley的MHC結構都排除在外,他們全部獲得了拉斯卡獎。諾貝爾獎公布後,記得當時還在Scripps工作的澳大利亞裔著名T細胞免疫學家Jonathan Sprent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說:“這屆諾貝爾獎的授予是恰當的”。

諾貝爾獎授予了那麽多結構生物學家,我找不出任何生命分子比MHC結構對領域影響更大。這裏Jack Strominger是聖路易斯華大的前教授,Don Wiley獲拉斯卡獎後在田納西旅行時神秘地在消失了,幾天後才找到遺體。

華大評價Emil Unanue “built the department into a preeminent research powerhouse in immunology”,我們都需要承認他的力量,隻有不到1.68的小個子,能量奇足,秘書都知道他打來的電話必須立即辦。

科學歸科學,但是人活著不是完全為了名利。Emil是個相當鋒利的人,與阿肯森或Korsmeyer相比那是完全相反的風格。有人說Emil是tough love, 我寧願這種殘酷的愛不存在,因為人生是短暫的,即使為了科學也不應該使用太重的語句。(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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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美之途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菲兒天地' 的評論 : 謝謝,那你到了St. Louis最好的區之一。
菲兒天地 回複 悄悄話 多謝雅美教授分享著名免疫學家Emil Unanue的故事,很有個性的一個人。我們曾經去過Clayton,也在那裏住過幾天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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