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神思恍惚想當年   

 
作者:與塵共舞(2013)
   
          
        一九九四年。北京。春天的一個周末。 
 
        秦朗馨,樂仲平,劉大鵬還有孫曉岑一行人來到玉淵潭公園踏青。自從去年秋的軍訓生活結束以來,朗馨,仲平還有曉岑就象無數大學畢業生一樣,參加了工作。他們過著朝九晚五的生活,這種定期就要重複一次的周期,真叫他們覺得要發瘋。他們倍加珍惜周末---那是他們放鬆的日子, 與自然修複關係的日子,聚集在一起的日子,也是暢談青春的日子。 
 
        這天,他們四人並排走在玉淵潭公園的櫻花道上。這時,作為樂仲平大哥,同鄉,還有好友的劉大鵬,深深地歎了口氣,說:“仲平,你老弟可真有福氣,平時不怎麽說話,總有豔福。這次,你能在大學一畢業,而且是在浪漫的軍營,找到象秦朗馨這樣的一己紅顏,你大哥真是羨慕不已啊!本人畢業比你時間長,除了報社幾個戴眼鏡的女記者,好象連長頭發的都很少見著一個!” 
 
        孫曉岑在一邊旁敲側擊地說:“大鵬,你別總是動嘴皮子,感歎自己找不到女朋友,你不花時間去追,怎麽可能呢?我看你,花在報社的時間太多:你看,你爬得多快,剛畢業兩年,在北京的報界就小有名聲了。” 大鵬躊躇滿誌地說:“我的目標,是成為企業專欄的主編。在那以前,的確隻有感歎的時間,沒有談戀愛的時間。”然後,他看了看孫曉岑,說: “你也別光說我,你自己不也是一個人嗎?”孫曉岑不屑一顧地說:“我喜歡的白馬王子,這輩子也難找。”然後,她提醒似的對大鵬說:“等你當上了專欄主編,就到我們學院來找女朋友吧,我們那兒的女生,漂亮, 溫柔,嬌氣,肯定符合你的標準。”   
 
        就這樣,朗馨和仲平手牽著手走在中間,劉大鵬和孫曉岑一個左,一個右,你一嘴,我一嘴地交流著交男女朋友的事。仲平忍不住打斷他們說:“你們別說了, 要我說,你們倆不是沒有時間,也不是誰也看不上, 依我看,是緣分未到。”然後,他看了朗馨一眼,說:“朗馨,你說我說得對嗎?”朗馨讚同地說:“沒錯。尤其是大鵬,你喜歡的那種嬌滴滴的女子,我看很難找到。”還沒等朗馨說完,仲平就拉了她的手,說:“咱們走,別讓這兩個人擾了咱倆春遊的心境。”說完,他倆手拉手地往一簇簇的櫻花林去了。大鵬見他們進了櫻花林,就從書包裏拿出傻子相機, 對孫曉岑說:“唉,有了女朋友,連聽他大哥發點牢騷的時間都沒有了。行!趕明兒我有了女朋友,再找他算這一賬。來,小岑,咱倆照相,別去打攪他們的好時光。” 
 
        仲平和朗馨在櫻花林,見那潔白漲滿了的櫻花,被他倆的腳步驚動, 在枝頭不住地打顫,然後就一片片落下來,散在泥土上,才算安了心。仲平來到一顆櫻花樹下,順手從枝頭摘下一朵櫻花,戴在朗馨頭發上,說: “朗馨,你越來越漂亮了,你知道嗎?我怎麽也想不到,你也會留起長發來!還記得在軍營嗎?你的頭發總是短短的,臉紅撲撲的,簡直就是一個可愛的假小子。” 
 
        朗馨聽仲平說起自己過去的那副“假小子”模樣,紅了臉,說:“仲平,我也覺得自己的轉變好神奇啊!你說,這難道不是愛情的魔力嗎?從小到大,我父母都把我當兒子養,久而久之,我自己也糊塗了,認為自己就是個不需要人關愛的奇女子,把自己打扮成男子的模樣,覺得那樣很酷, 很帥,很有安全感。”說到這兒,她看看櫻花林的邊緣,聽見劉大鵬和孫曉岑相互拍照的歡聲笑語,又說:“其實我從來也沒想過,哪個男孩子會喜歡我,因為,我覺得自己沒有女人的魅力;如果有人喜歡,可能也是女生喜歡我。那次軍營和你走夜路,你還記得那條狗嗎?我當時真的腿都嚇軟了,多虧了你。仲平,那天晚上,我第一次覺得自己其實是個渴望愛的女子,也第一次體會到被人保護的溫暖感覺。仲平,謝謝你,讓我回歸成真正的女人。”  
 
        仲平聽到朗馨內心深處的自白,又見她給自己如此高的評價,感動地拉起她的手,輕輕吻了一下,說:“朗馨,咱倆戀愛半年多了,我真想天天都象現在一樣,跟你在一起。咱們結婚吧!”朗馨用手撫摸了一下仲平寬厚的嘴唇,說:“那你不會後悔嗎?”仲平有些不解地說:“後悔?這好象是男人問女人的問題。”朗馨歎了口氣,靠在櫻花樹上,無奈地說: “仲平,我也很想一直就象現在這樣,什麽也不想,什麽也不做,什麽也不爭,任性地沉醉於潔白的櫻花裏,讓愛情將我們埋葬。”仲平探過頭,吻了吻朗馨的唇,說:“這樣有什麽不好嗎?難道純潔的愛情不應該讓人沉醉嗎?”朗馨又撫摸了一下仲平性感的嘴唇,好象是封了他的話一般,說: “當然好,隻怕沉醉是短暫的。”仲平不解地問:“為什麽?”朗馨頓了頓,坦誠地看著仲平那雙清澈見底的眼睛說:“因為,就算我們結婚了, 我還是要出國的,而你……你是知道的,我爸一直想讓我出國留學,還有我姐姐……” 
  
        仲平好象沒有理會朗馨因為出國而對婚姻產生的顧慮,他開始瘋狂地親吻朗馨,好象要將她吞噬,不讓她從他的口中逃脫。朗馨也忘情地回吻著仲平:這吻中有感激,她感激這半年來和仲平度過的平淡悠閑時光,感激仲平的愛讓她回歸到柔情似水的女人;這吻裏有逃避,她感到家庭責任的枷鎖, 把她塑造成一個半男不女的角色,她想掙脫;這吻上有恐懼,她恐懼與世無爭的仲平不會附和自己,沿著那已畫好的出國軌道同行。仲平漸漸從強烈的吻中平靜下來,他睜開眼,看見朗馨仍閉著眼睛,沉浸在熱吻的享受之中。仲平縷了縷朗馨的齊肩發,發現剛才給她戴的那朵櫻花,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落地了,而且被朗馨在不經意間踩得粉碎,他說:“朗馨,咱們先不談出國的事好嗎?先結婚,也許結了婚,你會改變主意?或許, 我……”仲平沒有把話說完,他本想說“或許,我也會改變主意呢?” 但他沒說,因為,他不想給朗馨錯覺和假想:他根本就不想出國,而且不明白為什麽國人紛紛打破頭,去別的國家打拚和定居。他有一種自信: 隻要朗馨愛他,等他們結了婚,她自然會淡忘這個在仲平看來是荒謬的出國夢。 
 
        朗馨正迷迷糊糊地在半夢半醒之間,有一個球踢到了顧宇生的懷裏, 緊接著一個金發碧眼大約三四歲的女孩跑了過來,說:“This is my ball, this is my ball, not yours.” (“這是我的球,這是我的球, 不是你的。”) 顧宇生一邊笑著把球還給那個小姑娘,一邊情不自禁地說: “真可愛。”然後,他俯下身,拿掉朗馨眼前的葉子,說:“你睡著了?” 朗馨睜開眼,見眼前模模糊糊的,象是仲平的樣子,就忽地一下坐起來, 失聲地說:“仲平,是你嗎?”顧宇生楞了一下,笑著問:“你做夢了? 誰是仲平?”朗馨感到脊背上出了一身冷汗,馬上說:“是我大學的同學……哦,我的確做了一個夢。”然後,她問:“阿生,幾點了?咱們是不是該回去了?”顧宇生見朗馨臉色煞白,以為她體虛,又把那件夾克衫幫她披上,說:“朗馨,這次你生病,我想了很多……現實的事。我真的很佩服你自費求學賓大的勇氣,但你真的要現實一點:你來美國究竟為了什麽?不就是為了一個好生活嗎?上次你說你有責任要照顧多病的姐姐……可你讀賓大,不是在做一件吃力不討好的事情麽?”朗馨聽了顧宇生的話,再想想剛才夢中櫻花樹下仲平的神情,突然覺得他倆如此相象,顧宇生一下變得那麽的遙遠和陌生。 
 
        她心想:是啊,阿生怎麽能明白她的選擇呢?讀賓大,代表著一種挑戰。也許,這個決定從一開始就是經不起現實檢驗的,但我秦朗馨既然已經走了出來,又怎能輕易放棄?阿生,真是苦了你了,你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人。她這麽想著,站了起來,說:“現在一切不都好起來了嗎?聚龍給我這分工做,我很快就可以畢業,找工作,拿綠卡,安頓下來。阿生, 謝謝你,事情沒你想的那麽可怕。”顧宇生看到朗馨眼神裏的執著和冷漠,沒有再沿著這個話題說下去。朗馨見他不說話,握握他的手說: “阿生,我沒事。我必須要拿到賓大的學位,這對我,對我們家,都很重要。”然後,她問:“對了,我還忘了問你,你今天不去大學城的餐廳,讓誰幫你照顧餐館呢?” 
 
        顧宇生邊拉著朗馨的手邊向前走,邊說:“你一直病著,我沒來得及告訴你, 是阿珠主動提出到聚龍餐廳當班主了。”朗馨聽了,渾身本能的一緊,說: “那,我怎麽能在那兒接著幹下去呢?如果阿珠看出我們的關係,她怎麽能受得了?”顧宇生停下來,看著朗馨說:“相信我,沒事的。其實,自那晚涼亭躲雨,阿珠就知道咱倆好的事了。”朗馨吃驚地問:“知道了?我不是告訴你要對她保密的嗎?”顧宇生笑了笑說:“都是上帝安排好的, 不是我告訴她的。”朗馨不解地請求一個答案。顧宇生說:“那晚,阿珠偷偷跟著我們,她什麽都看到了。後來,我回到餐館,和她把一切都攤牌了。她知道我對她隻有兄妹的情分,也明白了這些年,她對我的感情是有誤解的。”說到這,顧宇生看見朗馨疑惑的眼神,保證地說:“真的,朗馨,沒事了。要不,她怎麽會主動提出到聚龍來當經理呢?阿珠真的長大了,懂事了,我難道不應該給她一個機會嗎?” 
 
        聽了顧宇生對阿珠的安排,朗馨生出一種莫名奇妙的失望,還有一種隱隱被出賣的感覺。理智告訴她,她是不能選擇的,而阿生更是無辜的: 他對朗馨的愛,是純白色的,是巴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的,是在追求一種傳統的結果。而她對顧宇生的感情,卻是一種帶目的的曖昧,孤獨聊以自慰的毒品,世外桃源般的感情逃避。在這樣的理智勸導下,朗馨微微地對顧宇生一笑,說:“都聽你的。我想,阿珠如果真愛你,就不會恨我。”顧宇生感動地說:“朗馨,我就是喜歡你總能這樣善解人意。怎麽樣?你今天身體狀況如何?能不能去做工?”朗馨斜眼看了看顧宇生,戲弄地說:“我不去打工,難道你養我不成?”顧宇生說:“要我養你,我們得先……”朗馨一把堵住他的口,說:“不許亂說。走,去做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