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念一位逝去的朋友

今天看到幾個同性戀話題的圍脖。突然想起多年前認識的一位同性戀朋友。

認識他是在北京著名的同誌酒吧，他瀟灑不羈的一個人斜靠著吧台站著，體型頎長，姿態優美，臉的輪廓鮮明，但線條稍稍過於硬了一些，麵無表情的樣子非常冷峻，丹鳳眼又暗暗含著風情。

我陪伴好友去泡gay吧，作用有二，一是在他碰到熟人的時候我需立刻挺身而出表示我才是仰慕同誌男的變態女，二是在他喪失勇氣的的時候幫他把“妹”。熟人倒是不多，但是他有勇氣的時候基本沒有。

好友對他癡癡的看了許久，又凝神看了又看我手中他剛剛付錢買的飲料。我受不住這麽強烈的暗示，隻能硬著頭皮上去問：有人想認識你一下，可以嗎？那帥哥似笑非笑的瞟了我一眼，然後出人意料地把煙頭一滅，拉起我的手，說，來，我們跳舞！我恍然不知所措的被他拉進舞池，他就熱情奔放的舞動了起來，背後好友的眼光簡直要讓我萬箭穿心。

後來，我使出插科打諢的老伎倆，把帥哥逗得直樂，終於和我們攀談了起來。其實他笑起來的時候並不好看，太過消瘦的臉上堆起一條條皺紋，好似有了宿舍樓看門大爺般的慈祥。最終，他和我的好友也沒有成為一對，但從此周末就和我們廝混在一起。

帥哥因為叔叔的關係，畢業後在一個大型國企工作，住在二環附近他單位的大院裏。他很怕孤單，但又不敢帶男友們回宿舍，認識我之後，我就成了最好的幌子。每次踏進大院門之前，他就撇開其他人，和我手挽手的跨進大院，迎接大家的目光洗禮。明知是場戲，和那麽帥的他並肩走，我也偶爾忍不住得意。

那時候全民都愛海豚音。他最喜歡的事情，就是和我一起挑戰Loving You。兩人頭靠頭共聽一個Mp3，先輕輕地，深情款款的唱，然後緊張的對視等待終極挑戰的來到，最關鍵的時刻到了！兩人熱血沸騰，一齊猛仰頭，憋著嗓子齊吼：loving~~~you~~~~~~~。這時，好友就會做出又好氣又好笑的表情，說，別唱啦，別唱啦，嚇死人啦～！然後試圖和我們談論他的生命中最重要的永恒話題：你們說說咱們晚上到底吃什麽呀？？　

有一天，好友不在，隻剩我倆，他突然說起他的女友。叔叔介紹的，門當戶對，想告訴她真相，又怕家人知道，他整天躲著她。突然，他說，咱倆最合得來的，不然你當我女朋友吧？我怎麽也得試一試吧？說不定呢？說不定就改變了呢？我聽了很心酸。說，你根本不喜歡女生啊。他透過小窗戶，茫然的瞪著院子裏的天井，我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光禿禿，空蕩蕩的，連個盆栽都沒有，隻晾了幾件汗衫，偶爾隨著風不情願的飄動幾下。他低頭沉默了一會兒，說，一輩子當gay怎麽行，老了，不帥了也沒人要了啊，我也沒錢。我很想說真愛不需要帥，不需要有錢。可是想起北京同誌圈子裏的種種，這樣的安慰，我說不出口。當時的我還太年輕，並不明白獲得真愛，首先要學會愛自己。

那晚的對話之後，他就開始了一段聲色犬馬的生活，在同誌圈裏玩得風生水起。偶爾傳來他和某歌星約會分手的消息。

再後來，他外派倫敦，我信誓旦旦要去找他。半年以後，我打通他的電話。很久很久才接起，誰？他的聲音聽起裏很不同。我興奮的報了姓名。他說：不認識！！電話就掛斷了。再打過去就關機了。

我百思不得其解。想了許久。唯一的結論是那個確實是他。隻是聲音不一樣了。他以前接電話，工作時是冷淡疏離的官腔，平時是一種等著什麽發生似的戲謔的調子。

這樣一過多年。去年回國，好友突然說起他，問，你還記得嗎他嗎？他早幾年就得艾滋病過世了。我很久很久說不出話來。

今天，我又想起你。無論你的靈魂現在何處，這點文字算是我對你的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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