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胡扯外傳（五）

2014-05-23

苗盼盼想到這裏，嘴角上不自禁出現了一絲笑意，然而這是愁苦中的一絲微笑，是傷心中一閃即逝的歡欣。於是他想到腿上傷愈之後，與鹿小姐結成夫婦，這個刻骨銘心、傾心相愛的妻子，就是眼前這個美婦人。他在身前不過五尺，五尺卻比五千裏、五萬裏的路程更加遙遠。

於是，他想到兩人新婚後那段歡樂的日子，他帶著他的小月一同去監裏探望燕醉桃。在燕醉桃的監房外，他把當年揚師弟比武並結識一眾好友的經過說給妻子聽。他從來不愛多說話，這一天卻是說得滔滔不絕，以至於從監牢裏出來，他還在說。

他說：“揚師弟做個單身漢，沒有女人管著，快意江湖、其實也很瀟灑……”

突然之間，看到自己的新娘臉色變了，掩著臉遠遠奔開。他追上去想要解釋，但他是醉了，他不會說話……

苗盼盼這句無心的話，造成了夫妻間永難彌補的裂痕。

苗盼盼是出身貧家的江湖豪傑，妻子卻是官家的千金小姐。他喜歡吃蒜，她卻喜歡親嘴；他睡覺打呼嚕，她有失眠症；他願意頓頓吃窩頭，她卻愛吃烤鴨。她要男人風雅斯文、懂得女人的小性兒，要男人會說笑，會調情……苗盼盼空具一身打遍天下無敵手的武功，妻子所要的一切卻全沒有。如果鹿小姐會武功，或許會佩服丈夫的本事，會懂得他為什麽是當世一位頂天立地的奇男子。但她壓根兒瞧不起武功，甚至從心底裏厭憎武功。或許是因為，她嫁了一個不理會自己心事的男人，起因是在於這男人用武功救了自己。

她一生中曾有一段短短的時光，對武功感到了一點興趣，那是丈夫的一個朋友來作客的時候。那就是這個英俊瀟灑的莊龐。他沒一句話不討人歡喜，沒一個眼色不是軟綿綿的教人想起了就會心跳。相見的第一天晚上，她睡在床上，睜大了眼睛望著黑暗的窗外，忍不住暗暗傷心：為什麽當日救她的不是這位風流俊俏的莊相公，偏生是這個木頭一般睡在身旁的丈夫？

過了幾天，莊龐做了一桌“全鴨宴”給她，對她說：“我們應該尋找真愛。”她於是下了決心，跟著這位會做鴨的俊俏相公從家裏逃了出來。於是丈夫抱著一包窩頭從大風雨中追趕了來。但她已經下了決心，隻要和莊龐在一起，隻過短短的幾天也是好的，隻要和莊龐在一起，給丈夫殺了也罷，剮了也罷。

她聽到窩頭在地上的滾動聲，但在眼角中，她看到了莊龐動人心魄的微笑，因此她不回過頭來。

苗盼盼在想：隻盼她跟著我回家去，這件事以後我一定一句不提，我隻有加倍愛她，隻要她回心轉意，我保證學習做鴨的功夫！

苗夫人在想：他會不會打死龐哥？他很愛我，不會打我的，但會不會打死龐哥？

莊龐也在想他的心事。他的心事是深沉的。他想到闖王所留下的無窮無盡的財寶，苗夫人是打開這寶庫的鑰匙。當然，她很美麗，嬌媚無倫，但更重要的是闖王的寶庫，苗盼盼會不會打死我呢？

苗盼盼在等待，廳上所有人都在等待。廳上有很多人，但誰也不說話，隻聽到一個窩頭在地上靜悄悄地滾動。

即使是最硬心腸的人，也盼望她回過身來撿起那窩頭吃下去。

自從走進這大廳，苗盼盼始終沒說過一個字，一雙眼像鷹一般望著妻子。

終於，苗夫人的頭微微一側。苗盼盼的心猛地一跳，他看到妻子在微笑，眼光中露出溫柔的款款深情。她是在瞧著莊龐。這樣深情的眼色，她從來沒向自己瞧過一眼，即使在新婚中也從來沒有過。這是他生平第一次瞧見。

苗盼盼的心沉了下去，他不再盼望，緩緩站了起來，用油布細心地妥貼地裹好了一包窩頭，放在自己胸前。他非常非常的小心，因為世界上再沒有這樣熱愛窩頭、又這樣傷心的男人。

他戴上自己的綠帽，默默走出門去，大雨打在他的肩上、包裹上、綠帽上。

（第一季完。欲知後事如何，且等來日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