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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i,Jie: cinese Rinascimento e le sue prospettive di possibilit

(2013-01-12 21:08:32) 下一個

★ Li,Jie: cinese Rinascimento e le sue prospettive di possibilità

★ 李劼:中國式文藝複興及其可能性前景

小星評注:

很欣賞李劼的浪漫主義情懷,正好在讀羅素:“浪漫主義運動的特征總的說來是用審美的標準代替功利的標準。 -羅素,《西方哲學史》,卷三‘近代哲學’,第二篇‘從盧梭到現代’,第十八章‘浪漫主義運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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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劼:中國式文藝複興及其可能性前景

作者:李劼

這似乎是個很大的話題,其實又是個非常個人化的小個案;這似乎是件需要花費口舌才能講清楚的事情,其實又是沒什麽可多說、並且一說便俗的無言之語。


本 文擬從一個中國人非常熟悉的所謂關鍵詞開始,軟實力。不知什麽時候,國人將文化叫做了軟實力。也搞不清楚這算是權力的傲慢,還是官府的無知。文明國家的人 們從來不把文化叫做軟實力,最著名的例子便是,英國首相邱吉爾的名言:寧可沒有印度殖民地,也不能沒有莎士比亞。這句話讓中國人來說應該是,寧可不造航空 母艦,也不能讀不懂《紅樓夢》。


《紅樓夢》也罷,莎士比亞也罷,都不是什麽軟實力,而是一個民族的靈魂。即便就文明進化的角度而 言,一部偉大的經典,也不在於什麽實力,而在於呈示了一個民族的文化心理品質,一個民族的人文性格。文化是思想的、精神的、存在的,文明是技術的、物質 的、生存的。愛因斯坦的相對論是文化,但根據愛因斯坦質能轉換公式引伸出的核物理以及原子彈開發,則是文明化的技術成果。一個民族的文明程度,通常由其文 化的底蘊支撐。歐美國家在文明上的遙遙領先,源自五百年前興起的文藝複興。


好幾年前,一部似是而非的電視片《大國崛起》講說了西方 諸強的崛起,卻遺漏了歐洲文藝複興的曆程。該片居然沒有捫心自問,沒有歐洲文藝複興,哪來的現代西方文明?這種凡事唯物的思維方式,是一種思想教條,也是 一種心理定勢。這種思維的核心是權力的驕橫,金錢的崇拜。唯物的背後,是唯權的順從。


雖然當今的西方世界,以實力而論,依然美國居 首。但西方人評比對人類產生巨大影響的前十個國家時,並非美國第一,而是由意大利奪冠。因為五百年前的文藝複興,是從意大利開始的。盡管美國軍隊在二戰中 拯救了歐洲以及遭受法西斯蹂躪的世界諸國,盡管美國的高科技始終領先所有國家,但這些文明成就還是比不上當年意大利在文化上的開風氣之先。由此可見,被 《大國崛起》所忽略的文藝複興,具有什麽樣的舉足重輕意味。


真要說起來,西方諸強各有一番人文風采。諸如,英國牛頓力學,法國百科 全書派,德國古典哲學,美國《人權宣言》以及當年奠定美國實用主義思想的哈佛大學形而上俱樂部。如此等等。若以軟實力論之,無法理解為何意大利居首。在軟 實力論者的眼裏,意大利不過就是在藝術上領先而已。他們不會懂得,恰恰就因為意大利在詩歌、繪畫、聲樂等藝術形式上所開創的審美新局,改變了歐洲、從而影 響了全人類的文明發展。


倘若說文化具有許多層麵的涵義、許多種類的區別,那麽審美就是其無形的神經中樞。從某種意義上說,一個民族 的審美趣味,決定了其文化心理、乃至政治方式。比如,亞裏山大的戰爭方式,可以從荷馬史詩裏找到心理原型。這在中國曆史上,國共逐鹿選擇的是《三國演義》 的模式。同樣,當意大利文藝複興的繪畫將審美目光聚焦於日常人生而不啻是十字架上的神明時,走出中世紀的歐洲新紀元也就自然而然地開啟了。


諸 多研究中國曆史演變的專家學者,最容易忽略的可能就是審美之於曆史的影響。他們不明白,中國式的文藝複興早在有宋年間,就已經不聲不響地開始了。可能也是 因為如此,包括陳寅恪在內的文化學者,給予宋朝的文化景象以很高的評價。他們沒能說清楚的隻是,並非是理學的興起、而是審美趣味的變換,導致了有宋迥異於 唐朝以前的文化景觀。其中,禪宗的影響至關重要。因為禪宗在士大夫當中的深入人心,有了宋代與《文心雕龍》截然不同的《滄浪詩話》。因為禪宗的影響,蘇軾 與李白在詩歌風格和寫作心態上,涇渭分明。唐朝的畫家熱衷於皇室貴族的儀態造型,宋朝的畫家展示給世人的或者是山水間的氣象萬千,或者是《清明上河圖》那 樣的市民風俗景觀。比起意大利文藝複興那樣的大刀闊斧,有宋年間的審美情趣猶如隨風潛入夜的春雨,潤物細無聲。但是,一樣的深入骨髓。就連宋徽宗那樣的皇 帝,都醉心於成為一個書畫家,而不是一個政治家。


一種文化通常在與另外一種文化的碰撞之中,產生新的能量獲得新的形式。佛教傳入中 國後,至唐乃大,及宋結果。按說,倘若有正常的長生環境的話,那麽即便是宋代潤物細無聲式的文藝複興,也能生長成參天大樹。無奈的是,一棵小草被擠壓在兩 塊巨石的夾縫裏。一者是北方遊牧民族的一再南侵,一者是程朱理學構築的意識形態之於民族心靈的嚴重摧殘。內外夾攻底下,一路走得極其艱辛。中國式的文藝複 興,就像一場始終無法和合的性愛,在一次又一次的延宕之中,消耗著原有的元氣和應有的鋒芒。磨蹭了一千年,依然原地徘徊。相比之下,歐洲的那場文藝複興, 一擊即成;比中國晚了五百多年,卻贏得了此後五百年的輝煌。


因為一再的延宕,致使中國式文藝複興不僅生長得非常曲折,而且不像歐洲 那麽光彩奪目,而是若隱若現。要不是《紅樓夢》的問世,這場斷斷續續的文藝複興恐怕很難成立。就像莎士比亞奠定了英國的民族文化,《紅樓夢》標出了中國式 文藝複興的成就所在。莎氏戲劇承繼了古希臘傳統,《紅樓夢》則徑直從《山海經》神話起筆。正如文明是遞進的,文化是回溯的,借用老子的說法便是,回歸到嬰 兒狀態裏。正如早先周公建製和孔丘立說開始周孔偽型文化之於中國曆史長達兩千多年的覆蓋和扭曲,《紅樓夢》的劃時代意味在於,將中國曆史劃分成了《紅樓 夢》之前的曆史和《紅樓夢》之後的曆史。《紅樓夢》之於華夏民族的意味,不僅不亞於而且遠高於莎士比亞之於英國民族的標記性。


《紅 樓夢》之後的清末民初,本當是中國式文藝複興的天賜良機,猶如春秋戰國一般充滿人文創造的可能性空間。除了滿清王朝大一統集權專製的日漸鬆動,尚有東西方 文化碰撞造成的嬗變效應。然而,曆史卻極其詭異地將這個民族推上一條誰也料想不到的歧途。野蠻戰勝文明,孔家店被打倒之後赫然崛起的,是比程朱理學更為僵 化更為專製、以烏托邦主義為標榜的意識形態。民國年間短暫的文化複蘇,轉瞬即逝。承接《紅樓夢》文化命脈的兩位宗師,王國維自沉而亡,陳寅恪則壁立千仞。 中國式的文藝複興,再度沉潛,幾近消逝。


這場劫難於文革演變至極端,完全應驗了《紅樓夢》洞若觀火的預言: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幹 淨。倘若說八十年代是文化的再度蘇醒,那麽九十年代開始的人文精神重建,無疑是在文化廢墟上的曆史努力。這樣的努力所承接的乃是自《紅樓夢》到王國維、再 到陳寅恪的文化氣脈。其特征與其說是開拓,不如說是守靈。靈魂由陳寅恪在《柳如是別傳》裏一語道破:獨立之人格,自由之思想。


相比 於五四新文化運動的打倒孔家店,當今的文化重新審視的目光所至,不止是孔丘立說,而且更是對商周之交曆史劇變的尋根究底,其中既包括對那場戰爭的反思又包 括對姬昌演易和周公建製的質疑。正如《紅樓夢》以《山海經》神話為起點,對中國文化的重新審視有必要上溯到河圖洛書。這場中國式的文藝複興之於未來有多麽 深遠的影響,與能夠回溯到多麽久遠的上古文化和上古曆史,是完全對稱的。


但是,不管曆史文化的審視多麽的至要重要,中國式文藝複興 依然以審美為導引。《紅樓夢》所提供的,首先是迥然有異於往昔的審美情趣。以男人為主宰的曆史,在少女詩詞裏被顛覆,更不用說,假裝分別信奉儒道釋的達官 貴人遭到無情的譏諷。且不說金玉良緣如何慘遭木石前盟的挑戰,即便是屈原的《離騷》,也被《芙蓉女兒誄》弄得灰頭土臉。由此可見,那個橫遭姬發指責的“惟 婦言是用”的商紂受辛,是多麽可愛的君王!不說是賈寶玉式的,也至少有著賈寶玉般的俠骨柔情。


商紂與妲己的曆史冤案,一則在於周公姬旦與孔丘、司馬遷前赴後繼的曆史偽造,一則在於華夏民族在審美意識上的長年羼弱。王國維指出過,中國文化在美學上的驚人殘缺;陳寅恪道破的是,中國哲學在形而上層麵上的相當貧乏。中國式文藝複興要複興的,無非就是審美意識,邏輯思維。


倘 若說一個民族的愚昧在於其思維方式的刻板低維,那麽其醜陋則醜陋在審美意識的長年累月的空缺。頭腦僵化,言語刻板,表情呆滯,千人一麵。貧窮時低頭哈腰得 不行,富裕時虛榮誇張得令人瞠目結舌。這個民族似乎不喜獨立思考,而熱衷於一哄而上。對照《山海經》神話裏朝氣蓬勃的華夏初民形象,今日的中國人喪失那樣 的尊嚴,久矣。審美,不啻是藝術的修養,更是氣質的高貴。高貴的氣質,源自豐富充實而清純明淨的內心世界。淳樸有淳樸之美,謙卑有謙卑之相。最高貴的有時 恰好是最謙卑的,就像箕子親王不動聲色地開導打下朝歌的武王姬發一般。最美麗的有時是最淳樸的,就像林黛玉的淒惻絕唱《葬花辭》,天然無飾。


0年代以後的中國文學,流於媚俗;九0年代以後的中國繪畫,失之誇張。前者讓官府點頭,讓讀者搖頭;後者讓畫商見利,讓藝術墮落。電影取悅奧獎,奧運討好 全世界。教訓是,有錢不等於有尊嚴,有權不等於得人心。文學、繪畫、電影等等的諸多工作者們,可以籍此換得紙醉金迷的世俗人生;隻是,功名之門一旦被敲 開,他們的作品旋即被扔進垃圾堆裏。因為這隻跟謀生有關,了無存在的詩意。


中國式的文藝複興,絕不是什麽人的功成名就,而是眾多藝 術家默默無聞的奉獻。他們的共同境遇通常在於,官府惡之,學府拒之,諸獎遠之。他們之中不乏如同曹雪芹那般孤寒寂寞,或者就是“荒江野老屋裏的二、三素心 人”。他們之中有像王國維那樣一了百了者,有像陳寅恪那樣壁立千仞者,有像章太炎那樣叱吒風雲過後安安靜靜地偏居一隅教書育人者,有像李叔同那樣大徹大悟 而遁入空門者。他們的人生非但與功名絕緣,而且往往不是坐牢,就是流亡。然而,正是這樣一批無名無臭之人,為華夏民族建造著文化的森林。當造樹的前人撒手 人寰之後,乘涼的後人是否記得他們對他們來說,毫無意義。在世的功名都棄之如敝履,更何況虛幻透頂的“留取丹心照汗青”?


中國式的 文藝複興,過去是、現在是、將來還會是這樣一批人的植樹造林勞作。植審美之樹,造文化之林。這樣的勞作,跟人們所謂的軟實力毫無關係。這樣的勞作與製造航 空母艦迥然有別。因為審美乃是天下最無用之物,但審美能力的有無,卻是一個民族是否能夠自立於世界民族之林的根本基石。能夠製造航空母艦,與當年遊牧民族 能夠製作弓箭長矛並無多大區別。一個民族有沒有莎士比亞戲劇或者《紅樓夢》墊底,才是野蠻與文明的涇渭所在。所謂崛起,不是武力的競爭,而是審美光照的有 無或強弱。倘若說,審美是天然的免於恐懼之自由,那麽審美能力的有無則是人之為人的首要前提。審美是鷹的特征,是鴿群般的浪漫,而不是家禽的驕傲或綿羊的 溫順。


以《紅樓夢》為曆史地標的中國式文藝複興,不為王朝的更迭為轉移,也不被任何專製意識形態的話語權力所左右。猶如石縫裏的小 草,堅忍而頑強。倘若這將成為一片茂密的森林,那麽卻首先從一棵棵孤木開始。前景是可以遙望的,無所謂樂觀或悲觀。狂風暴雨過後,太陽照常升起。是為記, 與眾共勉。


0一二年十一月九日寫於哈德遜河畔


來源: 《財經》 | 來源日期:2012年第12| 責任編輯:王科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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