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我聞，我思我想

從大陸來到美國，至今在東西方度過的時日大致各半。願以我所見所聞觸及一下東西方的文化和製度。也許能起一點拋磚引玉的作用。

首頁文章列表博文目錄

個人資料

溪邊愚人 (熱門博主)

給我悄悄話

博客訪問：

劉強東不被起訴——了解美國司法運作，正確解讀檢方聲明

(2018-12-23 06:41:22) 下一個

周五，明尼蘇達州亨內平郡（Hennepin）檢察官邁克·弗裏曼（Mike Freeman）宣布，對於涉嫌性侵犯的中國商人劉強東不會提起訴訟。

一時間，各方言論一齊出籠，有為劉強東揚眉吐氣的，高調聲明劉強東無罪；有對檢方表示失望的，認為劉強東有罪，但檢方失責。

《紐約時報》報道劉強東將不被起訴性侵。（《紐約時報》截屏。）

其實，這兩種理解都有偏頗。也許，了解一下美國法律的運作規則可以對我們正確解讀亨內平郡檢察官的聲明有點幫助。

警察逮捕和檢方起訴標準各有不同

首先，警察的逮捕行為與檢察官的起訴是分別運作的，警察與檢察官分屬於警察和司法兩個部門。這也是製約和平衡（checks and balances）的一個環節，對保護民眾免受警察濫用職權之苦有一定作用。所以，被警察逮捕並不一定會被起訴。警察一般是根據現場的情形決定是否需要逮捕一個犯罪嫌疑人，而檢察官則有另一套標準決定是否提起訴訟。

性侵是刑事犯罪。美國刑事犯罪是陪審團製度。所以，有罪與否，不是警察說了算，也不是檢察官說了算，而是由陪審團裁決。這就決定了警察逮捕與檢察官起訴的區別：警察隻要自己相信這個人犯罪了，就會決定逮捕；而檢察官必須讓陪審團相信這個人犯罪了，起訴才有意義。

然後，美國是一個允許選擇執法的國家，所以檢察官可以選擇哪些案子繼續走下去，對犯罪嫌疑人提起訴訟，哪些放棄。當然，檢察官並不是可以隨心所欲地做決定。在美國，不可以用性別、種族、信仰等作為標準來選擇，因為這些都是受到法律保護，不允許任何方式的歧視行為；也不能以黨政目標為選擇標準打擊政敵，因為這是政治腐敗。

最後，是否起訴一個案子，一般來說，檢察官還會考慮如下幾個方麵。

1）有沒有足夠的證據。沒有足夠的證據，起訴根本無從談起。

上麵已經說過，檢察官的任務是讓陪審團相信嫌疑人犯罪了。隻是檢察官自己相信沒有用。

美國定罪的原則是謹慎再謹慎，用中國人熟知的一種說法就是，寧可放過一千，也不錯判一個。所以要最後定罪，需要過很多檻。就這樣，還有不少錯案。

美國法律要求，檢方必須證明這個定罪是排除了合理的懷疑（proven beyond a reasonable doubt）。這是一個比較高的門檻，必須排除方方麵麵的合理懷疑。不要忘了，陪審團共有12個成員，隻要有一個人不認可，就不能定罪。所以，當檢察官沒有足夠的信心讓所有人都不再有合理懷疑，他們就不願意提起訴訟。

2）有沒有足夠的人力資源。美國允許選擇性執法的最主要原因就是資源有限。選擇性執法，就可以把有限的人力用於最重要的地方。最明顯的例子就是追查稅款。花同樣的力氣，去查一個富人的報稅比查低收入人的報稅肯定更劃得來。同樣，對刑事犯罪，把力量用在對社會治安影響最大的犯罪行為上才最有效。

3）嫌疑人是否首次犯罪。檢察官往往對首次犯罪的人網開一麵，而不那麽容易原諒慣犯。

4）受害人是否願意站出來做證。這個與第一條有密切關係。如果受害人不願意站出來做證，往往就不容易說法陪審團定罪。

5）嫌疑人是否願意合作。如果嫌疑人可以提供證據抓更大的魚，檢察官也會考慮以不起訴作為交換。

由此可見，檢察官對嫌疑人起訴與否，與嫌疑人是否犯罪是兩個概念。可以這樣說，如果起訴，說明檢察官相信嫌犯有罪；而不起訴則有兩種可能，一個是檢察官認為嫌犯無罪，還有一個是認為有罪，但因為上麵說的5個原因，選擇不起訴。當然，美國的法律是，沒有被定罪，就假設無辜。但這裏是假設無辜，不是事實無辜。換一句話說，就是不能假設有罪。

檢方的聲明（包括簡單案情）

在了解了美國法律的運作規則後，如何解讀檢方的聲明就有了基礎。下麵是聲明的全文翻譯，英文全文附於文章最後。

不指控中國商人性侵犯

亨內平郡檢察官邁克·弗裏曼（Mike Freeman）星期五宣布，對於涉嫌性侵犯的中國商人劉強東不會提起訴訟。

經過明尼阿波利斯（Minneapolis）警察局性犯罪部門的徹底調查和四名資深性侵犯檢察官的細致審查，得出的結論是，該案在證據方麵存在嚴重問題。這使得任何刑事指控要被證明是超出合理懷疑，幾乎不可能。

“就像許多性侵犯事件一樣，該案情形複雜，”弗裏曼說。“也與其他性侵犯案件類似的是，嫌犯堅稱性行為的發生是雙方自願的。當我們審查監控錄像，短信，警察隨身攝像機視頻和證人陳述後，我們清晰地認識到，我們不可能履行舉證責任，因此我們無法提出指控。因為我們不想讓年輕女子再次受到傷害，我們不再談論任何（案情）細節。”

正如之前在報刊上報道的那樣，就讀於明尼蘇達大學卡爾森管理學院（Carlson School of Management）的45歲的劉（強東）當時在明尼阿波利斯。8月30日，他和許多朋友和同事去了一家Uptown餐廳吃飯，一名21歲的女學生也被邀請參加晚宴。

晚飯後，這名女子與劉和其他人一起同車前往富蘭克林大道的一所房子，並最終於當晚晚些時候一同到了她大學附近的公寓。幾個小時後，在8月31日淩晨，這名女子的同學和朋友打電話報警。警方人員到達女子所在公寓，並在那裏和她以及劉（強東）談了話。根據他們當晚從女子那裏得到的信息，警員對這個報警電話的處理是，將劉某送回他的旅館。當天晚些時候，劉在明尼蘇達大學被捕。

共有三名男子和一名女子參與了檢察官的證據審查，期間發現部分中文對話和短信，我們都翻譯成了英文。被審查的證據包括來自警察隨身攝像機的錄像，其內容為劉與女子在公寓內的談話。後來，在劉被送回旅館之前，那女子與劉做了單獨談話，這個談話的一部分也在錄像裏麵。

這些談話的內容和其它證據，包括那位女子和其他人的證詞，以及來自多個監控攝像的錄像，都不支持該案的刑事指控。

亨內平郡檢察官辦公室用三個月時間審查該案並作出決定，對於性侵犯案件來說是正常的，特別是在沒有人被拘留的情況下。這與劉是一個富有的外國商人無關。在調查完成後，涉及劉或受害者的各種謠言對郡檢察官辦公室的決定也沒有影響。

亨內平郡檢察官辦公室和亨內平郡檢察官弗裏曼將不會作進一步評論。

對檢方聲明的解讀和後續發展

檢方聲明所說的內容都是沒有爭議的部分。沒有說的，有爭議的是，當事人那天是否喝醉，在車內、宿舍內的性行為是不是自願等。而喝醉與否，對自願不自願的判別標準又有影響。還有就是事發後，到底是劉強東律師設法收買女學生，還是女學生借機敲詐劉強東，因為沒有公正的第三方證人，也陷入了“他說”、“她說”的境地。

根據檢方聲明來看，這個案子就是標準的第一條檢方不起訴的原因：沒有足夠的證據。就是說，檢方不認為有足夠的理由說服陪審團。

我們不知道的是，檢方自己是否相信劉強東性侵了。

至於劉強東方麵，無論是本人還是律師，都聲稱檢方聲明證明了劉強東無罪，這是一種通用的策略，不代表對檢方聲明的正確解讀。

檢方聲明就是說不起訴，既沒有說有罪，也沒有說無罪。

現在是，劉強東可以大喘一口氣了，因為他不會被判刑事罪。嚴格來說，檢察官在任何時候都可以改變主意，決定起訴的，但該案這個可能小之又小。

接下來，很可能還會有民事訴訟。但一般民事訴訟涉及的隻是賠償，對劉強東來說，這個算不上什麽負擔。

附：亨內平郡檢察官辦公室聲明英文全文

No sexual assault charges against Chinese businessman

No charges will be filed against Chinese businessman Liu Qiangdong for an alleged sexual assault, Hennepin County Attorney Mike Freeman announced Friday.

After a thorough investigation by the Minneapolis Police Department sex crimes unit and a meticulous review by four senior, sexual assault prosecutors, it was determined there were profound evidentiary problems which would have made it highly unlikely that any criminal charge could be proven beyond a reasonable doubt.

“As is the case in many sexual assault incidents, it was a complicated situation,” Freeman said. “It is also similar to other sexual assault cases with the suspect maintaining the sex was consensual. As we reviewed surveillance video, text messages, police body camera video and witness statements, it became clear that we could not meet our burden of proof and, therefore, we could not bring charges. Because we do not want to re-victimize the young woman, we will not be going into detail.”

As has been previously reported in the press, Liu, 45, was in Minneapolis as part of a program at the University of Minnesota’s Carlson School of Management. On Aug. 30, he and a large number of friends and associates went to dinner at an Uptown restaurant. One of the people invited to the dinner was a 21-year-old female student.

After dinner, the woman rode with Liu and others to a home on Franklin Avenue and eventually to her apartment near the university later that evening. After several hours, in the early morning of Aug. 31, a fellow student and friend of the woman’s, called the police. Officers arrived at the woman’s apartment where they spoke to her and to Liu. Based on the information they learned from the woman that night, officers ended the call and took Liu back to his hotel. Liu was arrested later that day at the University of Minnesota.

During the review of the evidence by the prosecutors, which consisted of three men and one woman, it was discovered that portions of the evidence included conversations and messages in Mandarin that were translated to English. That evidence included video from a body camera worn by the officers that captured conversations between Liu and the woman inside her apartment, and later, portions of the conversation between the two of them after the woman asked to speak privately with Liu before he was transported back to his hotel.

The substance of those conversations, along with all of the other evidence including statements from the woman and others, as well as footage from multiple surveillance cameras, do not support criminal charges in this case.

The three months it took for the Hennepin County Attorney’s Office to review the case and make a decision is not unusual for a sexual assault case, especially one in which no one is in custody. It had nothing to do with Liu’s status as a wealthy, foreign businessman. Nor did the county attorney’s office consider rumors involving Liu or the victim after the investigation was complete.

The Hennepin County Attorney’s Office and Hennepin County Attorney Freeman will not be commenting further.

本文由作者授權原創首發於《美國華人》公眾號（鏈接），此次稍有改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