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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綺霞》 卷六 龍潭虎穴 7. 血色琴音

(2016-08-08 05:39:37) 下一個

《天下綺霞》 卷六 龍潭虎穴  7. 血色琴音

   半夜時分,傳來陣陣喊殺聲,戰鼓隆隆,恍惚間似要顛覆天地。鈺兒從睡夢中驚醒,急忙起身,穿好衣裳,隨便挽了長發,打開廂房房門,抬腳就朝外跑去。

 “姑娘——姑娘——”繪年一邊穿著衣服,一邊喊著緊跟其後。

 “發生什麽事情了?”鈺兒心急火燎地回頭問繪年。

 “廢太子的人馬已到平城城外,正在攻城呢!”繪年一邊緊追鈺兒,一邊跳著提鞋跟。“姑娘,您現在哪兒也不能去!殿下有命,讓眾宮人都待在原地,不得擅自走動啊。姑娘——”

   一想到拓跋征身陷險境,鈺兒心急如焚,不假思索地抬腿便往翠雲閣門口跑,剛出翠雲閣不遠,就已看到前麵的昭露大殿裏燈火通明,到處是佩劍禁軍,手持長戟,身穿重甲,一副嚴陣以待的架勢。

  “勒兒姑娘,你快回房吧。殿下有旨讓我們所有宮人都待在原地!”此時,紅年從大殿方向步履匆匆地走了過來。

  鈺兒這才懊惱自己的莽撞了,她忙回答:“是。我聽了這喊殺聲,就想跑。最後一次,我與母親、妹妹在戰火連天的兗州失散那晚,也是這聲音。這遠遠的喊殺聲四起,就讓我不由地,隻想逃……”她說著,掩袖捂麵抽泣起來。

 “何人在此喧嘩!”這時,走來一隊手持劍戟的鐵甲禁軍。

 “參見夜將軍。”隻見紅年、繪年急忙俯身行禮。

 “勒兒,參見夜將軍!”鈺兒也急忙施禮。

  “免禮了。這位可是千羽樂坊的樂姬?為何居住在此,不住在意華苑?”夜將軍聲音渾厚,但問題一個接一個。

   鈺兒起身,暗自打量著他,他一副莊稼漢的憨厚模樣,難不成就是拓跋曆提到的昭露宮禁軍統領夜決?

  紅年回道,“是晉王殿下賜勒兒姑娘和采薇姑娘一起居住在翠雲閣的。”

“原來如此!殿下有旨,所有人不得在宮內擅自走動!”夜將軍低聲說,目光在鈺兒臉上停駐了片刻,然後衝著後麵的禁軍一揮手,“我們走!”

  鈺兒目送這支禁軍往昭露殿走去,突然一個熟悉的人影映入眼簾——武冬!鈺兒欣喜若狂。原來她不是孤身一人在這龍潭虎穴中!

 武冬似乎腦後長眼,他略略高舉了兩下手中的長戟,接著刻意歪了一下腦袋。

 鈺兒抿嘴,不敢讓臉上的笑意被人察覺。心裏卻甚感欣慰。

 

 喊殺聲不絕於耳,隱約還望見遠處火光映紅了黑夜。

 鈺兒在床榻上輾轉反側,一心想著找綠紗還是紫環打探消息。假如拓跋征能夠順利攻入城中,那麽他們都可以解困了。但,假如他無法攻入平城,自己得做好萬全準備。介時,還需想辦法刺殺晉王、奪得虎符!從昨晚的情形來看,憑她一己之力恐難成事,不如再請一人相助?想到這兒,她索性坐了起來,披上外袍,悄悄打開房門,走到采薇的房門口,左右張望了一下,輕叩幾下。

“誰?”采薇的聲音就在門側附近響起。

 “我,勒兒。”鈺兒輕聲回答。

  門“吱呀”一聲,打開一條縫,“快進來吧。”采薇招呼鈺兒走進屋內。

“采薇,他們可曾告之需你何時侍寢嗎?”鈺兒見采薇關好了房門,隨她走進內室,悄聲問。

“嗯,有位綠紗公公來傳話了,說是明晚或後晚。”采薇一臉愁容地說。

 “你有何打算?”鈺兒拉住了采薇的手臂。

 “寧死也要一搏。”采薇握手成拳。

 “沒用,你不是晉王的對手,他的武功不低,你這樣去寧死一搏,等於送死。”鈺兒衝她搖搖頭。

 “我知道。昨晚有宮女行刺,她是晉王府的老人了,入府已有三載,不但株連三族,還把昭露宮的婢女太監和近衛,隻要跟那宮女有過私交的都抓進了掖庭。少說也有百多人,這些人多有去無回,連管事的賀公公都被牽連了。至於我,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若不拚死反擊,又有何麵目去見九泉下含冤而亡的爹娘?”采薇獨自神傷,雙眸裏淚珠搖搖欲墜。“爹爹雖隻是個小吏,但我們一家四口倒也其樂融融,爹爹常教我跟弟弟吟詩識字。娘原是南朝人,後來投靠了姑媽,才與爹爹喜結良緣。我們一家時常去郊遊,爹爹還教弟弟騎馬。可是,一次外出訪友途中,偶遇晉王,那廝看中了我娘,自那以後,我們一家就慘遭橫禍。吾命雖輕賤,可家仇深似海啊。”說完,她捂住臉又哭了起來。

 

 

  遠處傳來的喊殺聲越發顯得激烈了,偶有慘叫、悲嚎聲間雜其中,注定了這將是一個驚心動魄的不眠之夜。

 “采薇,莫再哭!聽我說!”鈺兒用在戰場上對兵士發號施令、不容抗拒的口吻說。

  果真,采薇立刻止住了哭聲。一張梨花帶雨的臉驚訝地望著鈺兒。

 “無論城外戰況如何,倘若晉王勝了,他宣你侍寢,你就說需勒兒為你伴奏,你先獻舞一支。明白嗎?隻需他吃了馬乳葡萄,再加上我的三滴血,進入晉王的口中、體內,他就將生不如死!”鈺兒注意到采薇美眸中閃過如火炬般的光亮,鈺兒決心賭一把,“晉王眾叛親離,他大限該到了。”

  “好!勒兒,昨天中午就已宣我去陪酒。正好有十萬火急的軍務,命我回避。綠紗公公已經吩咐我隨時候命侍寢。我會轉告綠紗公公,需邀你去彈曲。”采薇緊張地攥緊了鈺兒的手。

  鈺兒心頭一閃念,此舉甚是冒險,其一,她不知采薇有多可靠。其二,她不知采薇此人能承受多大的風險。如若她遇事慌張、暴露了,那自己也一定會暴露。這條線索隻能中斷在自己這兒。即便是淩遲之刑,她都不可以牽連出他人。如此一來,行動前,她需給自己準備好一顆從明姑那兒偷出來的劇毒藥丸。一旦身份暴露,速死才是唯一的出路。想到這兒,她緊咬牙關,暗下決心。

 “我們需要給他喝一杯摻了我三滴血的葡萄酒。如若此招不行,”鈺兒蹙緊雙眉,盯著采薇,對她耳語幾句。采薇聽聞立刻神色大變。

 “我不知,勒兒,你又為何要擔如此風險?”采薇花容失色,伸手握緊了鈺兒的手臂。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鈺兒苦笑一下,“你需配合我!擾亂他的注意。”

  

   東城門外的擂鼓聲、呐喊聲更響了,但也聽得近處的幾處婉轉鳥鳴,“天快亮了,我先回去了。切記!不可一人魯莽行事,且待最佳時機!忍耐!”鈺兒握緊了采薇的纖纖玉手。采薇衝她鄭重地點點頭。

   鈺兒匆忙離開,閃進了自己的廂房。

  一早,剛梳洗打扮、穿戴停當,繪年就端了個食盤走進了廂房,關好房門。雖與繪年相識時間甚短,但,鈺兒已不失時機地讓繪年覺得自己是一個可信賴的大姐姐。

  果真,繪年一放下食盤,就湊近鈺兒的耳朵邊說: 城門外血流成河,戰事甚為激烈。半夜,晉王就已親往東城門督戰了,連宮裏的禁軍將領都被調去守護城門了。賀公公被抓了,賀公公伺候晉王有20載了,每個人提到這事都寒心。現在昭露宮裏屬綠紗公公最大了, 被封為昭露宮的大監了。綠紗一早訓話時說了,宮人一律不許私下談論戰事,否則要以宮規嚴懲。繪年說完,癟癟嘴,搖頭歎息。

  托著腮,盤算著她自己的心事,等鈺兒一吃完,繪年心事重重地端著食盤走了出去。

 

   

 

   巳時,紅年帶著幾個禁軍走進了翠雲閣。

“姑娘——勒兒姑娘——”。紅年急切地拍打著廂房門。

  鈺兒正盤腿在床上打坐,琢磨著該如何衝破被封的穴道。忽聞聲響,急忙前去開門,打開門見到眾人,她吃了一驚。

“請問,可是勒兒姑娘?”一位披掛戰甲,手持佩劍的將士抱拳問道。

 “正是。”鈺兒回答道。

“晉王殿下請勒兒姑娘去城樓奏樂,以震軍威!”來人立刻側過身體,閃開一條路。“馬車和地瀾古琴皆已準備妥當。勒兒姑娘即刻隨我們前往!”

  鈺兒蹙緊雙眉,事發突然,不容猶豫,她立刻回道:“好!稍等!”她轉身回房,拿了一件披風披在身上。

 

  平城城樓上,已遍插箭羽,猶如久已廢棄的城堡牆頭長滿的黑色茅草,隻是不會隨風搖擺,支支恰似未能遂願的死神的歎息,遍插在牆垛、城牆上,大風吹起,箭翎上的羽毛在風中兀自奏起了陣陣悲涼的哨音。

   一位銀甲小將迎上前,手持長劍,幫鈺兒撥擋撲麵飛來的箭羽。鈺兒躲到角樓的隱蔽處,向他致謝,他微微一笑,他的笑容倒讓鈺兒愣了半晌,他的眉眼卻有著莫名的熟悉感。

  新一輪的撲城開始,如飛蝗般箭簇稀疏了些。

  鈺兒斂目從牆垛的間隙朝城下的戰場觀望,廝殺呐喊聲中,一切盡收眼底,隻見黑壓壓的拓跋征大軍,兵士身穿黑鐵胄甲,從橫倒的雲梯和鋪滿的沙袋上越過護城河,一批接一批衝上架在城牆的雲梯。牆角下,黑壓壓的屍體已堆成了小山。高高架起的投石機、攻城錘似乎都無法打開堅固的平城城門,它們矗立在混亂的戰場上,扼腕哀歎般。

 守城的晉王將士,投擲滾木擂石,砸得一批又一批的兵士哀嚎陣陣,翻身落地,仿佛置身於地獄的水深火熱中。

  雖久曆沙場,鈺兒始終不明白戰爭的意義。想來這些同宗血脈的北魏將士,他們之間的互相廝殺,博個你死我活,又是何等慘烈!

  鈺兒禁不住地在萬軍中尋覓他的身影,在一處迎風飛揚而起的金邊黑旗下,他高大魁梧的身影格外引人注目。鈺兒心跳都不由地加快了,抱緊了懷裏的地瀾古琴。假如昨日她能夠行刺成功的話,或許今朝他就不用陳兵平城下,早已入主東宮了。

   一名管事的洪太監從拐角處迎了出來,帶鈺兒來到頂樓西北一處昏暗的房間,窗戶全已被厚木板釘死了。屋內陳設甚是簡陋,幾束由木板縫隙直射入房內的陽光裏,灰塵如蜉蝣歡快地在人間酣戰的上空漂遊。

“勒兒姑娘,王爺在城樓下布軍督戰,命你在此處撫琴。他說,就彈當天在昭露宮彈的那隻行軍曲即可。其他行軍曲,若勒兒姑娘會彈,也一並彈奏。”洪公公說。

 “需要彈多久?”鈺兒不想一個人孤零零地呆在這裏,她急忙問。

“殿下沒說,這樣吧,如若奴才尋到個機會,就代姑娘問一下吧。”洪公公懶懶地回道。

 “哦,”鈺兒心頭一閃念,忙褪下手腕上佩戴的碧玉翠玉鐲,這是晉王賜給她的一批首飾中的一件,“不成敬意,還望洪公公不要嫌棄。麻煩公公幫我提醒晉王。公公想必知道,這琴彈久了,估計我這十根手指就要都破了。”說著,她把玉鐲塞進洪公公的手裏。

 “哎呀,勒兒姑娘太見外了,咱們都是昭露宮的人嘛。”說著,他不露聲色地迅速把玉鐲揣入懷中。

 “不瞞姑娘了,現在正是兩軍膠著時期。唉,這城門止不住什麽時候就被撞開了。而且救兵還未到,王爺都急死了。”洪公公搖搖頭。

 “救兵?若是有救兵那該多好呀。”鈺兒嘴裏這麽說,心裏卻咯噔一下,真有吳衡的救兵嗎?

“這柔然可汗之子吳衡的救兵還不知幾時到啊!這不,”洪公公壓低聲音道,“剛綁了重華殿廢太子的嬪妃來,已經推下去三個了,慘啊!”

 “什麽?”鈺兒大驚,忙低頭掩飾自己的驚異,須臾,嘴角擠出一絲微笑,輕聲問,“推下去?”

 “從城樓頂上推下去,為了讓廢太子退兵。廢太子卻口口聲聲說:既是我太子府的人,理當生死與共!哎呀呀,都是他的夫人和伺妾們,他就這般狠心呐!冷血!”他揮舞著蓮花指憑空點了幾下,“說來倒奇了,他府上的魏夫人和兩位小公子卻怎麽都尋不到蹤跡。”洪公公搖了搖頭,“快彈琴吧,別讓晉王怪責下來。”

  說完,他抄著手,打開房門,縮身走了出去。

  鈺兒倒吸一口冷氣,竟忘了自己該彈什麽曲目了。

  片刻,她屏氣凝神,指下陡然用力,劃過一串金鐵般肅殺的琴音。

   這是師傅曾經為《胡笳十八拍》新譜的曲子,思緒萬千間,她輕輕吟唱著:“……怨兮欲問天,天蒼蒼兮上無緣……城頭烽火不曾滅,疆場征戰何時歇?殺氣朝朝衝塞門,胡風夜夜吹邊月。故鄉隔兮音塵絕,哭無聲兮氣將咽……”

   渾厚的古琴聲硬生生驚破了綿延的喊殺哀嚎聲、尖銳的箭羽飛撲之鳴、攻城錘不停地撞擊城門聲,攜起戈壁灘上飛卷黃沙的蒼茫,長江浪濤衝天恣意的豪邁,一齊從這戰事正酣的城樓上,直衝雲霄……念及他前途未卜、深陷險境,鈺兒的琴音越發悲壯高昂,飛揚處似遊俠縱橫、仗劍江湖,激昂處如馳騁疆場,醉臥沙場、笑看紅塵茫茫。

   她渾然忘我,如入無人之境,隻依稀記得一開始隨著琴音驟起,無數箭羽射向房間窗門,片刻後,箭羽陡然消失,外麵卻喊殺聲依舊。

  淚水滾落在冰涼的琴鉉上,他必已猜測到,那個在敵軍城樓撫琴的人便是鈺兒。

  曲罷,鈺兒推門走到一片狼藉的城樓走廊。除了她所在的這個西北角方位,其他地方依然箭落如飛蝗。

   極目遠眺,蒼茫天空寥闊,唯獵風習習,漫卷黃沙於天地一線間。她望向他,他身姿依然挺拔,亂軍中,孤日懸空,他黑色胄甲矗立如一座不倒的獨峰。

  縱有千言,亦隻能默默相望,隔在他們之間的,卻是要跨越千山萬水般的生死之遙。

  正出神間,他卻突然調轉馬頭,抬頭望向鈺兒所站的牆垛處,躲避已太遲。隻這遙遙的四目相對,縱然他們之間是肅殺的戰場,萬千亂兵胄甲、鐵馬金戈、血濺屍橫,亦皆化為烏有。

   大風吹拂起她的發尾,揚起她身上黑紅色的鬥篷,淚水無聲滑落兩頰,明知他看不到,她抿嘴衝他一笑。

  驀然轉身處,烈日僅徒勞地拽住她孤獨而毅然的身影,恰似隻身奔赴刑場的一個決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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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 ()評論 (14)
評論
碧藍天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阿尤' 的評論 :謝謝! :D
阿尤 回複 悄悄話 別出心裁
碧藍天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cornfield' 的評論 : 的確如此

非常感謝CORNFIELD 留言!
cornfield 回複 悄悄話 這個設計的妙!讓拓跋征嚐嚐失敗的滋味,才能更成熟...
碧藍天 回複 悄悄話 鼓掌!
因為拓跋征被抓了。
cornfield 回複 悄悄話 然後就需要給晉王下毒,才能讓拓跋征成功...
碧藍天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cornfield' 的評論 : 對了!鼓掌!

然後呢?
cornfield 回複 悄悄話 猜猜這個變數是不是柔然的救兵來了……
碧藍天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cornfield' 的評論 :

的確有變數。
需要查一個東西,現在修改好了一齊貼出來。
感謝CORNFIELD 留言跟讀!
cornfield 回複 悄悄話 晉王現在火燒眉毛了,也許有一些變數……藍妹妹布局精彩經常出乎意料,坐等下一集:)
碧藍天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有緣有你' 的評論 : 計劃後來有些變化。
碧藍天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cornfield' 的評論 : 感謝CORNFIELD 留言! :)
有緣有你 回複 悄悄話 藍天美眉寫得驚心動魄的。讓俺得心驚得很。鈺兒和采薇的計劃會有什麽變數嗎?
cornfield 回複 悄悄話 鈺兒不是孤軍奮戰了,替她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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