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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風呼嘯小於菟

(2014-01-20 07:48:34) 下一個
魯迅先生有一首詩:無情未必真豪傑,憐子如何不丈夫?知否興風呼嘯者,回眸時看小於菟。(於菟:音wūtù,小老虎的別稱)他老人家怎麽教育孩子,海嬰已經記不得多少了。從他的“鬥士”性格和處事為人“一個都不饒恕”的慣例上推想,恐與現在的“虎媽”異曲同工。但是詩裏說了,即便是山大王對於子女也有憐愛之情。隻是東方式地“不形於外”罷了。
 
我們一向聽說西方人對於子女的家教與中國不同,不但平起平坐、和顏悅色甚或放縱。結果是,孩子一到十八歲就自立門戶去了。從此與父母若即若離,父母老病在床也別指望孩子伺奉茶湯;而我們呢,慈母嚴父、紅白臉配合,言傳身教、拳腳相加,棍棒之下教出孝子,終其一生承歡膝下雲雲。
 
出國之後才知道,西方竟有“虐童罪”。報載,某白人婦女在商場打了哭鬧的孩子一巴掌,推著購物車剛走到門口,接報的警察已經在等著抓她了,孩子直接送到“教養家庭”,然後母親過堂聆訓、承受申戒。洋人若是隻知寵愛,何來虐童之罪和全民監督?隻怕溺愛有幾分是做給別人看、被刑罰嚇出來的吧?而中國人在家溺愛、在外“護犢子”者並不鮮見,尤其時下,中國父母不顧尊嚴、原則,看子女眼色行事的所在皆是。看似“兒童的天堂”建到中國去了。那位以“家庭十誡”出名的虎媽,雖為華裔、卻是出在耶魯還是個教授,丈夫是美國猶太人哦。
 
其實,“人心都是肉長的”。他們與我們一樣,對子女辛苦哺養、傾注無限心血、寄予無限期望。從而在享受天倫之樂的同時背上了沉重的負擔。為人父母者,有無限理由認為自己有足夠權力和義務,為家族培育光宗耀祖的後代,給社會輸送治國安邦的棟梁。急切之心不嫌女兒五歲全通琴棋書畫太早、焦慮之情隻盼兒子十八般武藝八歲練成。一心要在孩子身上演練自己耽誤的青春,舉手投足都有規矩。說對一句,褒獎有加;做錯一事,喝斥隨之。孩子若是有知,眼見父母情緒猶如過山車般瞬息變幻,定會為他們心髒的負擔能力吃驚。
 
看來,愛之深者責之切,是個借口。什麽天才教法、育兒心經,既是為了自己受用也是跟自己較勁。一個人的成長,自身素質起的作用最大—–功成名就的人,無師自通者千千萬,如數學天才華羅庚;名門之後,不屑子孫萬萬千,如……。據說,人的行為能力很大程度上受製於基因中遺傳性狀表達與否。顯性表達按捺不住、適逢其會則盡情揮灑,如莫紮特,天賦異稟又正好生在音樂世家;隱而不發無可奈何,伸拳展腳需待來生,無論什麽基因都會代代相傳。就像畫家夫妻生了個數學天生,非其要掃父母的興故意不當畢加索第二,隻因此生恰恰輪到抽象思維基因主宰,在“世代輪回”中,也許當過工程師、音樂家之後,才輪到形象思維的遺傳性狀充分表達。
 
碰到這種時候,看似隻能因材施教了。白居易早就說過:試玉須燒七日滿,辨材還待七年期。但是,擇善固執如一般父母者,看到孩子的天資與自己的願望有所偏差,多半會引“可塑論”、心不甘氣不順地“引導”若幹年,直至孩子帶著混亂的思維、雜亂的技能走到成年。最讓父母氣餒的是,好奇心重的幼童總是被外麵的世界吸引,家裏安排的一切視而不見。說到這層,也是充滿無奈:即便豪門大戶也資源有限,不敵社會上的聲色犬馬。這麽一算,決定孩子成形的,基因素質之後是社會影響,家教的比重排在第三位了—–“虞姬虞姬奈若何”?
 
人類自有文明以來,教育後代就是大學問。至今研究不出普遍法則,是因為個中沒有一定之規。一切都是動態的、可變的、模糊的,即使知道了幾個主要元素,也不能像方程式那樣進行運算。人的資質千差萬別,社會在變、價值觀念在變、人生的需要也在變。當我們的孩子終於長大了、理解父母的苦衷了,彼此的感情卻已經傷過千回;執手相對、自家盤點,能力才學不過爾爾。所謂“偶開天眼覷紅塵,可憐身是眼中人”。那向來的設計、嚐試、努力、掙紮……又是何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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