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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青春的印跡-----大串聯見證文革
1968年底,普安縣革命造反派全麵展開了奪權鬥爭運動,縣委機關原先的領導都成了走資派,不時被造反派揪鬥。普安縣中學變成了革命鬥爭的戰場,住校的鄉下學生們都回家了,學生宿舍空著。住在城裏年紀大一些的中學生中加入了紅衛兵造反派,與部分造反派老師一起開始揪鬥中學校長和有“問題”的老師,一場瘋狂殘忍的革資產階級命的造反運動,無可幸免地在這個邊遠的小縣城裏展開了。
那段時間,我和大弟弟常常會躲在操場旁邊平房的窗戶後麵,掀開窗簾看普安中學的紅衛兵造反派開鬥爭大會的情形。
我們親眼目睹造反派紅衛兵師生把王幼勤校長和他太太朱老師(她是盤水小學教音樂的老師),操場旁邊平房裏住在我們隔壁的教英語的楊道楠老師夫婦,住在木樓裏的教曆史的譚淳老師,教語文的曾輏鄑老師反綁著雙手,在他們胸前掛上寫著他們姓名,姓名上畫著大紅X的紙板,給他們頭上依次戴上寫著“資產階級走資派”,“資產階級臭老婆”,“反革命右派分子”,“國民黨反革命分子”等白紙黑字的三角形高帽,粗野地吆喝著把他們押解到普安中學操場教學區麵對操場的幾米高的平台上,強迫他們跪下,後來還讓他們站在椅子上進行鬥爭。被鬥爭的人稍有一絲反抗,就會遭到一陣凶殘的拳打腳踢。在遭受幾次這樣的鬥爭後,他們連怒都不敢更別說言了。他們隻有麻木地接受羞辱,因為隻有麻木,才能少受皮肉之苦。
我們親眼看到楊道楠老師的太太楊靜在家門口遭受一陣拳打腳踢後,披頭散發地被反捆著雙手拉了出去。楊靜是挨打最多的一位,紅衛兵造反派們第一次通知她去集中批鬥,她拒絕沒去,隨後來了兩個凶殘的紅衛兵男女抓她,她試圖反抗,最後是被打得披頭散發地拖到台上去了。第二次再來抓她去鬥爭時,她試圖說理,想讓紅衛兵造反派知道她不在普安中學工作,不應該把她抓去鬥爭。這次她沒挨打,但還是被粗暴地反捆著雙手拖出去了。此後她不再等紅衛兵造反派們來抓自己,每次都跟著丈夫一起去集中等待批鬥。其次是王校長的太太朱老師,她跟楊靜一樣抗議過,被打過一次後她什麽都不再說,變得很配合了……
那段時間,紅衛兵造反派們開鬥爭大會時都很亢奮,宣讀被鬥爭的人的姓名時,主持鬥爭大會的造反派頭領會高聲宣布“XXX抬起你的狗頭”,此時站在跪著的被鬥爭的人身後的紅衛兵就用手指放到被點到名的人的額頭上使勁往上推,讓他們毫無表情的臉,耷拉著的眼皮在圍觀者前亮了相後,等主持人宣布“XXX低下狗頭”時, 站在他們身後的紅衛兵造反派又使勁把他們的頭往下壓。鬥爭過程每次都是一樣的,造反派們一陣一陣地輪番高呼“打倒XXX”的口號,然後把他們押到街上遊街示眾……
文革時期這樣野蠻瘋狂的批鬥情形遍布全國城鄉
木樓裏一起玩耍的同齡孩子們的父母都有這樣那樣的問題,都是被革命的對象。所以我們從來不跟著遊行隊伍上街看熱鬧,也不跟著起哄喊“打倒XXX”的口號。昔日的校長、老師突然被如此對待已經足夠讓我與同齡孩子們感到恐懼不安了,看到楊靜因拒絕去接受鬥爭就被打得披頭散發地拖走,我覺得恐怖且不解,不知道為什麽她會被那樣對待。可那時沒有任何人敢問為什麽要這樣做,更沒有任何人敢站出來阻止造反派們這樣做,我常常會擔憂自己的爸爸媽媽也會被如此對待。那些日子,我顯得特別懂事,絕不拖爸爸媽媽後腿,無論他們半夜三更起來外出遊行歡呼還是白天到單位參加活動,無論他們何時回家何時離開,我都毫無怨言,與大弟弟,小弟弟和小妹悄悄地呆在家裏,很少外出玩耍。
那時已年滿十四歲的我,看到木樓裏教曆史的譚淳老師被戴上“反革命分子譚淳”的高帽遊行,為自己的名字與他是同樣的字感到不能接受,自己在字典上找了個同音字“純”取代,把媽媽給改的“王淳”改為“王純”了。我的理由是:不與反革命分子同名。媽媽沒阻止我改名,隻告訴我這個“純”字與大弟弟的“樸”字不搭配。那時的我根本不知道什麽搭配不搭配,隻想不與譚淳同名。此後,我一直用王純為自己的姓名,但大哥給我寫信時卻一直用王淳。
文革時期全國各高校包括中小學都在如此瘋狂的對待知識分子,有不少人受不了非人的侮辱而自殺;文革時期紅衛兵造反派野蠻瘋狂鬥爭大會的情形,永遠地印在我的腦子裏,怎麽都抹不去......
文革時期普安中學沒有革命鬥爭的犧牲品,卻因車禍死了五個人。那是1974年9月16日,上午普安中學總務處老師許雲峰夫婦和總務處唐處長夫婦和他們3歲的小女兒乘坐普安縣衛生局送病人的“便車”(不用花錢乘車)到貴陽,車離開普安後在晴隆縣最危險的叫24道拐的山路從山腰翻到了山腳,車上9人無一幸免。上午11點左右轉來翻車消息,下午三點左右,他們五人的屍體被送回普安中學,停放在空空的教室裏。連續幾天,普安中學都彌漫著令人窒息的悲傷與恐懼的氣氛。許雲峰夫婦沒有孩子,他們夫妻一起離開,沒讓人們感覺太難以麵對。唐處長夫婦留下一雙兒女,女兒7歲,兒子5歲。他們的父母本想帶他們一起去貴陽的,可車座不下,隻好讓他們跟保姆留在家,5歲的兒子因不能跟父母同行還在生著氣,中午就傳來父母和妹妹再也不可能回來的消息。死者的屍體被送回普安中學時,姐弟倆被嚇得呆若木雞,哭都不會了,負責處理此事的學校老師沒讓他們看自己的父母和妹妹,因為死狀太慘了。學校為死者安排後事停課兩天,師生一起為死者做花圈守靈並為他們開了追悼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