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煙

本隻想寫寫自家的故事,沒想到土匪竟然不允許!如今決定先致力剿匪,待自由民主之花在大陸盛開時,再來完成自家的故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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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輩的親人們-----篤厚善良的三叔三嬸

(2022-12-24 18:58:49) 下一個

三叔叫夏鶴鳴,是與父親處得最近也最多的父親的二弟弟。我推想他比父親小7、8歲,因為母親曾經告訴過我三叔比她隻大兩、三歲。

    解放前,父親在貴州大學工作,曾經支持三叔就讀貴州大學水利工程係,三叔大學畢業後在貴大教書,工作沒多久毛澤東宣布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三叔的人生被改變了。

    毛趕走蔣介石宣布新中國成立後,三叔被安排到貴州省交通廳航運局工作。

    三叔很早就是河道航運的高級總工程師了,他是烏江和長江航道的專家,曾經對貴州乃至全國河道航運業的發展作出過很大的貢獻。

    毛中國成立後,三叔與一位曹姓遠房親戚的女兒結婚了,她與我的母親同歲,她是一位非常善良無私的女性。他們婚後不久便有了第一個孩子,比我小一歲的光敏妹妹。然後又很快有了二兒子,三兒子,四兒子,他們都相差大致兩歲。他們一家一直在省城貴陽居住。

    60年代初期,他們的二兒子和小姐姐到離家不遠的河濱公園玩耍,不幸跌入河濱公園淺淺的河水裏,因為河麵太滑,他太小,無能站起來,等小姐姐回家告訴媽媽弟弟在河裏,媽媽跟著她來到公園的河邊時,他幼小的生命已經被無情的河水奪走了,三叔一家早年就經曆了失去愛子的痛,但他們挺過來了......

    幾年後,他們的第五個孩子出世了,是個女孩。                                        七十年代三叔的全家福

    三叔跟父親一樣平時十分省吃儉用,三嬸也如是。父親兄弟姐妹五人,解放後隻有三叔一家一直住在貴陽,家族裏外的親人朋友任何時候到貴陽,三叔、三嬸都會在百忙中陪伴關注,甚至給來訪的所有侄男嫡女購買禮物。他們自己已經有四個孩子,而且隻有三叔有工資收入,三嬸幾乎沒有收入(她常常在居民委員會裏幫別人看看孩子)。經濟上他們是不寬裕的,但他們對所有侄男嫡女都一視同仁地不僅在心裏非常關愛,而且在那物質饋乏的年代,每次任何侄男嫡女去,他們都會親自帶孩子們去逛省城的百貨商店,給每個去他們家的孩子買衣服或其他禮物。大家族的侄男嫡女每個人都曾受惠於無私善良的三叔和三嬸,擁有過他們發自內心的溫情關愛!文革中期我唯一的一件最貴最合身的鴨蛋綠卡其布春秋裝,就是三叔和三嬸給我買的。在家族中,三叔和三嬸用他們無私的愛,贏得了侄男嫡女們的信賴和尊重。

    1958年,父親被打成右派抓進了監獄,正在跟貧下中農同吃同住同勞動的母親被通知從鄉下趕回家安排我們兄妹4人,母親不得不把大哥送到了安順外公外婆家,把我送交父親的堂弟媳照顧,把大弟弟送給一位遠房奶奶照顧,把二哥送到了貴陽三叔家,盡管當時三叔他們已經有兩個孩子,還是毫無怨言地接受了母親的委托,承擔了一年養育二哥的義務......

    三叔在單位上人緣、口碑極好,他幾十年如一日無私地、默默無聞地在自己的本職崗位上不斷奉獻,盡管他多次被評為貴州省交通廳先進工作者,最早被評為航運係統的高級工程師;他在全國各地主講過多次有關航運曆史和現狀的講座,多次受益於他的指導並在他的幫助下成長為河道航運專家的人可謂滿天下,可他從未居功自傲,更沒有對誰談起過......

    三叔身體文革後不太好,他的腳指頭有較為嚴重的脈管炎,心髒也有些問題。可在三嬸的精心照料下,加上三叔十分開朗、樂觀的秉性,三叔留給大家的印象一直都是很精神很很精神的。

    串連時期我在三叔家見到父親時,三叔的跟父親一樣爽朗的笑聲留給我極為深刻的印象....

           1984年夏,三叔和父親) 到西安探親旅遊時合影

    多少年來,三叔從來沒有要求任何人給他以任何的特殊照顧,從來沒有表示過什麽個人需要。大家都知道的三叔的唯一與眾不同的需要是:每天中午飯後上班前,能安靜地小睡一會兒。

    三嬸多年來對三叔的悉心陪伴與照料,使她成了三叔的專家級家庭醫生;三嬸多年的陪伴護理,使三叔從來沒被疾病折磨得讓人擔憂過。三叔雖然有病,但從未出過任何險情,他仍然經常到全國各地參加河道航運業的研討介紹交流工作。

    也許隻有三嬸和他們的孩子們最清楚,三叔是絕對不能過度勞累的......

    我印象中的三叔說話的聲音、笑聲、笑樣甚至個頭都與父親頗為相似。他們都是那種十分溫文儒雅、豁達開朗、毫無私心的人。兄弟倆一輩子老老實實做人,踏踏實實做事,從來不會對誰去自我標榜或誇讚。

    通過主動提問,我對父親的人生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而對三叔,卻是在他1988年因公去世後,與他大女兒一起參與準備他的追悼會的過程中,才對他的人生才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

    1988年底三叔到共產黨的革命老區井岡山去參加全國航運係統的研討報告會。那時共產黨的革命老區尚未開通民用飛機,三叔是與他的一位幾乎同齡(都60有餘了)的同事乘坐長途火車去參加那個會的。

    那一年,他的精神和身體都很不錯,他的病好象不知不覺地好了,有近一年沒有看過醫生,沒有出現過任何問題。當時省航運局還有一位比他年輕一點兒的同事同行,盡管知道是去革命老區井岡山,大家還是沒什麽特別擔憂的。

    出發前一天,三嬸對與三叔同行的同事提出了一個請求,希望他與三叔住同一個房間,叮嚀他如果發現三叔有病情出現,要盡快讓他安靜地躺下,然後幫助三叔服用特效救心藥,三嬸還專門告訴了這位同行的同事這藥放在什麽地方。

    這位同行的同事笑著安慰了三嬸,告訴她放心,夏工不會有問題......

    三叔到井岡山開會的地方報到後,主持會議的老朋友們告訴他,他多年研究積累的長江航運資料和理論已經被國家航運部認可,要他在這次會議上作重點發言,三叔為自己的勞動終於被承認深感欣慰,他開懷地告訴同行的同事,這麽多年了,終於被認可了,真是件大快人心的事......

     一輩子老老實實做人,兢兢業業做事,從不推脫或挑揀且做什麽都持之以恒,為人極其誠篤的三叔,不顧旅途勞頓,毅然接受了會議安排的次日一早為主發言的任務。

    可是,長途勞頓和令人極易興奮緊張的消息在同一天的出現,極度超越了三叔健康的承受力。當天晚餐後不久,他就感覺不適,呼吸困難起來。從未看到三叔有過如此的症狀的跟他同行並住在同一個房間的同事,見狀後被嚇壞了!他完全忘記了三嬸的叮囑,沒讓三叔安靜躺下,沒幫助他服用三嬸兩天前曾經對他提到的對三叔的病情非常有效的藥,情急之下,他匆忙打電話告了急......

    很快,來了輛吉普車,人們慌亂地把需要立刻安靜的三叔弄到吉普車上,連夜上了顛簸不平的革命老區的公路,一路激烈顛簸著快速向井岡山市醫院駛去。到醫院後,醫生們忙著一團,慌亂地對被填簸得發暈的三叔使用起氧氣管、滴管來......

    上帝啊!我親愛的三叔怎麽能受得了這番折磨......

    醫院很快下了病危通知書,會議也很快通知了他的家屬。在山東大學做教授的大女兒給學校告假後緊急趕往井岡山,在貴陽工作的大兒子在接到消息的當天便上了特快,可憐的三嬸被急病了,隻得讓小兒子和小女兒在家陪伴......

    當三叔的子女們趕到井岡山醫院時,看到三叔渾身插著的管子,他們馬上告訴醫生,自己的父親從來不需要更不能接受這些東西!他隻需要安靜地躺下來,服用救心藥就行!!可已經太晚了!!!在革命老區水平低下的醫生們的胡亂折騰的過程中,我敬愛的三叔沒等看到他的子女們一眼,子女們到後,發現父親已經悄然逝去,撒手人緣了!!!

    噩耗傳來,大家族裏的老小全驚呆了!我們怎麽也不願相信這是事實!不願相信我們的如此開朗、近年來如此健康的令人敬重愛念的三叔已經離開我們了!可是,三叔真的走了,而且走得那麽慘!

    三叔的大女兒告訴我她了解到的她父親到井岡山後的所有信息後,我在失去三叔的痛苦中多了幾分失望與憤怒,因為我清楚地看到:三叔的生命,是被救治他的人的無知以及惡劣的醫療條件和醫療方式奪走的。

    如果三叔告訴主持人自己的身體需要一點時間放鬆休息,請會議安排別的人先發言;如果他早些接到通知,知道自己要承擔如此重任,提前一兩天到,稍加放鬆休息一下;如果陪同他的人能夠記住三嬸的叮嚀,當晚能冷靜處理三叔的發病現狀;如果井岡山革命老區能多得到一點兒共產黨政府的關注,能有較好的醫生和醫療條件;如果送他去醫院能用救護車而不是隻能用吉普車;如果醫生們不要昏亂地對他進行救治,而是就象他在家工作時三嬸照顧他那樣讓他安靜休息並服藥,他是絕對不會有生命危險的!

    可是,這一切如果都沒在三叔生前發生,家人沒能想到的如果卻發生在一心為他人著想的三叔身上!沒有誰會站出來表示應該對三叔的去世承擔責任,而且誰承擔責任都已經沒有任何意義!敬愛的三叔已經永遠地離我們而去!再也不可能複生了......

    幾天以後,三叔的大女兒和兒子把他們的父親接回了家。曆來就十分通情達理、老老實實做人的三嬸和她的子女們,強忍哀傷,開始著手準備給三叔處理後事。

    家族裏所有的親人驚聞噩耗後,從西安、北京、青島、普定、安順、昆明集中到了貴陽,準備送三叔最後一程。三叔的大女兒負責與省交通廳合作,擬辦三叔的追悼會。

    三嬸被這突如其來的噩耗徹底擊垮了,她幾十年與三叔朝夕相處,在三叔身體特別差的年代,曾多次為三叔化險為夷,她難以接受日漸健康的丈夫好好地出去後竟然不會再回來了的現實,可憐的老人一個勁地責怪自己,後悔自己沒跟丈夫同行!失去三叔,大家盡管悲慟不已,還不得不強壓著傷痛的心,盡力安慰三嬸,不讓她再受任何刺激......

    連續幾天家裏人都在籌辦三叔的追悼會,因為三叔走得太突然,考慮到他在全國各地有太多的好友、學生和十分關注他的同行,家裏人們提出希望省交通廳出麵在貴州日報上登一則仆告,告訴認識和關注三叔的全國各地的同行友人,以免他們不知道,仍然會象平常一樣打電話或寫信、卡問候他,這會讓家裏人必需不斷回複關注三叔的人他已經去世的事實,也會使家裏人增加失去親人的傷痛,省交通廳的有關領導表示了理解與支持......

    可令我難以想象和麵對的事發生了:省交通廳與貴州日報商談登三叔去世的仆告時,竟被告知不行,理由是三叔級別不夠!

    家裏人得知後,不得不自己出麵與貴州日報交談並表示:要多少錢都行,我們希望能在貴州日報上登仆告隻是因為省報會在全國交流,能看到的麵相對大一些。當時貴州日報的編輯表示了理解與同情,可是告訴我們他不能改變國家的規定,於是他找來了有關文件,於是我們在那時便知道了:中國幾千年的等級製,到了現代不僅依然延續著,甚至連逝去的人也有等級方麵的明文規定了!

    三叔是高級工程師,可是不能相當於省級官員,文件規定隻有省級官員去世才能在省級日報登仆告!文件規定了三叔的級別隻能在貴陽晚報上登仆告!

    在這個問題上,在1988年,有錢也不能使鬼推磨啊!如果是現在,我相信隻要有錢,一定不會有問題了。遺憾這到底是變好還是變糟,我真的很難判斷了......

    共產黨中國的等級製,處處有體現。作為曾經的共產黨中國的工作人員,我早已親曆過且習慣了活著的等級劃分之無處不在的事實。共產黨中國的等級製不僅體現在做人的地位上,而且體現在人們工作生活的各個方麵。比如出差什麽地位可以乘飛機、乘坐頭等倉還是經濟倉,什麽地位可以坐火車臥鋪或硬座、軟座,共產黨的中央文件都是明文規定了的!出差補貼什麽地位可以拿多少等等,都是由共產黨中央有關權力機構規定的。可是,逝去的人也受等級管理,則是我人生首次聽說的。

    這是多麽令人傷感和無奈的沒有人性的規定!為死者刊登訃告,死者沒有選擇,生者竟然也沒有選擇!在共產黨中國做人,何時才能享有自由平等尊嚴和尊重啊?!

                                                            懷念三叔

     三叔離開我們三十多年了!我時常會懷念與他見麵相處的時日,他的音容笑貌在我腦子裏是那麽地清晰!我仍然難以相信,親愛的三叔竟會那樣慘痛地結束他深愛的事業,離開深愛著他的家人們!

    敬愛的三叔到天堂去了!在那兒,沒有等級,在那兒,三叔可獲安寧了!

    我相信三叔見到他的哥哥們時會與他們一起繼續關心子孫後代們,當然,他們也會開懷的,因為他們知道他們的子孫後代沒有讓他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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