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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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情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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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情動處

 (2013-06-02 20:40:06)
 

       周末去看女兒表演。 一個半小時的節目,女兒出場不到四分鍾,且混在20幾個9歲孩子中,一樣的荷蘭擠奶女工格子裙,另一說是俄羅斯娃娃;一樣的紅臉蛋,紅嘴唇,黑眼睛。一起踢腿揚手如林。

一眼就挑出,女兒在第二排右首上。個子略高一點,五官更勻稱些,動作極其認真。。。忽然我笑自己了,真正特別的,恐怕就一點,她是我女兒。我向她擺擺手,肯定看見了,離得那麽遠,小丫頭抿住嘴竊笑著。又有一兩秒,她捏著裙擺轉到前排來。我急忙攛掇四歲的妹妹順我的手臂看出去。說時已遲,姐姐花蝴蝶般,又飛回人叢中不見了。可憐妹妹道行還不夠,沒有媽媽的千裏眼,空留下一串失落與焦急,久不散去回響著“姐姐在哪裏,在哪裏,在哪裏。。。”

 

來看表演的都是家長,座無虛席。招朋帶友來給那一個最特別的孩子鼓掌。當然也都羨慕那些真正挑大梁跳獨舞的孩子。甚至在一瞬間,湧上了做一把推媽的豪情壯誌。但表演完,這氣就散了。“咳,隻要她覺得開心就好了”。

 

我不是所謂的“推媽”。可為什麽要女兒學芭蕾?朋友的孩子都在學,隨大流的心態應該有;另一個原因,我覺得是主要而正當的,女兒好動,我想讓她靜下來,芭蕾講究姿態優雅,而優雅都來自舉重若輕地隱忍。記得女兒第一年時,班裏有唯一的一個男孩,在一群小丫頭中間,努力維持腳上的外八字,半蹲,起來,半蹲,起來。總覺得他去學武術更容易些。帶他來的恰好是他爸。這父子倆同時忍受不少來自異性的質疑目光,我卻有點了解這父親的用意。他們堅持了兩年,後來便見不到,或許是轉了時段,或許是目的已經達成。

 

至於我女兒,還有一個原因,我心知肚明,卻不甚想講出來―――自己小時候想有卻不能夠有的機會,現在都給了她吧。慷慨、欣慰,或許還夾雜了若隱若現的悲情,可這跟推媽的悲壯畢竟不是一回事。

 

節目分兩部分。芭蕾和華族舞。華族象是中華民族的簡稱,其實又不然,所以我每次聽到,耳朵都磕巴一下。一個地區和地方,處境上若有何尷尬或隱情,通常就格外糾結語言或名稱的細微區別,表麵是較真兒,其實是擴大可遊走的灰色地帶,製造可出入的空子,就像 這裏的“Chinatown” 和“牛車水”,說的雖是同一處地方,卻是給不同人去聽,這跟歐美其他地方的唐人街有本質不同,不同人的聽感自然也不會一樣。。。其中的莫名其妙也正是不必明說的妙處。這種語言藝術發揮到極致,就是語言能力在參政中的重要,能說某種話,就能打動某種人的心,這假設當然是氣球一樣的事實,炫目喜慶,誰也不忍去戳破它。

說到底,還是語言背後的那套實在的東西--姑且叫文化在起作用。把自己變成一個種族,目的隻是自保,或獨善。是強調出身上與中國古典文化的渺遠聯係,也是另立門戶,旨在與現實的國家保持恰當的距離。其實這情結不獨本地人――中國移民的三代後人有,就連我這樣出來才十多年的人也一樣有,我隻是常常不自覺罷了。

芭蕾的音樂很悅耳,可能是《胡桃夾子》的---別誤會我多麽高雅。我是從“芭比係列”的兒童影碟裏聽熟的,這年代有沒看過芭比節目的女孩或女孩的家長嗎? 我家裏有全套,每出一集,都得買。

孩子們跳得很認真,卻不能說多麽好,這是要苦練的功夫,一周一次,一次兩小時,也隻可如此。越上高級,人數越少。可我的眼睛,並不理會頭腦裏的寬容,隻很勢利地在台上搜尋想象中的芭蕾舞姿。。。卻找不到,還有些心驚肉跳,怎麽那些女孩子,腿如大象般粗壯,竟然還有很胖的天鵝,倒是可以一字馬。我想到了女兒,想到了繼續跳下去的前途嚴峻。

 

還好華族舞是另一番場麵。一律短打緊身上衣,絲綢的長褲。孩子們也都不忍了,臉上帶著笑,偶爾還喘氣。動作實在太快。結合了武術、芭蕾、甚至是西南少數民族的異域元素,喜氣洋洋。

 

我的思緒正隨著聲響畫麵飛沙走石,玉壺光轉,魚龍狂舞。。。就在這時,一種音樂不期然響了起來。 

 

幾乎是一瞬間,我鼻子發酸,眼淚從心裏湧了上來。

 

那是類似古典戲曲裏的伴奏。胡琴?揚琴?笛子?無暇細辨,隻知道悠揚而婉轉,幾乎是長驅直入我的心裏,讓我不能自抑,措手不及地激動起來。是什麽東西被翻騰起來了?絲綢之路,青花瓷?亭台樓閣?小橋流水?梅蘭竹菊?還是仁者樂山,智者樂水,天人合一?那一大塊氣?和一圈圈的人情的漣漪?不知道。這音樂似乎是一把鑰匙,開啟了某種遙遠的記憶,在那些記憶裏,我又看到了一個久已離開,卻無時不在想念的家園,那裏有親切的熟悉與踏實,有溫柔敦厚,隻想讓人舒一口氣,輕輕倒進去的懷抱。

 

我努力讓自己的眼淚止留在眼眶裏。因不想被鄰座的家長詫異。隻是一場孩子們蹦蹦跳跳的演出-----雖然也不完全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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