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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親, 朱升廷, 字偕卿,是我祖父最小的一位姨太太的一個兒子。 那時, 大太太和二太太已經先後謝世。 祖父71歲晚年得子, 對我父親嬌寵無比,但他小時侯的情況我無從得知。隻聽我母親說過, 父親出生後, 立即為他用最細號竹篾請工匠編成一件背心,用布包好,加上石塊,沉到井底,直到結婚後方取出, 待到夏日穿上避暑。
我和父親十分疏遠 (下麵有所敘述), 僅僅從我母親那裏了解到一些零碎片段。
我媽媽是蘇州鳳凰街陸家的小女兒,也是大戶人家。 嫁給我父親時她21歲, 我父親19歲。 母親高興時會回憶她出嫁時的情景,她說娘家為她準備的嫁妝的隊伍占整整一條鳳凰街, 從南倉橋到帶城橋(距離不是很遠)。 我記得當時的情景,她麵帶苦澀的笑容, 因為那時的她已經身無分文了, 僅僅是一個夢幻似的回憶。
祖父去世之後, 家產平分給5 個太太或親屬, 每房分得田地800畝。 另外,我的祖母是祖父最小的一房姨太太,寵愛非常,給她除了田地之外還有兩箱的珠寶, 作為我祖母的私房。 哪裏知道就這兩箱珠寶讓我們全家度過了十分艱難的時光。 實際上, 當時五位太太中我們這一房最為富有。
日寇入侵之前, 一大家人移居上海租界,具體年份不詳,大概在上世紀20年代。 我祖母和和我們一家人,帶著金銀細軟和兩箱珠寶,和其他姨太太們一起移居上海法租界, 但都分開居住,另立門戶。 據我大姐回憶那時我祖母一家就有十個丫鬟伺候左右。
父親就讀於上海光華大學經濟係。 畢業後他曾經希望去美國留學, 但我祖母隻有他一個兒子, 竭力反對。 當時封建家庭, 母命難違(我祖父早已歸西), 我父親也就放棄了出國留學的打算。
沒有能出國留學,當時年輕的父親胸中一股求學的熱情迅速冷卻下來,意誌消沉下去,在家中無所事事,公子哥兒一個,什麽事情也不會做, 卻會揮金如土。 那時父母新婚不久,他帶著媽媽到處遊山玩水,那時旅遊條件極差的情況下, 他們去過北京,西安, 敦煌,上過峨眉,去過廬山,多次上黃山, 泰山, 還去過西嶽華山,雲南,大理。 他在峨眉山還帶回一隻小猴子回來養著, 後來據說猴子老是偷鄰居的化妝品,隻能送給一個街上賣藝人。 此外, 他還養過小狗, 鬆鼠, 綠龜等等。 他以旅遊攝影為樂,給我們留下許多珍貴的照片,可惜在文化大革命中, 所有的相冊給造反派付之一炬。 我喜歡攝影也許得到他的遺傳。
旅遊攝影還屬正常,後來她慢慢厭煩出外旅遊,開始出入舞廳,酒吧,賭場; 我母親除了生兒育女之外, 就是和親戚打麻將。 聽我哥哥說起, 他們常常中午12 時起床, 吃過早飯後就去親戚家打麻將, 直到半夜返回。 這種花天酒地的生活能維持多久?盡管那時有萬貫家產, 也頂不住我父親的無度的揮霍,生活日漸的緊縮。
在我出世之前, 我祖母早已去世。 父親更是無人可以壓製,又娶了一房姨太太, 是我祖母身邊的丫環,生活更見捉襟見肘。 我媽媽雖然隻有小學程度, 但十分精明能幹。 她看到家道中落無可避免,她控製了留下的一箱珠寶(另一箱已經揮霍掉了), 就靠這箱珠寶, 媽媽帶領她六個孩子出道,一直維持到解放後,其艱難程度可想而知。
父親娶了個姨太太, 得維持那邊的生活,手頭的經濟越來越緊張的情況下, 他首先賣了原先的住房,另外,不得不尋找工作。 他當過銀行職員, 當過小學老師, 都因他脾氣太大, 和周圍同事不合, 不斷更換工作。 解放後,他帶著那一家(小老婆家)遠赴東北鞍山, 在鞍鋼做統計工作, 據說鞍鋼7號高爐的統計工作是由他主持完成的。 後來調往包頭鋼廠, 58年下崗,隨著那位姨太太去浙江農村, 三年自然災難,農村中出現大饑荒,食品匱乏, 由於營養不良引起極度浮腫,他自己感覺到身體支持不支, 回到蘇州, 三天後腦溢血去世。
媽媽出身名門, 當小姐和少奶奶時衣來伸手, 飯來張口, 從來沒有做過家務。 可是, 媽媽極其聰明,她很清楚什麽樣的條件過什麽樣的生活。 自父親又娶小老婆之後, 她帶領我們弟兄姐妹六人, 獨立生活。 其經濟來源就靠那一箱珠寶。 然而, 當時的珠寶並不值錢。 賣掉一點維持一段時間的生活。 那時哥哥又患上了結核病, 休學在家養病, 必須支付哥哥看病就醫的費用。 媽媽看看形勢不對,上海的開銷畢竟太大,還要敷衍在上海的親戚走動,她當機力斷移居蘇州。
開始, 媽媽租了一套房子住, 在官太尉橋。 房子是西洋式的平房,兩側各有3-4間房,兩家居住,中間有個大客廳可供兩家共同使用,前麵還有一個諾大的花園, 花園裏種有桃樹,春季來臨,桃花盛開, 引來花蝶翻飛。 但是沒有草坪, 樹間雜草叢生。院子的後麵可以看到蘇州有名的雙塔。雖然環境優雅,租房費用也是不菲。僅僅住了一年有餘,媽媽看著箱中珠寶越來越少, 她又果斷地移居外婆家。 小女兒回家, 當然不用租金, 還足足給我媽媽一進住房,我們就這樣安頓下來。媽媽也開始學做飯做菜,早晨早早起來, 去菜場買菜, 她從一個小姐,太太, 搖身一變成了一個家庭主婦, 個中的辛酸, 大概隻有她自己清楚。她從來沒有留戀以往生活的奢華,一落千丈的艱苦生活她從容麵對,她的樂觀, 裕達對我早年性格的形成有著深遠的影響。
後來, 我大姐和二姐參加工作。 兩位姐姐從小不願意念書, 大姐做了護士, 二姐小學教書。 她們兩人早早參加工作, 對家裏提供了不少幫助。 每月按時給家中寄錢以維持我們一家的開支。 最最困難時(在解放前夕), 記得有一次過6.1兒童節,要給我慶祝節日,居然拿不出錢來買一塊燒餅,可想而知當時的生活艱苦到何等地步。 等到下午, 我大姐發了工資, 送錢回來, 才給我買了一塊燒餅, 以慶祝兒童節日。
我和父親很短暫的見過兩次麵, 一次是在解放初期, 他要到鞍山鋼廠就職之前, 到蘇州看我媽媽, 那時我不到十歲, 和他無從交流。 另一次在他臨終之前上麵已敘述過58年他從包鋼下崗, 回到他那位姨太太的浙江農村安家, 正好遇上三年自然災難, 到1960年由於營養缺乏引起極度浮腫, 他感到生命已近終點,可能想到對我媽媽的歉意和內疚, 想臨終之前再看一眼媽媽,拖著他重病的軀體,從浙江諸暨來到蘇州, 三天之後去世, 終年60歲。
我對爸爸毫無情感可言,感到他是一個失責的丈夫。 把好好的一個結發之妻幾十年不管不問。 他和我祖父不同, 雖然我並不讚同祖父有5房妻室, 但他至少對5位太太一視同仁, 並沒有拋棄那一個。 好在我媽媽堅強, 自立, 帶領6個子女,艱難地走出困境。 從我爸爸的一生給我兩大啟示:1)對自己的太太一定要善始善終,2)作為一家之主,絕對不能敗家, 不管是貧窮還是富有。我的一生也是遵照這這兩個準則去做的。
舊中國的女性,在她們身上有很珍貴的品質,這也是我在姥姥身上看到的,特別是這近三年來,在文城看到網友們有關老人的敘述,感覺更是如此。
先生的媽媽就是這樣既平凡又偉大的一位母親,母愛是天。
後來她慢慢厭煩出外旅遊
她應該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