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生活

人生的路,自己一步步走了出來。酸也蕭何,甜也蕭何,苦也蕭何,辣也蕭何。人生的美好都在自己,皆由心生。
正文

魁瓜與魁瓜子

(2011-12-17 14:45:36) 下一個
法語魁北克人,如果音譯中文的話就是魁北瓜,女性因為詞性的變化(法語的名詞都分陰陽性)就變成了魁北瓜子。有人覺得用“瓜”字似乎有些不敬,似帶貶義,我倒不覺得,一來瓜非常諧音,二來也挺親切的,我還真找不出別的字來代替它。加拿大的魁北克人是法國人的後裔,他們比較於加國的英裔和其他族裔來說,還是有一些不同和特色的。篇幅的關係,這裏隻講三個魁北克法裔人的趣事。

一、最佳奶奶

老太太瓦雷隔三差五要到小店來買些啤酒和彩票,每次來都要和我聊上一陣。別看老太太八十多歲了,但她卻有本事幾乎每次都能讓你從開始的敷衍她,到最後真的來了興致,有時甚至多少有點驚心動魄,讓你印象深刻。比如小腳偵探似地溜出來買酒,怕被兒子發現;在法國獨自一人的旅遊和探險,幫兒子照顧幾條大狗的驚險經曆;因為穿裘皮大衣在地鐵站被兩個年輕小姑娘以保護動物的名義給打了一頓;又比如因為醫療事故險些去見馬克思,電擊搶救,遍體鱗傷地活過來等等等等。每次都讓人聽得入了神,唏噓不已。

前兩天,老太太又來了。她說要請我去她家裏做客,因為她要賣房子了。“女兒急著要遺產。” “要遺產?” “是啊,她以前住我的房子時她裝修了,她急著拿回那些錢。” “是她不喜歡門窗自己換的,也不能算是投資呀,何況他的兒子現在還住著呢。” 老太太都都囔囔。“他們缺錢嗎?” “他們才不缺錢呢,他們過得好著呢,可他們都欠我的錢。兒子,女兒,孫子,孫女都欠……” “他們都找你借錢?” 我問。“我女兒可不說借,她總說,記賬吧,等你死了,從遺產裏扣。” 老太太說得非常平靜,說到死亡就像吃飯穿衣一樣平常,似乎並不反感。

可我心裏卻著實一驚,如此赤裸裸地惦記著母親的遺產!我忍不住對老太太說:“是你太寵他們了,告訴他們有沒有遺產還沒準了,我哪天一高興都捐了也說不定。” 老太太好像沒聽見,絮絮叨叨地數落著,兒子五十多了還住在他那裏,可油瓶倒了都不扶,讓她很不方便;孩子們成天把她那裏當成托兒所,把她看成應急保姆等等。

在瓦雷太太的盛情相邀下,我和女兒來到了老太太離我們小店不遠的家裏。一進門就被老太太的精心布置所吸引,和周圍的房子一樣麵積不大,房型有些蹩腳的房子,卻被老太太收拾得有一種富麗堂皇的感覺。一進門廳,右手的牆壁上精心布置了大大小小的照片,左邊部分是她出生的城市諾曼底,右邊則是著名的城市巴黎,其中最顯眼的是一張巨幅的埃菲爾鐵塔,最有意思的是老太太出生時房子的照片。不寬的走廊兩側是精美的書架和精裝書,書架的上麵又擺滿和掛滿了老太太兒子、女兒、孫子、孫女的照片,配上牆壁的裝潢和華麗的吊燈,全部像明星般耀眼漂亮。老太太還特意把我們叫到書架後麵的一個小角落裏,給我們看一個中國小女孩的照片,這是她的大兒子在兒女們長大之後領養的。老太太眯著眼睛,把照片拿得遠遠的端詳著說,你看她多漂亮。她每次來都說,你知道我愛你哈,奶奶。廚房裏牆上高高的地方掛的是老太太從六歲開始的一係列照片。其中有一副驚人地漂亮。老太太自豪地說,曾幾何時,這張美人照掛滿了蒙城大大小小的美發店。相信不是吹牛,金發碧眼,雪膚亮唇,真的很美。在帶我們參觀了所有的角落之後,老太太向我們展示了她的珍藏:眾多的晚禮服,漂亮的舞鞋,時髦的衣服及服飾首飾。此時此刻,她完全忘記了年齡,猶如一個馬上要赴舞會的法國妙齡女郎般笑得幸福燦爛。

可是,點點滴滴似乎都透著一絲悲哀,透著老太太對生活的熱愛和不舍。賣了房子就意味著老人要告別一切,去老人院了此殘生,而瓦雷太太還如此熱愛生命,還有著頑強的生命力和活力。然而就在我們有所感概的時候,峰回路轉,局麵又發生了戲劇性的變化。老人並不像我們想象的那麽孤獨可憐。就在老人請我們品嚐她拿手的意大利粉的時候,她神秘地說 “我可是有證書的。” 證書,什麽證書?老太太笑得合不攏嘴,拿過來一個有醒目證書大字鏡框。的的確確是一個像模像樣的證書。我們拿過來仔細一看,也跟著笑了起來。在證書上,花體字公公正正地印著:全世界最佳奶奶榮譽證書。文字大意是這樣的:我們全體瓦雷家族孫子孫女輩一致公認授予瓦雷太太全世界最佳奶奶之光榮稱號,並一致認為瓦雷奶奶做的意大利粉的調味醬世界一流。老太太說我收到證書時著實幸福了好一陣子。我們當時笑啊,逗啊,可開心了。老太太發自內心的笑容又使我們感到老人其實兒孫簇擁還是蠻幸福的。這種別出心裁,用心良苦的浪漫是挺令我們感動的。

實實在在地生活和做人,如果配上出人意料的浪漫和驚喜,確實是錦上添花令人羨慕。然而如果不實在或是沒有良好的品行,那麽浪漫就是沒有意義的虛情假意而虛偽可憎了。但願老太太的兒女是孝順兒女,也希望老太太帶給我們的感覺隻是一般老人的一些正常瑣碎抱怨而已。

二、老朋友雅克

雅克應當說是我們的恩人,我們已經相識很多年了。他豐富的閱歷,精湛的語言(英,法)和過人的精力為我們的家庭建設、大小官司、買房置業、日常生活等等等等都做出巨大貢獻,立下汗馬功勞。他是個樂於助人,又有些怪癖的老頭。

雅克開了個會計公司,是個光桿司令,在南岸郊區租了挺大的房子,旁邊是銀行,對麵是一片墓地。可笑的是,他租的是樓下,做會計公司,可樓上卻開的是保齡球館,因此雅克天天做賬的時候,頭頂上總是轟轟隆隆的,比飛機的聲音還來得實在。老雅克對此不僅不在意,還挺高興:一來不寂寞,二來房租很低(頭頂著保齡球館的房子肯定不好出租)。公司裡對著大玻璃窗的前台還好些,可裡麵的辦公室裡到處是紙張文件,層層疊疊橫七豎八地堆在桌子上,櫃子上,包括廚房的餐桌上,到處都是,可以說是亂七八糟。他還不許別人幫他收拾。他說,別看亂,他很習慣,什麼都能找著。他有很多個人客戶,每年僅報稅一項就焦頭爛額,應接不暇。把幾個小公司的部分業務交給我這個兼職人員(我在家裡工作)處理後,他依然永遠做不完,顧不上接電話,留言箱也總是爆滿。當我向他指出的時候,他不說及時聽留言,反而要找電話公司申請更大的留言容量。很多稅表到了4月30日也不能完成。我和老公都納悶,他這樣對待客人,收費也不低,為什麼年年都有那麼多做不完的客人?

雅克每天工作16個小時左右,睡4個小時,雷打不動。我們剛認識的時候,他每天9點睡覺1點起床,淩晨2-3點開始工作至下午甚至晚上。我們常勸他不要這麼辛苦,我還曾戲謔過他,說他與幽靈為伴,那個時間隻有對麵墓地的幽靈不睡覺會遊來蕩去。老頭雖不聽勸,也不在意半夜三更地開車來到墓地前的辦公室,可終究力不從心。逐漸地,9點睡覺改為8點,7點、現在發展成6點睡覺,10點起床,11-12點開始工作。對於我們這些夜貓子來說,每每我們還沒睡覺他已經開始第二天的工作了。所以電話找他的最佳時間是半夜的十一二點。我對他說,如果睡覺時間這樣提前下去,你慢慢地夜裡就不用睡覺了,來個午睡就得了。

雅克是個教條而又守舊的人。吃藥的時候因為說明書說要吃飯時吃,他就把藥擺在桌子上,飯吃了一半的時候,喝水把藥送下去,再接著吃飯。我說,沒那麼嚴重吧?他很認真地說:不這樣不就變成飯前或飯後吃了嗎?每年的5月1日上午,不管還有多少報告沒有寄出,因此會損失多少錢;也不管天氣有多麼惡劣,他和老婆是一定要出發——每年一度的度假,年復一年地去著同一個地方重複著同樣的活動。為此我發現,每年的5月初,天氣都不好,他們常常頂風冒雪。我勸他靈活一點,綜合工作天氣各方麵的情形換個時間出去也是一樣的。他說:“不行,那樣就永遠也去不成了。”

也許老雅克不是唯一一個目前仍用手工而不是網上報稅的會計,但仍然使用Dos 下財務專用軟件一條條輸入命令的方式作帳的,一定是天下獨一人。由於此軟件太古老,即使把我的電腦轉入Dos狀態下也無法使用,因此不得不在我的計算機旁再裝上他的古董式計算機。因此我工作時要兩台機器轉來轉去,還要裝上一個打印機轉換器。被現代高科技寵壞了的人,再用沒有窗口無法更改的輸入命令式的軟件非常痛苦,可用了幾十年的老雅克卻輕車熟路,當我卡殼時電話裡閉著眼就可告訴我一條條指令的編號。

老頭的身體越來越差了,常常叫喚著問我是否為他準備好了救命的神奇中藥。可他依然倔強地與幽靈們一起忙活著。用他的話說他別無選擇。我說你的選擇多著呢,他不聽。好在,這麽多年過去了,雖然要吃很多藥,他的身體還是挺硬朗的。

三、怪人阿蘭

由於我實在不喜歡開店,我們把店賣給了阿蘭 (我們店裏的常客)。阿蘭很自豪,他說別看我隻是個雜貨店的老板,但在我眼裏我和那些律師,公證師沒什麽分別,一樣都是為自己幹活,我還沒他們那麽大的壓力。雖然我們覺得他很阿Q,可也樂得他這麽想。

禿頭的阿蘭那時給我們的感覺是個不慌不忙三十來歲,挺陽光的年輕人。雖然有過一次看到他比較過分的舉動。那是賣店前的一天夜裏三點左右,我被吼聲驚醒,往窗外一看,一個憤怒的身影正在發狂,拚命踢著街邊的汽車,嘴裏敖敖地叫著,旁邊有一人似在勸他。我當時就納悶,那個身影和聲音怎麽那麽像阿蘭。沒多久,來了兩輛警車,把狂人抓走了。旁邊那個還想跟警察理論的被轟走了。第二天,阿蘭來到店裏沮喪地說,僅僅因為他找不到自己的外衣,喝多了點酒,一時失控和酒吧的人員起了爭執。還說警察對他還挺客氣,隻是把他送回家了。說起他被酒吧Barré (永遠不得入內)時, 他一臉難過。

除此之外,我們雖然覺得有些觀念阿蘭和我們不同,但也沒覺得他太怪。可他買店後我們就越來越覺得他不可思議了。首先,他一接店,我們總覺得應當盡量幫助他。他一個人,沒有經驗又沒車。可他對我們的建議和幫助都很抵觸。老公由於習慣性在超市看到他鐵定需要的特價品的時候總想幫他買點,有時問問他,有時就沒問他。反正因為限量也買不多。我們很不理解的是,他每次都不高興。老公幾進幾出(因為一人僅限2箱)又扛又搬又運地給他買了幾箱比進價還要低很多的啤酒,他竟然大發雷霆。結果氣得我也大發雷霆,警告老公再也不許給他買東西了。老公也被他嚇住,不敢再買了。我發火後,他又來解釋,解釋了,我們也還是不明白。

把我們基本拒之門外後,他開始了大動幹戈。為了漂亮,拆了貨架,拆了酒架,取消了電話卡和一些零零星星的貨品(用他的話說又亂又賺不了多少錢)。結果牆壁粉刷得很漂亮,貨架都用廠家提供帶廣告的,很多雜貨因此就不賣了。做過店的人都知道,雜貨店貴在貨全,解決別人的不便,雜貨雖走的量不大,卻是利潤率最高,最賺錢,也是客戶們常常需要的。煙架不讓擺了,別人都怕影響銷售而感到遺憾,阿蘭卻很高興,換上了一個大幅油畫。街上遇到的老客人紛紛抱怨那個店現在什麽也沒有了。

阿蘭還在不停地打扮他的店,竟然把門上窗戶上的鐵欄杆全部拆除,店鋪確實是明亮多了。可我透過他那一覽無餘的大玻璃窗,不是擔心簡直就是揪心了。真怕哪個小偷給他一個磚頭,就夠他麻煩的。果然某天夜裏,他的高級監視器從頭到尾錄下了小偷砸破門玻璃進入偷煙後跑走的全過程。錄像帶交給警察也就沒了音信。他不得已又把門上的鐵欄杆裝上了。不過截至今年四月,我們搬走時,窗戶還沒被砸過。可總讓人覺得挺揪心。滿大街也找不到一家雜貨店窗戶不僅沒有鐵欄杆,而且沒有任何遮攔。

阿蘭就這樣大搖大擺地做著生意,白天還雇個人,店裏沒什麽貨,基本就隻有啤酒和薯片,居然還和Labatt 公司賭氣。人家因為它的支票頂票不理他,他也不理人家,說什麽我有損失,他也有損失,看誰怕誰?人家怎麽會怕你這麽個小店鋪!這些還不算,開門關門完全隨意,某星期六,老公下午1:30去買彩票竟然還沒開門(周六上午因為很多人在家做早點,生意很不錯的)。我們與他說過多次,不錯你是老板可以想幾點開就幾點開,但你也要想想,客人不知你幾點開門不是很不方便?你不是會丟客人嗎?你可以晚開,但總得有個開門時間表掛在門上吧?他每次都很生氣我提到丟客人,很多鄰居都和我們說不來這裏了,可他說根本沒丟客人。到現在我們也不知道他每天幾點開門,不過在周天的日子裏應當不晚於10:00,因為他的雇員10:00上班。賣店時生怕買主嫌客人少,我們倒遇著個嫌多的,你說他怪不怪!

結果阿蘭經營著一個漂漂亮亮的,基本隻賣廠家送貨產品的雜貨店。讓我們感到奇怪的是,在我們始終擔心他經營不下去的這一年裏,他依然能以它獨特的方式經營著,始終也沒有欠過我們的房租和還款,要知道他買店時還向銀行貸了款也是需要按月還的。做店也可以這麽瀟灑?雖然他做不下去對我們來說並不是壞事,相反因為我們是房東,可以白白拿回一個店。但我們不希望那樣,依然希望怪人阿蘭能把店經營好,賺到錢。不知道一年的考驗夠不夠,不過明年欠我們的貸款還清後,他肯定無疑是會多剩些錢的,應當日子越來越好過。可怪人阿蘭現在到底賺錢嗎?應當是賺的。可賺多少呢?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就是阿蘭和我們不同,是一個驕傲的雜貨店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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