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ot's World
五花八門身邊事，喜怒哀樂筆中行。
最近這些日子，悅子可真是忙得有些不可開交了，因為要照顧女兒，尤其是在周末，既要陪著女兒去上書法繪畫班，又要去上小學算數課外補習班；因為要每天上班下班，又要趕著回家做晚飯；還因為悅子爸住了幾十年的老城裏的平房終於要被推翻改建了，他不想搬走都不行了，悅子爸在臨近古稀之年終於也要被迫著去住樓房了。悅子爸是無論如何也不願意天天爬樓梯的，他就喜歡一腳進門兒，一腳出門兒的平房。到末了，他還是要了一套帶了個後院的一樓的偏單元房子，這是後話。因此，悅子還得擠出時間去老爸那裏幫著拾到拾到，準備著搬家走人。畢竟，她是她爸的親閨女，娘家的事兒她是責無旁貸的要幫襯一把的。可是，這人一忙，心裏就容易上火起急，就容易看什麽都不順眼。就因為這個原因，悅子還“忙裏偷閑”地和婆婆著實大吵了一架，到頭來弄得個兩敗俱傷，誰也沒占得了上風。國華心裏憋屈，可又不能偏向任何一方。畢竟，他對自己親媽一貫的邋邋遢遢的當家作風是心知肚明的，可又極其看不慣悅子那種得了理就不饒人的囂張跋扈。所以，國華也隻能以不說話的冷戰來表示他的憤怒。悅子心裏頭那個氣呀：恁麽就沒有一個人可以靠得上，搭把手兒呢，但凡有一個人幫我一把，我至於的嗎。
其實，悅子心裏十分的清楚，雖然，婆婆在她的心目中是個既不太能幹，又不太利落的女人，可這些年來她的的確確是幫了悅子和國華兩口子的大忙。就拿那會兒他們兩口子跑車來說吧，要不是婆婆幫忙拉扯著他們的女兒，解決了他們的後顧之憂，他們哪兒能一拍屁股說走就走，說不回家就幾個月，小半年的不回家呢。現在，悅子又回廠上班了，國華一個心思都在舞廳上，女兒上學下學，還不是靠著婆婆又接又送的。雖說悅子每天一下班就趕緊的擠車往家跑，為的就是不讓婆婆插手做晚飯，可家裏買個菜，割塊肉，打瓶醬油，灌瓶醋的事兒還不大多都是以婆婆為主嗎。所以，悅子嫌婆婆不幹淨的痼疾也就隻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畢竟，她需要婆婆幫忙的地方還多著呢，能忍就忍，能裝看不見，就裝看不見吧。可是，那天晚飯前，當她端著剛炒好的一盤兒菜往屋裏走，無意間撞見婆婆正用蒼蠅拍子把一隻飛著的不知是什麽種的小蠓蟲扇落在了剛剛端上桌的一碗香菜豆腐蛋花兒湯裏，緊接著，又把沒洗過的手指頭直直的伸進湯碗裏，撈起被打死的小蟲子，然後又若無其事的像什麽也沒有發生過一般，似乎就準備著吃飯時那樣子喝了的時候，悅子當時就火上了房一樣，一股怒氣衝口而出：
“您這是幹嘛呀，恁麽那麽沒幹沒淨呢。咱先不說您有多大工夫沒洗手了啊，咱就說您恁麽把蟲子往碗裏打呢，您恁麽就不會等會兒，等它飛別處時再下手打呢。這咱也不多說了，對嗎，死蟲子都掉碗裏了您恁麽還跟沒事兒似得，還想就那麽喝了？我就納了悶兒了，您都這麽大歲數的人了，恁麽嘛也不懂呢。這是我看見了，我要是沒看見呢，就這麽髒不赫赫，稀裏糊塗的把死蟲子屍體泡過的，您沒洗的手指涮過的湯喝了？您這都是明白人應該幹的事兒嗎。”
“不就是一隻小蟲子嗎，又不是蒼蠅，有嘛關係。再說了，回回鍋一熱不就消毒了嗎，有嘛不能喝的。你這是和長輩兒說話的樣兒嗎？你還懂不懂規矩了。”國華媽讓兒媳婦給抓了個現行，原本是覺得有些栽麵（丟人現眼，出醜的意思）兒和理屈詞窮，可又聽不慣悅子說話的口氣，就毫不軟弱地回答道。
“您說的好聽，您那是想回鍋的意思嗎？我要是不看見，您也不會這麽說。嘛叫不懂規矩，我說嘛不對的了。恁麽地了，您自己幹了見不得人的事兒，還不許別人說了？我不說行嗎？我要是不說，趕明兒沒準兒就得有人跑肚拉稀。”悅子一邊說，一邊端起那碗湯走到廚房，一揚手，嘩啦，把一碗湯全倒進了下水道。
“嘛叫見不得人。啊，我問你，我有嘛見不得人了，你恁麽滿嘴噴糞，沒大沒小呢，我看你就是少教，欠抽（說某人欠打的意思）。我兒子真是瞎了眼了，放著那麽多好姑娘不要，恁麽偏偏看上了你這麽個敗家子兒呢。你也不睜開眼瞅瞅，你還以為你是嘛大小姐呢？呸，你有那個命嗎。還成天介拿自個兒當貴人，別不知天高地厚了，那些錢都是我兒子費勁兒掙來的。就你這窮折騰樣兒，有多少錢也禁不住你這麽敗呀。我兒子真是有眼無珠啊。”國華媽也是，也不想少說，竟然還跟在悅子的後麵一路數落著到了廚房。
“我告你，長這麽大，我爸我媽都沒動過我一個手指頭，你抽一個試試。你要是敢動我一根兒頭發絲兒，別怨我對你不客氣。別叫你一聲 ‘您’，你就不知道自己吃幾碗幹飯了。我那是看在蕊蕊的麵子上，知道嗎。離了你兒子，離了蕊蕊，你在我眼裏嘛也不是，懂嗎。別動不動就拿你兒子說山（把某件事拿出來當說話的主題，說話的內容的意思）。別說那些錢還不是你兒子一個人掙來的，就是他自己掙的又恁麽了。我就花了恁麽地吧，那是我合法婚姻的男人掙來的錢，我為嘛不能花，我花是應該的。他不給我花，給誰花？給你花？哎呦，別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你以為你兒子還拿你當個熱餑餑似地，捧在手裏怕燙著，放在嘴裏怕咬著。你那叫做夢知道嗎。你問問你兒子，是聽你的，還是聽我的。你說我不要臉？我看你那才叫沒有自知之明呢。對了，我就是愛幹淨，恁麽地了吧，我還就是看不上你那髒兮兮的樣子，你能把我恁麽樣。不信，等你兒子回來，你問問他，看他是喜歡你那樣兒做呢，還是覺得我做得對。真是的，說你老坦兒吧，你還真別不高興，你就一輩子也改不了不講衛生的臭毛病。我實話跟你說吧，你都白在天津衛待這麽些年了，你就適合回農村住去，知道嗎，那兒最適合你了。”悅子越說越來氣兒。
事情的結局可想而知，當被舞廳裏嘈雜的一切攪得昏頭漲腦的國華在淩晨回到家裏的時候，本以為可以不洗不涮就一頭栽到床上好好睡上一覺，卻不想被專心等他進門的母親一把拉進了大屋，壓低著聲音（大半夜的，別人都睡覺了），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向他訴說著傍晚發生的事情。從母親的嘴裏，國華聽到的悅子簡直就是一個潑婦，而且還是一個不知廉恥的，相當有自豪感的潑婦。他半信半疑的耐著性子，好容易把母親哄勸好了，進到小屋，卻又見到了開著小台燈，邊織毛衣，邊等著他的悅子。悅子也不等國華問，就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霹靂扒拉把晚上的事兒一五一十的都對國華說了，末了還說了一句：“照這樣下去，這日子沒法過了。”作為結束語。這句話不說還好，一經出口，國華頓時就火不打一處來。無奈，早已是夜半更深，而且，平時都和奶奶睡一個屋的女兒現在卻正躺在他們的大床上睡得正香，他要是一發火兒，女兒勢必就得被吵醒，那是他最不願意看到的。國華隻得強忍住心裏的火氣，壓低了聲音，粗聲粗氣的說了一句：“沒法兒過，那就不過了。”，然後，一點兒也不顧及悅子的反應，臉不洗，腳不刷，口不漱，拉了條被子就合衣躺下了。
“唉，你把衣裳脫了再睡啊，那樣兒舒服，聽見沒有。”悅子小聲的對國華說到，還伸出手去推了他的後背一把。國華連聲兒都沒出。
“聽見沒有啊，把衣裳脫了再睡。這樣兒睡不舒服。”悅子又小聲地說了一遍。
“你睡不睡？不睡給我出去。我累了一晚上了，現在就想睡個覺。誰說也沒用，再說就滾。”被子底下的國華甕聲甕氣到。
“瞧你這倔驢樣兒，恁麽好賴不懂呢。好好，你就這樣兒睡吧，不管你了。不過，我有一件事兒還得告訴你啊，我爸這個禮拜天搬家，大哥，二哥，還有我弟到時都去幫忙。我知道你忙，就不勉強你了，可你無論如何也得露下臉表示表示吧。我爸就你這麽一個女婿，對你也不錯，你看著辦吧。”悅子小聲的嘟囔著。半晌，見國華沒有動靜，隻能滿心不高興的關燈睡覺了。唉，這氣氛，可真不像是和和氣氣的一家人啊。
春天裏的這個禮拜天，是悅子爸搬家的大喜日子。悅子的大哥打老早就和廠裏的幾個師傅說好了，要他們給自己的老爸出兩輛卡車幫著搬搬家，然後，中午請大家吃頓飯。悅子大哥是這家汽車機修廠的工會主席，和師傅們都是極熟悉的老熟人，他要想用輛車是再容易不過的事情了。不過，他平時可不是個喜歡招搖的人，輕易也不開口求人，他想得很長遠。悅子的二哥和弟弟都早已經各自成家立業：二哥在鐵路設計院工作，娶了院裏後勤處長的千金，自己也剛剛被晉升為工程師，還分到了一個大偏單，正是春風得意之時。悅子弟卻是應了那句“有緣千裏來相會”的老話，近處的天津閨女們一個沒挑上，卻非要繞遠道兒跑去四川成都，把個地地道道的大學生川妹子帶回了津門老家成親拜堂，還為他生了個大胖兒子。眼下，兩口子都在悅子老爸原先工作過的工廠裏上班，悅子弟是廠財會科的小幹部，悅子弟媳婦兒是考了會計師執照的會計師。這不，這回搬家，他們就要和悅子爸一起住進那位於一樓的帶小院兒的偏單元裏，皆因他們的小兒子的的確確是需要爺爺的照顧的，同時，他們也可以反過來照顧照顧自己的爸。
這會兒，哥兒三個都到齊了，外加悅子和她二嫂子，都忙乎著把大包小件兒的規整到一塊，單等著汽車一到就可以裝車開拔了。按著人頭算，除了脾氣怪異，和小叔子，小姨子都對不上眼兒的大嫂沒來之外，就差國華沒有露麵兒了。
“我說姐，你沒和國華講咱爸今天搬家的事兒啊？他這會兒在哪兒呢？是不是也應該來一下兒呀。舞廳這會兒也不開門吧。”悅子弟就是個藏不住事兒的口快之人，別人都不吭聲兒，就他最先向悅子發出了問話。
“那個那個那個你這是嘛意思，咱這裏缺人嗎？咱自己家裏就這麽多人，為嘛非得讓國華來湊數呢，讓他在家多休息休息吧。悅子，你別跟他說啊。”悅子爸不滿意小兒子的多事。
“說了說了。這麽大的事兒我恁麽會不跟他說呢。估計就快到了吧。他們舞廳每天晚上才開門兒，半夜三更才回家，覺睡得少，跟上夜班兒似得。所以，白天就起得晚點兒。這會兒肯定是在路上了。這不，咱哥叫的汽車不也還沒到了嗎，一點兒也晚不啊，你叨白嘛，準保來。”悅子說這話時心裏一直在打著鼓，她真的不知道國華到底來不來。因為第一，國華的確是每天半夜回家，早上得多睡會兒；第二，她那天才和婆婆打了架，和國華說自己老爸要搬家的事是在國華生氣的情況下，況且，國華當時根本就沒吭聲兒，過後她也就沒再提，估計國華早就忘得一幹二淨了。要是國華今天不來，她可就在弟兄們，尤其是嫂子麵前載大麵兒了。其實，這也倒沒什麽，她最怕的就是讓自己的老爸看出些名堂來。
“唉，你就是多餘。”悅子爸對女兒說到。
眼看著就快到十點鍾了，就在大夥兒都望眼欲穿的等汽車的檔口，國華卻睡眼惺忪的推著自行車走進了已經沒有了臨街房子遮擋，沒有了院門的院子（都拆了）。
“大哥，唉，二哥，二嫂好。哦三哥，對不起，對不起啊。你看，我這一睡還真就給睡過點兒了，睜眼一看，好嘛，都九點半了，趕緊爬起來就往咱爸這兒趕啊。還好，車還沒到吧，還行。哎呦，爸，我跟您陪個不是。我實在不是故意的啊，您多原諒多原諒。”國華點頭哈腰的給每個人都陪著不是。
“你這是幹嘛，人不都來了嗎，還陪不是幹嘛。那個那個那個，我知道你忙，沒說讓你來呀。來看看就行了，心意我領了。一會兒車來了你就不用跟著去了，哦，願意一塊兒吃個飯也行。啊，那個那個那個吃完你就回去睡覺去，這裏這麽多人呢，不缺你一個。”悅子爸對女婿向來不錯。
“那不合適。我本來就來晚了，哪兒能嘛不幹就走人呢。行了，您就別多管了，趕快找地方坐下歇歇吧，別累著。”國華十分客氣的對悅子爸說到。
“爸，您就別管了，國華又不是小孩子，他知道該恁麽做。唉，國華，你臨來時跟咱媽打招呼了嗎，別回來唉她不知道你上哪兒去啦，擔心。”悅子當著自己爸爸的麵兒大聲的問著國華。
“我跟我媽說了，她知道蕊蕊姥爺今兒搬家，還讓我給您帶話兒，說祝您喬遷之喜。”國華說這話時並沒有看悅子，而是衝著悅子爸畢恭畢敬的說到。
正說著話，一陣汽車喇叭響，悅子大哥要的車子終於來到了。沒有多少寒暄，人們七手八腳的開始把不多的幾件木頭家具往車上搬，國華頭一個就跳上了車，緊接著悅子二哥也上去了，兩個人使出渾身解數，不遺餘力的把家具往車上即用力，又小心翼翼的抬著，不一會兒，兩輛車就裝得差不多了。
“來來來，爸和老二家的都進駕駛室，老二，悅子，還有老三都上車後麵看著點兒東西。國華，你把自行車放車上吧，人也上車。我在後麵騎車跟著，咱這就走人了。
“別別，大哥，我和你一起騎車跟著，咱兩個人也好做個伴兒，你說是不是。”國華對悅子大哥說著。
“那也行。好了，咱這就走著。老魏，老李，開車走。”悅子大哥大聲的吆喝著。
車輪滾動了起來，向著原先的胡同口，現在的一片亂瓦殘牆外的大街上駛去，卷起了一股嗆人的塵土的飛煙。就此，悅子爸告別了那養育了四個孩子的老屋，告別了那結發妻子逝去的地方，告別了那曾經的寂靜的青磚胡同，告別了那熟悉的熙熙攘攘的大街，在他的一眾兒女的陪伴下，向著新生活的始發地奔去。
國華今天晚上有些反常，情緒似乎也不是很高漲，舞會都開始好一會兒了，也不見他像往常那樣到後台來查看。好在樂隊的演奏員們演奏的都是輕車熟路的曲子，又是自我控製力很高的一群人，有人沒人都一樣的專心致誌，情不自禁。眼下，舞廳裏又新來了兩三個唱歌兒的歌手，這樣一來，夏浩和雅芳就自然而然的都成了唱壓軸的人，回家的時間也就比以前要晚得多。尤其是雅芳，她不像那幾個人還要趕場。例如夏浩，以前，他在這裏唱完，還要出去趕下兩個場子。現在，他在這裏要到很晚才能唱，所以，在來這裏之前，他就去別的地方先唱，然後再來這場子裏演唱。而雅芳就不一樣了，作為一個女孩子，她不想到處亂跑，用唱歌兒來掙錢，她不是那樣的人。她也不喜歡和她不熟悉的人們混在一起。她到馬前途這裏，就是因為她和馬前途是打小兒一起長大的朋友，十分的熟悉，否則，她是不會來的。她從來就沒有要當歌星，要出名的那個野心，她隻是喜歡唱歌兒罷了，正好就借舞廳這個舞台過過唱歌兒的癮。
終於，國華來到了後台，和人們禮貌性的打了個招呼，點了點頭，就站在一邊靜靜的看著不說話了。
雅芳還是和往常一樣，一個人坐在折疊椅子上不是看歌譜，就是背歌詞，或者是專心的聽別人演奏或歌唱。她有些奇怪，覺得國華似乎會和自己多說幾句話，可是國華卻沒有。是不是自己做錯了什麽？她有些不知所措。感覺到了國華就站在離自己不遠的地方，雅芳有些不自然起來。
“郭哥，最近前途哥好像挺忙的，也沒來幾次，你是不是累得夠嗆啊，可千萬別累病了呀。”五分鍾後，雅芳終於沒有忍住，徑自開口主動地向國華問道。
作者：spot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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