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餘清

人生大部分時間在土裏刨食。想幹什麽,但總沒機會幹。無奈可能還將伴餘生。隻好做點零碎的人跡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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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民讓我們的人生付出太多

(2012-03-07 05:49:54) 下一個
突然間,社會地位一落千丈,這在剛出國打拚的中國人中實在是太普遍了。 我親眼見過中央美院著名教授在Mall裏替人寫生;音樂學院教授5塊錢一小時,給毫無基礎的孩子做家教;中央歌舞團的主要舞蹈演員在餐館當端盤侍女。本人也打過幾個餐館的洗碗工,髒累不說,還要受那些非法移民過來的小黑工的欺淩。聽得蒙特利爾的一家小床墊廠的台灣老板說過,我這個廠小得隻能墊底,但若開成個高能物理研究所,也許水平是世界一流的。因為,他那裏有好幾個中科院或國內著名大學的物理學家在打工。 在八十年代後期,國內外的收入差實在太大。出國前,我的月工資加上知識分子補貼大約是120元,對比平常工人一月大概隻有40-50元左右收入,無疑算是高薪族了。那時候,加元和人民幣的兌換率是1:6-7,黑市上可能值得1:9-10。也就是說,隨便在哪家中餐館裏洗上3,4個小時的盤子,就能掙出來了我一個月的國內工資。想想看,打上幾個月到一年這樣的小時工,即使是拿低的不能再低的工錢,那是國內一輩子也別想掙到的財富。把這錢帶回國內,姥姥,那可就比阿Q祖上闊多了。而且這錢還是當時國內見也見不到,人見人愛的外匯呀。如果在按出國的四大件指標,再買幾樣國內買不到的外國冰箱,彩電,計算機之類的大件回國,那就能過整個城市裏沒幾個人才能過上的,連中央首長都沒法不羨慕的日子了。真不敢相信,幾十年前的中國就這麽落後貧窮,與西方的反差簡直猶如地獄和天堂。 不過,後來我們中的絕大部分的人並沒有回國。當時要是回去的話,絕對是人中豪傑,馬中赤兔。現今極為稀罕的社會資源定是唾手可得,如好職,高官,領軍人物,開拓奠基者,等等。因為沒能按期回國,好多公派出國的人心裏一直有點內疚。因為他們出國時拿了國家的一筆當時說來非常可貴又可觀的資助,這錢有些甚至是當時中國政府向類似世界銀行借的。要知道,在那個年代,除了國家,私人誰有這麽大的經濟能力可供出國?但內疚歸內疚,畢竟我們與生俱來就注定是凡夫俗子。而凡夫俗子中有幾個能躲這麽巨大的物質經濟和生活品質的誘惑。在那種情況下,隻有極少數的人才會義無反顧地回到'地獄’去當報國赤子。事實上,當時大家都不假思索地逆轉身份,在社會的最底層大打黑工。這一切,就成了我們漫漫移民路上的一個毫無預謀的起跑線。 從一個備受尊敬的學者教授突然逆轉成了一個甚至不夠格的最底層藍領黑工,自然會造成一個社會地位突變引起的心理落差。其心靈震撼的程度非常人能理解和感受的。但,大家仍然樂此不疲,任勞任怨。為了創作明天更美好的生存條件,懷著對個人和家庭未來的憧憬,大家咬著牙挺過來了。當然也有人命好一些,直接就讀有資助的學校,出國沒經受過多少折騰。但我和周圍的絕大多數人都有過這種從新投胎,從頭做人的典型的移民經曆。那時的我們含辛茹苦,懷著自卑感,時時處於應激狀態。直到現在,那些令人傷感而又鮮活的日子仍然瀝瀝在目。每每想起這一幕幕難忘的情景,不禁有點鼻子發酸,眼睛潮潤。太刻骨銘心了。 為了掙得當時讓我們萬不敢舍棄的美好生活,我們在異國他鄉的移民路上曾經付出了太多太多的淚水,汗水。甚至強迫改造自己,變得舊容不複。從異域非常狹小的生存夾縫中擠出來的我們,每個人的精神得到了現實版的升華。我們遠比過去更懂得現實的生活,也更珍惜這來之不易的今天。我們拋棄了奢談和虛榮,謹慎地把每一個美元用到改用的地方去。以至於當我們回國的時候,不乏有人說我們說話洋氣,穿著土氣,用錢小氣。 多少個不平凡的春秋,象渡船一樣把我們從人生長河的一端載到另一端。幾十年的風風雨雨把一棵棵曾經那麽枝繁葉茂的青壯小苗吹成了蒼勁大樹。因為移民綜合症,我們中的大多數在事業和前途上屢屢受挫,不敢奢想輝煌,這倒也真擠掉了不少我們人生中的泡沫。當年頗指氣勢的英才們有時不免會為自己人生中缺了點轟轟烈烈的場麵而有點傷感。但我們確實跨越了正常人生須百年才能經曆到的生活變遷。 我們在慢慢地老起來,有時唯一感到欣慰的就是看到自己的兒孫們。看到他們在灑滿陽光的整潔草坪上或碧藍的泳池裏無憂無慮的嬉戲。看到他們的臉是這樣的純潔,天真和陽光,絕無我們這一代以前熟悉的愁容菜色。放眼全世界,他們是百裏挑一的幸福的人,在文明社會優越的人文和物質環境裏爽朗地生活。而正是我們把他們帶到這裏來的。這大概就是我們這代移民難得的甚至是唯有的成就感。 祝福我們的後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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