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煙的女人---回國印象之一

     回國不太適應的，就是總覺得空氣裏飄著一股尼古丁的味道。男人們固然是煙不離口，可去ＫＴＶ或酒吧裏看看，卻發現那些噴雲吐霧的，大多是些年輕女人。
     恕我直言，一看到女人抽煙，我馬上想到的就是壞女人，比如說女特務之類。
     我社會關係單純，天下大事知之甚少，故活了四十多年還沒有一個女特務向我刺探情報，有關她們的印象完全是小時候從國產電影裏得來的，像《羊城暗哨》《冰山上的來客》等等。電影裏的女特務不但人長得好看，而且個個抽煙, 比男特務抽得還凶。由於是女姓，她們抽煙時總願出幾分姿色，有翹蘭花指捏煙卷兒的，有櫻紅小嘴吐煙圈兒的，妖媚之氣，讓人難以忘懷。
     奇怪的是， 電影裏的好男人，比如說我方領導，喜好的竟也是這一口煙，而且越是關鍵時刻，比如說要跟女特務過招了，就越是硝煙滾滾。當然抽煙的動作要正派得多。
       但無論如何，電影裏的好女人絕不會抽煙。這簡直就是一條法律，大家都必須遵守它。 《紅燈記》裏的李奶奶，一位苦大仇深的東北大媽，按理說是最有資格抽煙的，那也不行。她的幹兒子李玉和可以叨著煙鬥大罵日本鬼子，可她老人家卻隻能空著嘴痛說革命家史。中國人民太熱愛好女人了，所以不忍心讓她們染上惡習，連東北大媽也不放過。
     當然，這些都是從前的思想，今天的女人，尤其是酒吧裏的年輕女人，早就視傳統觀念如糞土了。對她們來說，抽煙是酷的表現。細想想，也對。酷的要點是前衛，而前衛就意味著叛逆。過去女特務才抽煙，如今我一多情女子就敢抽，我不叛逆誰叛逆？六七十年代，美國大搞嬉皮運動，個性解放，許多年輕女子大煙抽著，屁股扭著，對從前的清規戒律見一個滅一個，於是抽煙就成了進步的象征。抽煙意味著進步，可見人類已經活得多麽的不耐煩了。
     女人抽煙，似乎還有某種微妙的暗示效果，讓人想到魅力，想到誘惑。這種暗示並非憑空而來，存積多年的對女特務的看法，至今還在影響著我們。想想看吧，那些抽煙的女特務若不是狐狸精，誰會選她們當特務？而我方幹部又如何能被她們拉下水呢？當了女特務若還是清貧如洗，連好煙都抽不起，誰還願意當女特務？都說男人不壞，女人不愛，其實反之亦然。洋人說：「好女孩上天堂，壞女孩走四方」（Good girls go to Heaven, bad girls go everywhere），說得就是同樣的道理。當今世界，「壞」也是一種新潮，那些抽著香煙的女孩，追求的大概就是這種新潮吧。
     那天，我在一個叫「魅力四射」的酒吧和朋友聚會，酒吧裏煙霧騰騰，美女如雲。吃飽喝足之餘，我向朋友推銷我關於抽煙與女特務的理論，一位朋友聽罷大歎道：我手裏怎麽就沒有一點情報呢？　
     這時，不知從哪裏冒出來一位抽著煙的奇妙女子，說了一句話，讓我們頓時熱血沸騰：
     沒情報，有錢也行！
                                                   　
2008年3月於麻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