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母親

（感恩節到了。發一篇3年前的文章，感謝生我養我的母親）

 

今天是母親的70歲生日，麵對點亮的蠟燭，我想說一聲：謝謝母親！

我一生下來就讓母親受累。聽母親說，我出生時7斤8兩，並且腦袋大得不成比例，母親個子小，生我時都拚了命；生完我，母子都大病了一場，母親兩個月下不了床，而我在出生後的幾天裏連眼珠都不轉。

我小時候沒少讓母親生氣。母親告訴我，有一次剛買的冰棒掉到地上，我便哭得死去活來。母親為我再買了一根，但我卻癡心不改，一定要吃地上的那根，把母親的鼻子都氣歪了。兩歲多的時候，我有次突然胃口大開，要去吃潲水缸裏的西瓜皮。母親不讓，我便鬧得驚天地泣鬼神。無奈之餘，母親由著我了。潲水缸邊有一片青苔，可我不知道青苔是滑的，走上去就摔了一跤，爬起來再走，又摔了下去。就這樣前仆後繼了好多回，連母親都看得心疼了，可我還是沒有走出那片青苔，沒有咬上那塊西瓜皮。直到現在，西瓜還是我最愛吃的水果，每次看見西瓜皮，心裏總有一股別樣的衝動。這大概是當年摔跤後留下的後遺症吧！

母親是教師，從我懂事起，母親就教我讀書的重要。我幾歲的時候，父親下放去了幹校。按照上麵的指示，母親也應該一起下去。但母親硬是頂著壓力，留在了長沙。母親帶著我搬出了省委大院，住進了營盤街115號一間又黑又潮的房子。雖然生活很苦，但母親後來告訴我：隻有留在長沙，我才有機會上學。

小學三年級的時候，我被招進了湖南省雜技團。在70年代初期，進文藝團體是很讓人羨慕的事情，我自己也很願意，因為雜技團每天都有肉吃。但沒過多久，母親就把我領回了家，讓我回學校念書。記得當時雜技團的領導要我一起做母親的思想工作，說幹雜技是革命外交路線的需要，因為我們要經常去亞非拉國家演出。可母親還是堅持要我退出來，道理隻有一個：孩子應該上學念書。

為了讓我讀書，母親費了不少的心。我從小愛讀小說，可那時家裏窮，買不起書，母親就到處托人借書給我讀。我讀的第一本長篇小說《歐陽海之歌》，就是母親從頼廳長家借來的。後來公共圖書館剛一恢複，母親就給我辦了市圖書館和省圖書館的借書證。從此，每個周末我都差不多是在圖書裏度過的。

  76年我剛進中學，母親就提醒我要學好英語。我當時不懂，上英語課時經常逃課去打籃球，後來恢複了高考，我才知道了英語的厲害。為了讓我補上英語，母親請了七中的周老師對我進行個別輔導。我還記得每次去周老師家裏都提心吊膽的，生怕聽不懂。我現在的英語還是不太好，如果當初早聽母親的話，早一點用功，情形可能會大不相同。

        上大學後，母親便很少過問我學習上的事情。大學畢業時，父母希望我留在長沙，但我覺得自己讀書剛有點開竅，想去外麵長長見識。母親知道後，說：你已經長大了，讀書也上了路，可以自己決定想做的事情。我於是就去了北京讀研究生。在北京的第一年，母親曾帶了很多湖南的土特產來看我，為我們全班二十位同學做了一頓地道的湖南飯。前幾年同學聚會，大家對二十多年前吃過的那頓湖南飯還記憶猶新。

        除了學習生活的本領，母親也教我享受生活的樂趣。我現在最引以為自豪的琴棋書畫，就是母親逼出來的。

母親總是說：好人應該有一手好字。我剛上小學，母親就請了九中的謝老師教我練字。龐中華的鋼筆字帖，趙孟Fu 的毛筆字帖，我都記不得抄了多少本。謝老師要求極嚴，寫毛筆字時連磨墨的動作都不能出錯。現在電腦普及，很少有人再用手寫字，但我交朋友時還是會想辦法看看人家的字。和母親一樣，我敬重那些字寫得好的人。

母親是語文老師，把作文看得比什麽都重。我小學五年級時，母親請了四中的肖老師給我輔導寫作。每到周末，我便帶著自己寫的東西去聽肖老師的教導。老師是長沙曉有名氣的詩人，每次讀到好詩時就會大聲念給我聽。我當時還小，很多詩還聽不懂，但從老師那眉飛色舞的神態來看，他讀的一定都是些極好的詩。

為了讓我學習音樂，母親請姨爹給我做了一把二胡，又請了一中樂隊指揮吳老師教我樂理。吳老師的兒子是長沙歌舞團的首席二胡，我跟他兒子學了一年的二胡後，吳老師便把我招進了一中樂隊。我能有幸去一中念書，就是靠樂隊的幫忙。一中的高中是當時湖南省最好的，光憑成績，我是怎麽也進不去的。

母親培養我最大的失誤是沒讓我學會遊泳。我是個獨生子，母親一直就不許我靠近水。活了四十多年，我兩次下水都是不小心掉進去的，一次在湖南桃源，一次在歐洲的荷蘭。每次都淹個半死，在我心靈裏留下深深的創傷。我父親曾橫渡湘江，我女兒在幾年前還被評為新英格蘭地區遊泳的十佳運動員，所以我的遊泳基因肯定是有的，就是因為母親的壓製，我到現在還見水就抖，連自己家的遊泳池也不敢跳進去。

兒行千裏母擔憂。我到了美國後，母親信了佛。她說：每天早上第一件事，就是衝著美國的方向，求觀音菩薩保佑我們全家平安。我曾對母親開玩笑說：觀音是中國的菩薩，美國那麽遠，語言又不通，大概管不到吧。母親聽了，隻說：心誠則靈。我來美國這麽多年，一直都很順利，我不知道是不是菩薩在保佑我，但我知道母親一定在保佑著我，保佑著我的一家。

我不知道怎樣報答母親的養育之恩。我隻希望下輩子做人時，還做我母親的兒子。有了這次做兒子的經驗，下次我會做得更好一些。我會偷偷地去學遊泳，我會早早地學好英語，我會讓自己的腦袋變小一些，讓母親生我時，不再受那麽大的苦。

祝母親生日快樂！

2008年9月11日於麻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