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心博客

許多人或事,大概是不能按照鬥爭哲學那樣用“兩個凡是”來分類的,否則就無法解釋為何一對死敵都愛吃同一種佳肴、都愛娶同一類美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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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美國

(2014-01-14 10:50:41) 下一個

(小說)

 

兩個美國

 

 

劉東石到達奧斯汀的那個晚上,正是第四十三任美國總統競選揭曉的那個晚上。從舊金山換上到奧斯汀的飛機後,機上的華人就不多了。老劉的英語馬馬虎虎,聽得懂周圍的鬼佬們都在談論總統競選的事,不外乎說這次兩名主要的候選人勢均力敵。小女兒素雲電話裏也說,兩名主要候選人之一的布什當晚所在之地奧斯汀一定很熱鬧,下飛機後要先帶他去城裏轉轉。可是天公不作美,奧斯汀這天晚上冷的出奇。一出機倉,從廊橋的縫隙鑽進來的寒風就使老劉打了一個冷顫。他穿著當時廣東最流行的薄薄的運動衫和休閑褲,其它衣服全放到托運行李裏去了。所幸還沒出廊橋,就望見兩個女兒手裏都舉著厚衣服向他招手。一見麵,兩個女兒都搶上來要給他加衣服。他一看小女兒素雲拿的是一件嶄新的高檔皮衣,大女兒素珍拿的是一件舊的晴綸棉衣,就伸手接過素珍的衣服。素雲一把奪過那晴綸棉衣塞回素珍手裏,把自己手裏的皮衣給劉東石穿上,說:“爸爸,這是意大利名牌,是李卯今天下午花五千美元專門孝敬您的!”老劉隻好在素雲給他扣皮衣扣子的時候趕緊拍了拍素珍的肩膀表示領情,接著上前兩步與笑臉相迎的兩位女婿見麵。

這是老劉第一次見到兩個女婿。真巧,兩個女婿都姓李,都是十多年前從台灣到美國讀書的,後來又都在奧斯汀工作。不過,他們是分別娶了劉氏姐妹之後才互相認識的。大女婿李恩澤是在斯坦福讀的電子工程碩士,現在是戴爾計算機公司總部質量監督部門的工程師。小女婿李卯是在哈佛讀的工商管理碩士,現在是摩托羅拉奧斯汀廠的銷售總監。兩家相距不過十幾分鍾車程,但是聽說他們之間很少來往。

大女婿李恩澤看去比小女婿李卯要大十歲,其實他們是同歲的。李恩澤不善言辭,與嶽父握手的時候說了一句“爸,您辛苦了”,就退在一邊,不知道再說什麽好。李卯則英俊瀟灑、熱情風趣,用雙手握住老劉的右手就不鬆開,說:“爸爸,今天您老再辛苦,也要陪奧斯汀人民一起熬夜。我在城裏一家中餐館訂了座,我們先去吃飯,然後再去州議會廣場看慶祝活動。您還沒到時我們已經民主協商過了,您先在我們兩家各住一個月,第一個月住我那裏。從第三個月起,由您老自己選擇住哪裏。好,姐夫,我們陪爸爸取托運行李,你們可以先進城,到‘鮑家園’等我們。”說著,他和素雲就一邊一個地挽著劉東石的雙臂朝行李轉盤的方向走。

素珍跟上來,喊了一聲“爸”,老劉停下來。“李卯和素雲事事想得都很周到,恩澤和我就不陪您進城吃飯了。因為天氣突然轉冷,我們想從機場直接去一些年紀大的弟兄姐妹家裏看看。”老劉並沒有聽明白素珍說的話,李卯就說:“那也好,你們先走吧,電話聯係。”然後五個人就連聲喊著“再見”。

素雲父女取到行李,李卯已經把剛上市的2001款超豪華型凱迪拉克開到了大門口。素雲陪父親坐在後排。車子走了一段路了,老劉還以為沒起動,問:“是等大華吧?阿姨帶他在哪兒玩呢?”素雲說:“天氣不好,我們把大華放在家裏,請了鍾點工人陪他。爸,我們早就辭了固定保姆了。”老劉這時才注意到車外的路燈杆飛快地向後倒著,車子已經上了高速公路了。他想起一個自我解嘲的話題:“剛才素珍說什麽?他們兩口子要到哪裏去?”沒等素雲回答,駕駛座上的李卯大聲說:“他們是給孤寡老人送溫暖去了。”

“怎麽,他們兼做慈善機構的義工嗎?”

“不是慈善機構,姐夫是他們教會的義務牧師。”

老劉似懂非懂,為了不使女婿見笑,就沒有再問什麽。半個鍾頭左右,三個人就到了市中心一座高樓裏麵的“鮑家園”飯館,那裏用屏風臨時為他們隔開了一張中等圓桌。李卯一邊幫嶽父脫下皮衣,一邊說:“實在對不起爸爸,這裏不像紐約、舊金山,連個包房都沒有。我預訂魚翅和鮑魚,鮑老板說沒有廚師會做。在美國是吃不到像港台或大陸那樣幾千美元一桌的中餐的。在這裏要提高宴請檔次,全靠洋酒了。”他示意侍者打開預先點的“路易十三”,讓嶽父先嚐。劉東石說:“這太破費了。自己家裏人吃飯,喝這麽貴的酒做什麽?”李卯說:“爸,您不用心疼我花錢。資本家的私人企業規模一大,就跟共產黨的國企一個樣。我是管銷售的,因工作需要,每天都要宴請客戶。我跟您退下來以前一樣,隻有公款吃喝的缺點,不算腐敗幹部。”劉東石想,也好,自從退下來以後,這還是頭一回喝“路易十三”呢。這裏的中國菜雖然不倫不類,畢竟比飛機上那味同嚼蠟的飯菜強。於是老劉對女婿給他斟的酒、夾的菜來者不拒,吃得褲腰帶放鬆到最後一格。買單的時候李卯指指酒瓶對侍者說:“再拿一瓶,跟剩下的這半瓶一起打包。”又對嶽父說:“爸,帶回去您慢慢喝。家裏除了‘路易十三’,各種洋酒、中國酒都不缺。”

吃完飯,他們想開車經議會大道到州議會廣場去,但是第六街與議會大道交叉口一帶封了路。那裏形成了中心會場,至少有兩萬人站在寒風冷雨裏等候競選結果。後來他們偏離議會大道七、八個街區才繞到州議會廣場。那裏雖然擺了一排蒙著絨布的桌子,但是周圍一個人也沒有,桌上的花瓶被風吹得東倒西歪。剛才吃飯的時候就聽電視裏說,因為占二十五張選舉人票的共和黨基地佛羅裏達州出乎意料地倒向了戈爾,共和黨失敗的可能性一下子大了起來,所以擁護布什上台的慶祝會不一定開得成了。李卯說:“看來前半夜見不了分曉,爸,我們回家吧?”劉東石身體裏的酒精正在發揮作用,巴不得快點躺下,連忙說:“對。你們投了誰的票,回去從電視裏看結果是一樣的。”

李卯說:“我們沒有投票,聽說姐夫他們投了布什。”

“那為什麽?”

“美籍華人不投票的多著呢。要說戈爾的少數民族政策好,我們不管台灣來的、大陸來的,在這裏都是少數民族,應該投戈爾一票。可是華人又大多數是玩股票的,那股市卻是跟著布什走的。若布什當選了,我們都能發點財。”

“那麽說,恩澤買了很多股票?”

“他?一分錢股票也沒買。但他認為民主黨的道德觀念離聖經更遠,所以投共和黨布什的票。”

劉東石又不明白了,於是閉口不再問什麽。

他們一到家,一個十七八歲、又高又胖的白人女孩從大華的房間走出來,說大華已經睡著了。李卯隨手把飯館打包的兩個剩菜飯盒給了她,那女孩一手接了一個。李卯又掏出二十美元紙幣,放在她低胸襯衣裏麵的乳罩裏,順手把她碩大白嫩的一對乳房一邊捏了一下,說:“從車庫出去吧,那裏門還沒有關。”他這些動作是當著妻子和嶽父的麵做的,令劉東石大吃一驚。老劉趕緊瞟了一眼女兒,素雲倒像什麽也沒看見一樣。

老劉在女兒的帶領下進了臥室,素雲先打開浴缸的熱水,然後找出一套睡衣,說:“爸,您先穿這套睡衣吧,行李明天再打開。”這時大華醒了,跑到客廳裏要跟李卯一起看電視。素雲去把他拉過來,說:“喊爺爺。”大華很認真地打量了劉東石一會,用英文對他媽說:“他不是‘爺爺’,以前來的老頭才是‘爺爺’。”他話裏的“爺爺”是漢語拚音。素雲用中文說:“在英文裏都是一樣的,快喊。”小家夥勉強喊了一聲“爺爺”。劉東石說:“大華乖,爺爺給你帶了中國玩具,明天拿給你。”大華馬上用英文說:“中國玩具老是熊貓,不好玩,日本的電子玩具才好玩。”劉東石苦笑了一下,因為他帶給兩家外孫的禮物的確是兩個大熊貓。素雲說:“爺爺要洗澡睡覺了。”便把大華拖回了他自己的房間。

酒足飯飽又泡了熱水澡,加上旅途中缺少睡眠,劉東石一覺睡到了第二天中午。他穿著睡衣踱出房間,想裏裏外外參觀一下這房子。房子整個是圓形,隻有一層。圓心是露天遊泳池,周圍半圈是房屋,半圈是樹林。房屋的正中是客廳,客廳有大門、通遊泳池的小門和兩個側門。一個側門連著通向四個睡房的圓廊,另一個側門通餐廳、廚房和三車位車庫。車庫也有一個小門通遊泳池。每個睡房都有兩個門,一個門對著圓廊,一個門對著遊泳池。房屋到池水之間有雨棚相接,所以池邊再沒有陽傘。

劉東石的睡房離客廳最近,他穿過客廳去看了一下餐廳、廚房和車庫。車庫裏隻有一個車位停著鮮紅色的保時捷跑車,無疑是素雲的車。然後老劉走回睡房,在睡衣外麵套上皮衣,從通遊泳池的門走到雨棚下。天氣已經轉晴,中午的陽光照在平靜的水麵上有些晃眼。一點風也沒有,看來不必穿皮衣。他把皮衣脫下,摟在懷裏,沿著雨棚往睡房那一麵走。第一間是他住的客房。走過去一間應該是大華的房間。再過去大概是以前保姆住的房間,現在應該是空的,或者作書房。頂頭那一間應該是主人房。正走著,他聽見女人做愛的叫床聲從房子裏傳出來。老劉想,幸虧自己沒有去參觀女兒女婿的房間,聽說在美國做愛是不鎖門的。他記得女婿說過今天要上班,莫非他中午回家了?他轉身往回走,通過客廳到了外麵。他望見在籃球架的下麵停著一部破舊的微型“尼桑”,覺得很奇怪。老劉走近去看了一下那輛車,忽然想到了什麽,返身又穿過客廳回到遊泳池邊的雨棚。這次他確定做愛的男女是在兒童房和主人房之間的那一間。叫床聲已經停止,現在傳出的是兩人疲倦的英語交談聲。那女的肯定是素雲,可那男的肯定不是李卯。劉東石聽了一會,決定坐到客廳裏,等著看清那男人是誰。

過了二十來分鍾,並沒有人經過客廳出去,可是老劉卻聽見籃球架下麵的“尼桑”發動的聲音。他趕緊走出大門,那“尼桑”正在後退準備掉頭。他清清楚楚地看見那是一個白人青年。他繞到車庫那頭,看見三間車庫裏有一間的門還沒有落到底。這說明那男人是從車庫出來的,是素雲在裏邊開、關車庫的門。劉東石回到客廳,沒想到素雲已經站在客廳裏,臉上閃爍著性欲得到滿足的光澤。

“爸,既然您都看見了,我就告訴您。這個小老美才十九歲,德州大學二年級學生, 我們在網上認識的,已經來往半年了。”

素雲說得輕鬆自如,倒使老劉一時語塞了。他在沙發上坐下,低著頭,好像自言自語地說:“這怎麽對得起李卯啊。”

“爸,是李卯先對不起我。我那年回國時就對媽說了,媽可能沒告訴您。我剛生大華的時候就抓住他跟當時雇的福建小保姆睡在一起。後來連著換了五個保姆,個個都是出這種事被解雇的,其中有一個比他還大十歲。我提出離婚,他老爸專門從台灣趕來勸解。因為他們家代代單傳,大華是他們的獨根,而我得到大華撫養權的可能性很大,他們怕離婚會絕後。在他老爸的見證下我們達成了協定,不再雇保姆,李卯在負責家庭一切開支之外,每月給我兩千美元作為我的個人積蓄,每年增加百分之十。雙方在外表要維護夫妻形象,在房事上充分自主、互不幹涉。這樣一來,家裏沒有了保姆,在外麵他沒有什麽多餘的錢,在那種事上倒有所收斂。”

“那你們之間究竟還有沒有感情呢?”老劉抬頭看了一眼女兒。

“應該說那時我對他是有感情的,我提出離婚也是為了促使他改邪歸正。那時我們沒有徹底分房,我自己也沒有做過任何紅杏出牆的事。可三年前,他當上了銷售部經理,後來又升了銷售總監,掙的錢越來越多,支付家庭開支和給我積蓄錢對於他來說不算什麽了。中國大陸市場占他們銷售額的三分之一以上,他就下大工夫研究大陸的國情。他反複地邀請大陸的客戶代表來美國考察,又不斷地通過他們挖掘潛在的新客戶。爸,現在來的大陸考察團跟您在駐美國辦事處的時候可不一樣了。我記得上初中的時候您說過,辦事處的誰誰誰因為看脫衣舞和黃色錄像帶而被遣送回國的事。現在來的考察人員可不屑於看脫衣舞和錄像帶了,現在隻要不販毒就是好幹部。李卯幾乎隔一兩天就要陪那些人吃喝嫖賭,夜不歸宿成了家常便飯。我一個三十來歲的女人,沒有語言障礙,又有時間又有錢,還有強烈的報複心理,我找男人還不容易嗎?我一共也玩過十幾個男人了,還同時跟兩個男人在一張床上玩過。現在我跟他扯平了,我們雙方都真正符合協定條款了。將來,看到底是誰先忍不下去,提出離婚的要求。”

劉東石不敢抬頭看振振有詞的素雲,他怎麽也不相信這就是他的三歲在市政府禮堂登台表演詩朗誦、十七歲考“托夫”得滿分而獲“全獎”到美國留學的掌上明珠。他看著手裏的皮衣,甚至不相信她就是昨天晚上在飛機場給他穿這件皮衣的女兒。素雲到美國有十四年了吧?四年前她一個人帶大華回去過一次。那時大華都三歲了,李卯沒有一起回去,老劉就覺得不正常。但他那時候工作忙,也沒有問過關於女婿和他們小家庭的事。女兒的心裏話總是願意對媽講,可老伴一直把這些話藏著,一直藏著這些話去世了。她後來再沒有見過素雲,電話裏素雲也不會說出自己近年的變化。老伴去世才一年,可能她到死前都在悲歎素雲嫁了個放蕩的男人,卻不知道素雲自己也成了個放蕩的女人。

“我看你們這樣下去是不會長久的。”劉東石仍然低著頭。

“走一步算一步吧。反正這個世界上隻要有錢就有一切,我早就開始留心攢錢了。我現在這個年齡玩男人還不用花錢,有的男人給我錢。我剛念完碩士就結婚當太太,一天也沒有工作過。跟李卯的協定實行了這麽多年,我的積蓄恐怕比有工作的同學們多得多。我是再也不會主動提離婚的事了,他什麽時候提我都同意。”

“你就不能重新找一個正經男人,白頭到老嗎?”

“談何容易呀。跟我上過床的那十幾個,沒有一個是正經的。更可恨的是,還有很多想吃軟飯的男人呢。”

“那就看你自己懷著什麽目的去跟別人交往了。你想的就是勾人上床時,眼神裏滿是邪念,正經的男人能理采你嗎?”

“可誰能看透人心呢?我剛認識李卯的時候,我沒有邪念,他也像個一本正經的人。”

“照你那麽說,天下就沒有好男人了?素珍兩口子也跟你們一樣嗎?”

“不,他們兩口子可恩愛了。不過,若是我像姐姐活得那麽清苦,我可受不了。”

“怎麽,他們掙的錢不夠用?”

“那怎麽會。姐夫做那麽大公司的質量監督工程師,年薪少說也是十萬以上,姐姐自己還做一家小公司的會計。隻是他們一會兒幫這個,一會兒幫那個,從來沒有積蓄。前不久姐姐還找我借錢,竟是幫一個偷渡來的浙江女人打胎,那女人恐怕現在還吃住在他們家裏。姐姐也不怕那女的勾引姐夫,那女人可真算得上天生麗質呢。”

老劉插嘴問:“那素珍是羨慕你,還是覺得她自己幸福呢?”

“她肯定自以為幸福,因為她曾經為我禱告,求上帝憐憫我。我可不需要任何憐憫,我倒是挺憐憫她的。爸,您和媽不都說姐的命苦嗎?她出生在五七幹校裏,又在鄉下外婆那裏寄養過五年, 得了小兒麻痹症。從小學到高中,她都是拄著拐杖上學,我那時候都不願意承認自己是她的妹妹。您說過,若追究以權謀私的話,您做的唯一一件以權謀私的事就是在任美國辦事處負責人的時候把姐姐弄到美國來治病。她在美國甩掉了拐杖,補習了英語,又學了會計。我相信,除了那個呆板板的姐夫之外,她連其他男人的手都沒有挨過。恐怕在中國農村裏也沒有像姐姐那麽封建的女人了,何況在美國呢。像她那樣過一輩子有什麽意思?”

“你覺得你這樣過有意思?”

“反正人生在世就那麽幾十年,我起碼不枉過一世。”

“你有你的主見,我說服不了你。好了,說說這件衣服吧。你叫李卯去把它退掉,我知道這種衣服在奧斯汀一年裏穿不了幾天。李卯買這麽貴的衣服給我,必定有他的打算。”

“那倒不一定,爸,他畢竟是頭一回見嶽父大人嗎,錢來得又容易。”素雲看見老劉已經把皮衣疊得整整齊齊地放在茶幾上,又補充說:“他鬼心眼是多,也許想利用您的老關係,拉上一批新客戶。”

“我怕的就是這個,”老劉說。“我還是那句話,除了素珍來美國那一件事上我利用了一下職權,我當領導二十多年裏沒有別的事算得上腐敗。現在退休了,更不想惹任何讓良心不平靜的事。你跟李卯說,我不想在這裏住一個月。周末我就去素珍那裏住,在那裏也不會住一個月。然後我想去亞利桑那和加州看幾個老熟人。至於聯係安排和路費的事,都不用你們操心。”

爸,周末就走,那也太快了。不管李卯對您的孝敬有什麽別的用心,您可不能懷疑我的孝心。我們是安排周末去拉斯維加斯的,您的一切費用由我來出,與李卯無關,好嗎?”

“不,取消你們的安排吧。過去我去過賭城,也發過誓再不去那裏。輸了贏了心裏都不平安,何苦呢?我勸你們也不要去那些地方,上了癮就麻煩了。”

“爸,您真跟在職時一樣倔。算了,一切順著您的意思辦吧,別說我吝嗇就行。我要去接大華了,您要是餓了就在廚房裏找點什麽填填肚子,晚飯要到六點鍾才出去吃。”

“大華這麽早就放學?才兩點多鍾。”

“是啊,三點就放學。說是免費教育,像姐姐那樣兩個人都工作,要是有兩個孩子,為孩子放學後花的錢就比姐姐掙的錢還多。”

“所以你們一家都隻要一個孩子。”

劉東石聽到素雲發動車的聲音,就回到睡房去打開托運行李。拿出一個大熊貓和幾包中國土產之後,巨大的旅行箱就空了一半。這一代中國人真是想不開,萬裏迢迢帶這些幹什麽呢?誰也不稀罕這些,況且在美國也能買到,值不了二百美元。再一想,我這次到美國來又是為了什麽呢?想見見女兒,可是剛見到,又覺得親情已經被時間的流水洗淡了。

星期六李卯陪中國考察團去拉斯維加斯了,素雲開車送老劉到素珍家,途中她在一家中國店裏買了許多大米、蔬菜、醬油之類的東西。到了之後老劉才明白,原來素珍家裏住著五個華人,當時都坐在門外的小花園裏。除了偷渡來的浙江女人傅霞之外,還有兩對昨天從加州來聽恩澤講道的老年夫婦。看來他們全都認識素雲,但素雲隻跟他們點點頭,等傅霞把車上的東西般下來就走了。傅霞分兩趟把食品般進廚房,就留在廚房裏做午飯。老劉與兩對老夫婦互相做了自我介紹。這時出來一個八、九歲的男孩,走到老劉麵前,彬彬有禮地用國語說:“爺爺您好,我叫李得勝。我爸爸媽媽去探訪病人了,午飯前回來。我先帶您參觀一下我們家好嗎?”老劉高興地抱住得勝親了一下,說:“乖得勝,我送你一個中國玩具,不知道你喜歡不喜歡?”老劉打開旅行箱,得勝馬上拍手說:“大熊貓,我太喜歡了。謝謝爺爺!”然後他抱起玩具,又幫老劉推著快空了的旅行箱,先領老劉到兒童房,說:“爺爺,這是我的房間。您看,爸爸媽媽在這裏加了一張床,是準備您跟我住一起的,行嗎?”老劉連聲說行。他們放下東西,得勝領老劉到隔壁一間,說:“這是傅阿姨的房間。她剛來的時候,每天半夜都哭,我起來小便時聽見了,就過來為她禱告。後來她信了主,再也不哭了。”老劉聽這小外孫像大人一樣說話,驚奇得說不出話來。

樓下除了這兩間睡房,就是客廳、餐廳、廚房、車庫。得勝又領老劉到樓上,看了恩澤和素珍的睡房和兩間客房。恩澤和素珍的睡房連著一間很小的禱告室,裏麵隻擺著一張像茶幾那麽大的一條長凳,兩麵牆邊立著兩個書架,滿是聖經和宗教讀物。兩間客房共用一個衛生間和一個小客廳,小客廳裏除了幾本中、英文聖經以外,還有一本很厚的登記冊。老劉翻開一看,都是在客房住過的信徒填寫的姓名、日期、從何處來等等。大部分是用中文和英文寫的,也有些是用老劉看不懂的文字寫的。最後兩行顯然是加州來的那兩對老夫婦填寫的。

下樓的時候,得勝問:“爺爺,您要不要回房躺一會?”老劉說:“不用。得勝,我問你,你們家連一台電視機都沒有嗎?”得勝說:“沒有,因為電視是魔鬼。大華家有四台電視機,他從電視裏學怎麽在超級市場裏偷東西,還要放大人看的壞錄像帶給我看,我才不看呢。”老劉又問:“那學校裏有魔鬼怎麽辦?”得勝說:“我們教會學校裏沒有電視,我們不上公立學校。”老劉彎下腰仔細地看著得勝,得勝臉紅了,說:“爺爺,您不躺的話就去跟宋爺爺、宋奶奶、王爺爺、王奶奶說話吧,我去廚房幫傅阿姨做飯。好嗎?”老劉說:“好,好,”又重重地親了得勝一下。

午飯是非常地道的六盤中國炒菜、一大盆紫菜雞蛋湯和大米飯。老劉這才想起來,在素雲那裏住了三天四夜,還沒有吃過她做的飯呢。頓頓到外麵吃西餐或改革了的中餐,這時一聞到傅霞做的飯菜香味,立刻來了食欲。他正準備動筷子,卻看見別人都低著頭,表情嚴肅,他趕緊把筷子放了下來。恩澤說:“宋爺爺帶領我們禱告吧。”宋爺爺說:“還是得勝吧。”得勝就開口一字一句地說:“感謝主垂聽了我的禱告,把我爺爺平安地送到了這裏。也感謝主帶領宋爺爺、宋奶奶、王爺爺、王奶奶到我們家。求主的恩典快快臨到傅霞姐姐。也求主賜給我智慧,帶領我下星期的考試。我們奉耶穌基督的名感謝主賜給我們這桌上的飲食。”這時大家齊聲說:“阿門。”老劉沒有見過這儀式,很有些莫名其妙。

這天晚上,等得勝睡著了,老劉輕手輕腳地上了樓。他走到恩澤和素珍的房門口,看到門是虛掩著的,有燈光射出來,也聽見了他們小聲的談話。老劉敲敲門,恩澤過來把門打開,輕聲說:“爸爸,您還沒睡?”老劉說:“恩澤,要是你們不馬上睡覺的話,我有些話想問問。”恩澤說:“爸爸,進來說吧。”老劉問:“要不要換個地方?”恩澤說:“就在這裏吧,別的地方恐怕影響其他人睡覺。”

老劉和恩澤坐在小圓桌邊的兩把圈椅上,素珍坐在床沿上。老劉說:“你們兩個都在更好,我有幾個問題想弄明白。第一,就是那個叫傅霞的女的,聽說是偷渡到美國的,長得又漂亮,肯定有不可告人的背景。你們讓她長期住在這裏,又讓她做飯做清潔。這會不會擔窩藏罪犯和非法雇傭的罪名?還有兩件事我一起問吧。第二,美國到處都是教堂,可聽說你們是用客廳作為教堂。你們信的不是基督教嗎?你們的教是不是被政府認定為邪教?第三,得勝上的學校聽說一共隻有你們十來戶人家的二十幾個孩子,他們以後長大了能不能升學?”

恩澤說:“爸爸,傅霞的事從頭到尾是素珍去辦的,讓她告訴您吧。”素珍就從床頭櫃裏拿出一個文件袋,說:“爸,傅霞是個孤兒,原來是杭州一家國有企業的技術員。與她同公司的工程師劉歡也是孤兒,他們在同一個孤兒院裏長大,是青梅竹馬的一對。一九九三年他們結婚時,新調到他們公司的書記為許多結婚的青年主持集體婚禮。就在那天,書記看上了傅霞,很快就把她調到公司黨辦當秘書。書記經常對傅霞動手動腳,但傅霞總是想辦法躲開他。後來公司要派一個人到美國培訓,書記就把這個名額給了並不算最佳人選的劉歡。劉歡臨出國時,書記找他談話,暗示他培訓結束後可以在美國尋找繼續深造的機會。劉歡走了以後,書記找借口要傅霞在晚上和周末到他辦公室裏加班。聽說國內很多企業領導的辦公室都有套間,裏麵安了什麽‘值班床’。書記多次把傅霞往套間裏拖,但傅霞總能想辦法逃脫。黨辦主任是個溜須拍馬的家夥,早就看穿了書記的心思。他借口‘政審’,通知收發室扣下劉歡給傅霞的信,交給書記。這樣從劉歡寫的第一封信到第二十封信,傅霞一封也沒有收到過。劉歡卻收到過一封用報紙上剪下來的字貼成的沒有落款的信,說傅霞為了入黨升官,已經向黨委書記獻身。後來劉歡就再也沒有寫信,兩個人完全中斷了聯係。黨辦主任在公司裏散布消息說,劉歡已經叛國,並且在美國重婚。書記趁傅霞悲傷無助之時終於占有了她,使她成為他的秘密情人達六年之久。前不久,傅霞發現自己懷了孕。書記害怕東窗事發,加上他早已另有新歡,於是為傅霞出了一筆蛇頭費,告訴蛇頭一個奧斯汀的地址,就把傅霞交給了蛇頭。傅霞是坐飛機偷渡的,到了奧斯汀才被移民局發現,審問時她說出了一切實情。移民局通過調查,才知道劉歡早已去加州了,他已念完博士,有了美國綠卡。劉歡的確與一個台灣女留學生住在一起,但並沒有結婚。移民局認為傅霞的口供是真實的。根據美國法律,隻要劉歡承認傅霞是他的妻子,傅霞就可以免罪釋放。我們教會聘請了律師,去加州找過幾次劉歡。他說這件事太突然了,他不能倉促作出決定。我們就先把傅霞保釋了出來,我們相信劉歡是會作出使自己一輩子良心平靜的決定的。爸,我們保釋傅霞有合法文件,讓她住在這裏不算窩藏罪犯,她幫我們做些家務事也不屬於雇傭關係,這些您盡管放心。”

劉東石點點頭,長歎一口氣說:“共產黨的名譽叫這種人敗壞完了!”

李恩澤說:“爸爸,您也不用擔心我們信的教像中國的法輪功一樣被政府定為邪教,我們信的是基督教。在美國,基督教有很多派別,各派別之間可能有或大或小的教義分歧。比如我們這個派別在奧斯汀人數不多,目前在家庭裏聚會就行了,還不用建教堂。我們教會主張浸水洗禮,主張婦女不剪頭發不化妝。為了免受淫亂世界的影響,主張不看電視,小孩不上公立學校。也有的教派比我們更遠離世界,他們住進沒有電燈煤氣自來水的山野,不讓汽車開進去。就連那樣的教派,隻要不危害別人,也不會被政府定為邪教。我們與那種教派的分歧,在於我們認為我們還應該向世人傳神的道,因此我們不主張與世隔絕。至於我們的教會學校,那都是政府承認的,完全不影響孩子以後升學,如果孩子自己願意升學的話。”

劉東石又問:“那麽天主教與基督教有什麽樣的區別呢?”

恩澤說:“應該說是天主教和新教有區別,他們分開還不到五百年,都信耶穌基督和同一本聖經,英文裏‘基督教’一詞是對他們的統稱。區別是從十六世紀初宗教改革開始,一部分教徒反對教皇體製,提出許多不同教義,他們就被稱為抗教或新教。在中文裏基督教指的就是這種教。而中文裏把維護羅馬教皇體製的稱為天主教。美國以前的四十二任總統,除了肯尼迪是天主教徒,其餘都是基督教徒。現在還沒有確定的兩位第四十三任總統候選人也都是基督教徒。”

劉東石“啊”了一聲,似乎明白了什麽。但接著又問:“科學家裏沒有什麽信教的吧?”

恩澤笑了,說:“不是沒有什麽信教的,應該說:大科學家幾乎全都是基督徒。爸爸,我明天給您一份權威的統計資料,您就知道,世界排名前三百名的大科學家,就有二百幾十名是基督徒。我們學理工的人都知道牛頓的著作是講物理學的,其實我們很少人知道:牛頓著作的三分之二以上是神學著作。”

“現代科學不是批倒了神造天地萬物的迷信理論了嗎?”

“爸爸,您說的是無神論者的看法,這個話題說起來就長了。正好明天來聽我講道的人都是從事自然科學的,加州這兩對老夫婦都是理科教授,明天還有休斯敦宇航中心的幾位科學家和德州大學加速器國家實驗室的兩位科學家要來,如果您有興趣的話,也參加好嗎?”

“當然,我很有興趣,”老劉高興地說。“不過,你用英文講吧?”

“是的,但是我可以講慢一點,素珍說您的英文聽力是不錯的。讓素珍坐在您旁邊,聽不懂的時候她可以幫您。”

劉東石一看手表,時近半夜,就起身告辭。其實他心裏真想無休止地聽女婿講下去。近十年來,他對自己一生的信仰產生了許多疑惑,而女婿不緊不慢的幾句話竟好像幫他解開了心頭的一團亂麻。這一夜他浮想聯翩,迫不及待地等著參加恩澤的家庭教會聚會,直到天快亮時才睡著。老劉醒來時,得勝早已起床,梳洗得幹幹淨淨,穿著一套合身的小西服,係著領帶。他站在老劉床邊說:“爺爺,這一本中、英文對照的聖經,是我爸爸送給您的。這筆記本和筆,是我送給您的。”老劉拍拍得勝的肩膀,說:“謝謝得勝,謝謝你爸爸。”他趕緊起床洗臉。受了得勝的啟發,他決定把帶來的唯一一套西裝穿上。走到餐廳,大家都在等他。他一看,男人全都穿著西裝,女人也穿著最端莊的衣裙,他心裏再一次感謝得勝的啟發。素珍和兩位老太太的發髻都解開了,她們或黑或花白的長發直垂到腰際。傅霞的頭發隻到脖頸,顯然是住進這裏以後才開始蓄發的。老劉坐下以後,自然而然地低下頭,等著恩澤開始禱告。禱告結束時,他幾乎與大家同聲地喊出了“阿門”。

這天講道結束以後,德州大學的吳教授太太站起來作了一個見證。原來吳太太在半年前經德大醫學院附屬醫院確診患了胃癌,當時醫生宣布她最多還能活九十天。從那時開始吳太太就放棄了治療,教會和吳教授不斷地為她禱告。上個星期五,吳太太經過同一位醫生全麵檢查,確認她身上的癌細胞完全不見了。她說著舉起了半年前和最近的兩份診斷書,大聲讚美神奇妙的醫治大能。散會後,劉東石走過去與吳太太攀談,要過那兩份診斷書來,仔細地讀了上麵的每一個單詞。老劉問:“那位醫生如何解釋這種現象呢?”吳太太說:“那位醫生也是基督徒,他說,醫學和藥物本是神創造的,但是如果神的旨意是用醫藥以外的手段醫治人,那就更彰顯他的大能了。”老劉聽了這話,似乎一下子明白了世界上許多奇怪現象的答案。

劉東石在大女兒家裏不知不覺地住了三個多星期,這三個多星期倒好像比在小女兒家住的三天多過得還快。平時隻有傅霞在家時,老劉也偶爾跟她聊聊杭州,因為他曾經在杭州生活過多年卻又多年沒有去過杭州了。但他大部分時間都用在閱讀聖經上,他已經把整本聖經通讀了一遍。晚上他有時候教得勝念唐詩,有時候跟恩澤、素珍一起去看望教會的弟兄姐妹。他去過的那些家庭,無論貧富,家家都沒有電視機,家家夫妻都那麽相敬如賓,家家的婦女都留長發穿長裙,家家的孩子都那麽斯文有禮。他住滿一個星期的那個星期六,有三家人一起去約翰遜城(美國第三十六任總統家鄉)遊玩和野餐。第二個星期六全家去休斯敦宇航中心參觀,與已經認識的幾位科學家都見了麵,在其中的一家吃了午飯。第三個星期六在離家很近的科羅拉多河畔釣了一天魚。每次出門傅霞都在一起,而且負責準備帶的東西,完全像他們家庭的成員之一。恩澤和素珍的汽車都是八座的麵包,剛開始老劉奇怪他們怎麽買那麽大的車,住了幾天以後就明白為什麽了。因為常常有人搭車,例如與他們一起去約翰遜城的那兩家人,都是由老人和兒童組成的,兩家都沒有車,那天恩澤和素珍的車都坐得滿滿的。

第四個星期五傍晚,劉東石要到亞利桑那州鳳凰城去看一位已經移民到兒子一起住的老朋友。本來在素雲那裏住的時候,他計劃去亞利桑那時就把回國的東西都帶上。在那裏住幾天,再到舊金山兩位老朋友家住幾天,然後從舊金山直接回國。可是現在他改變了主意,他隻帶了個小小的旅行包,準備看過朋友後再回到奧斯汀來住。飛機票是他自己花錢自己去買的,他也打電話與老朋友聯係過了。恩澤和素珍到機場送他。分手的時候,恩澤突然想到要嶽父把鳳凰城朋友的兒子的姓名和電話寫下來。恩澤說航班到達的時間那麽晚,他一定要打個電話去確認一下。老劉就在恩澤的小本子上寫了。恩澤接過來一看,驚喜地說:“他,我和素珍都認識呀。他也是跟我們教義完全相同的教會牧師,不過他們通常有一百多人聚會,有個簡易的教堂。去年我們一起參加了在華盛頓州與加拿大交界的貝克山夏令營聚會,他爸爸也去了的。”劉東石說:“那太好了。這樣的話,可能我在他家住的日子會長一些了。”素珍說:“住多久我們都放心的。”

不過劉東石怎麽也沒有想到,他在鳳凰城一住就住了四個月,連春節都是在那裏過的。春節前幾天老朋友的兒子買來中國紙筆,請兩位老人寫春聯。老劉寫的是:戒酒戒煙戒海鮮,無官無祿無牽連,主賜平安。老朋友勸他辦移民,可他覺得還是想回國把自己的感受告訴更多的人。他說:“也許以後每年都在中國住一段時間,也在美國住一段時間。”他從鳳凰城到了舊金山,在兩個老朋友家各住了一天,就趕在複活節前回了奧斯汀,因為那兩家的下輩夫妻都差點因為他的到訪而大吵一架。回到奧斯汀以後,他就住在大女兒家,沒有去過小女兒那邊。隻是李卯請兩家人一起到飯館吃了一頓飯,但老劉滴酒未沾。李卯也特別邀請了傅霞和來接她去加州的丈夫劉歡,傅霞已經得到了移民局的免罪釋放裁定書,申請綠卡的事正在辦理。

在半年探親簽證期滿的前一天,劉東石回到了廣東。當時還是中美軍機相撞事件餘熱未消之時,市裏邀請在本市的美籍華人和一些從美國留學、探親歸來的老、中、青年開座談會,譴責美軍霸道行徑和揭露美國社會的陰暗醜惡。在譴責美軍霸道行徑方麵,大家當然按照報紙上的統一口徑發言,人人說的都沒有什麽區別。但揭露起美國社會的陰暗醜惡來,每個人講的內容都豐富多彩、互不雷同。座談會主持人注意到退休前在駐美辦事處當過六年負責人、最近又去美國探親半年的劉東石一言未發,就打斷了一個滔滔不絕的美籍港資本地青年,說:“劉局,您過去在美國住了那麽多年,現在又是剛剛從那裏回來,您老說說吧。”主持人帶頭鼓掌,會場上響起了稀稀拉拉的一陣掌聲。老劉笑了笑,說:“我在那邊看不懂電視和報紙,關於飛機的事我不了解情況。至於陰暗醜惡的美國,肯定是存在的,不過我這次去的不是那個美國。”說完就低下頭,不再出聲。會場裏變得一片寂靜。主持人趕緊說:“今天的座談會開得很成功,下麵請領導作總結和指示。”

 

(寫於二○○一年四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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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utumn05 回複 悄悄話 同胞姐妹,因經曆的不同,活出截然不一樣的人生。好文,期望看到你更多的文章。
無知無為 回複 悄悄話 沒有道出美國文化的本質,本質隻有一個:追求欲望,一個此世、另一個來世,任何欲望原則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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