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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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男李延祚——青城記事 第六章 幻海情緣 第八節 融合的慈祥

(2018-08-31 05:52:55) 下一個

                            融合的慈祥

            端木來到他的房間,見麵就撲到他懷裏,半是訴苦半是呢喃:“想死我了。昨天晚上就想來,怕媽媽說話,熬了一夜,像等了一個世紀。”他拚命地吻她,她極力應對,恨不得要把對方的舌頭都裹了去。吻著吻著,二人就勢滾到床上,魚水一番。

            事畢,李延祚把頭埋在枕頭裏,憨聲憨氣地說:“昨晚我看見你了。”端木漫不經意,“那時我正在想念你,說不定魂魄離身,飄到你的身旁。”李延祚翻過身來,一本正經地說:“那個人真像你,像極了,除了碧眼金發,什麽都像。”他接著就把看見一對同性戀的經過訴說一番。哪知道端木聽了臉色大變,厲聲斥責他說:“什麽不好比,偏把我比成同性戀!”這是李延祚第一次見端木發火,端木昌的遺傳此時此刻完全顯現出來,她的眼睛熾熱,幾乎冒出火舌。可這在李延祚的眼裏見到的卻是另一種嫵媚,一種難以言及的神情,心中的愛憐之情又增三分,便好言好語撫慰一番。隨著李延祚溫和地道歉,端木漸漸平靜下來,眼中的火舌熄滅了,淚水粼粼的,她伏在李延祚的臂下,半抽泣半訴說:“我真的好難過。”李延祚又是哄勸又是寬慰,卻弄不明白,平日裏她對任何事情都很豁達,為什麽今天一反常態?

            過了一會兒,端木恢複常態,眼睛裏又流淌著歡快的清波,不無歉意地說:“看我像個小孩子,你不介意吧?”李延祚笑了,“不,那樣子挺可愛的,我愛看。”端木遞給他一個媚眼,“發火也可愛,那我就經常發發,看你受得了不?”李延祚說:“受得了,想當初……”不知道為什麽,他想起經常撒嬌使性的鈕美蓮,話說了一半,突然發現此話講得不合時宜,連忙收住口。端木卻不依不饒,一下子翻身騎在他的身上,“快說,想當初什麽來著?”李延祚說:“沒什麽,說漏了嘴。”端木咯吱他,讓他快說,李延祚求饒不成,隻好求端木停止咯吱,歇口氣再說,他歇了片刻,“母親去世後,沒人關心我了,我很孤苦。幻想著有一天身邊能有一個能關心體貼的女人,即便是天天發火,也願意承受。”端木聽了,指尖輕輕地點著李延祚的鼻子,“浮想聯翩,把真情遮掩得挺嚴實。現在讓我來續你那句話吧,想當初,鈕美蓮她經常在我麵前發火,我都能承受,你這一次算得了什麽?對吧?”李延祚把端木拉下來,使勁在她的臉頰上親了一口,說了句:“服了你了。”端木說:“這還有個大丈夫的樣子,敢說敢當。”說著,她開始穿衣裳,邊穿邊說:“說說看,今天想去哪,往南還是往北?南麵是唐人街、金融區和自由女神,北麵是第五大道和中央公園。隨你挑。”李延祚說:“你當家,你帶我去哪,我就去哪。”端木略微想了想,“今天帶你往南走,沿百老匯逛街,先到休斯敦大街看看廣告,然後再去布魯克林大橋,估計時間就差不多了。怎樣?”李延祚說:“聽你的。”

            他們出了旅館大門,往左轉,不一會兒就來到百老匯大街。在李延祚眼裏,百老匯大街顯得蒼老,有的樓黑乎乎的,有的樓通體都是磚牆,建築風格也不統一,許多時代、許多民族的風格糅合在一起,差不多是把人帶入三十年代上海外灘的感覺。李延祚說:“真有意思,古老的中國,城市基本看不見舊時風貌,而新興的國家,卻原封不動地把幾百年前的建築保留下來。端木說:“別看美國很發達,其實美國人很保守。你可能想象不到,現在還有人看錄像帶,大街上也有人出租錄像帶,據我所了解的,錄像設備在大陸根本沒興盛起來就被淘汰了。還有,城市中許多蓋了沒幾年的房屋說拆就被拆了,真可惜。其實大陸現在並不是十分富裕,可拆起舊東西連眼都不眨吧一下,感情那不是他們自己的東西。所以說拆就拆了。聽說溪湖邊那幢十層樓蓋了僅十年光景就被拆了,不心疼嗎?你看這百老匯,幾乎就沒有新房子。”

            他們走著說著,不覺意間,來到休斯敦大街。站在百老匯和休斯敦大街的交匯口,李延祚頓時驚呆了,隻見眾多灰舊的牆壁上,布滿了許多巨大的廣告,塊塊都是震撼人心的版麵,最醒目的一塊是印有DKNY四個大字母和自由女神的曼哈頓俯瞰照片,六層樓高,足足有500平米,其他的還有一些體育用品和服裝的廣告,靚男靚女的豔照非常吸引人的眼球。看來,廣告的設計者都是些天才,他們知道人們愛看什麽,便設計出這些引力強大的視覺漩渦,把你的視線連同欲望一同旋進去。李延祚張大了嘴巴,就像鄉佬突然被丟進袒胸露乳的美女群中一樣的驚呆。

        端木見他那樣,笑得很開心,她說:“延祚,這隻是表麵的現象,這是能看得見的,好像八卦中的陽。這一片還有你看不見的東西,如八卦中的陰,真正代表美國前衛精神的就在這一片。”她向東北方向指指,“這就是著名的東村,從這休斯頓大街向北延伸到十四街,這一大片區域就是美國自由主義思潮的前哨所在,也是紐約市波西米亞風和先鋒藝術的中心地帶。50年代“垮掉的一代”、60年代的嬉皮士、70年代晚期到80年代的朋克一族的聚集地。東村曾到處充斥著通俗藝術、反戰示威、地下電影、性解放運動、另類報刊和搖滾樂。”說到這,她帶著自豪的語氣,“我在這兒有幾個要好的朋友,如果時間允許,我將把你介紹給他們,你和他們聊聊,興許不無益處。”李延祚有些驚訝,“你在這裏有朋友?這與你的完美習性不符。你身上哪有一點嬉皮的影子?”端木的臉紅了一下,“不要扯到我身上。你說你願不願意見麵吧?”李延祚說:“好啊,能和他們會麵,肯定勝過書本得來的知識。我對這些人並不陌生”端木問:“你了解這些前衛藝術和思想?”李延祚說:“那還是在讀本科的時候。那時我和這些前衛派有共同語言,說簡單點,就是叛逆性格,即反現實也反傳統。現在想想,才發現很幼稚。我和他們生長的土壤不一樣,他們這塊土壤肥沃,有自由的養分,有適合他們生長的環境。所以他們這些波西米亞的種子,能在這塊土壤裏發芽、生根、開花、結果。所以我說,老子無為而治的思想在美國實現了,你看美國政府,對蔓生在此的叛經離道思潮幹預了嗎?沒有,因為他們知道壓製沒有用,越壓製,它越蔓延,與其強行幹預不如讓其自生自滅,好的思想必然會流傳下來,不好的思想,人們必然會拋棄它。再看看我們那兒的情況,我們那塊土壤裏自由的養分太少,這叛逆的種子隻能在土壤裏發芽,露出地麵就會被曬死,曬不死也會被鋤掉,因為這在政府和家庭的眼裏那是毒草。你說說,哪個家庭會容忍自己的孩子遊手好閑、甚至是同性戀,哪個地方政府會讓一些年輕人整日遊蕩滋事、甚至罵罵唧唧地責怪政府。所以,即便不被鋤掉,也會被掐掉經濟來源,那會被餓死,餓不死的,肯定是乞丐。”端木說:“可我看你身上還是有波西米亞的性格。可你活得還是挺不錯的,質量起碼在中產階級之上。”李延祚說:“我是學無常師,哪說得有理我就信哪個。同時,我也是思有常式,無論哪種學說,我一看他怎麽說,再看他怎麽做。言行合一者,我就信服他,言行不一者,我就藐視他。”端木說:“答非所問。我是說你身上有波西米亞性格,你卻扯到認識論上去了。”李延祚說:“波西米亞在中國不會有市場。中國盛行入世的哲學,功名是第一位的。無論是當官、經商、從武還是為人師表,潛意識裏都有功名欲望。與其說我是波西米亞性格,不如說我是墨子學說的實踐者,也許這兩者之間有契合的地方。我最近對墨子挺感興趣,我認為他是救世的,但卻絕傳了,這是值得研究的,為什麽非攻和兼愛這樣偉大的學說沒人傳承,是不是人都害怕吃苦……”他還要說下去,端木的電話響了。

            端木昌催她趕快和李延祚一道回來。

            由於端木把車子停在第九街,他們在路口試圖攔出租車,等了好幾分鍾也沒成功,隻好原路返回。路上,端木說:“爸爸這麽急著讓我們回去,肯定有要事。以爸爸的性格,他知道我們是第一次出來,不是要事,絕不會打擾。”李延祚說:“那我們就快走,別讓老人等急了。”他加快了速度,端木也緊緊貼在他的身邊。從休斯頓大街到第九街八九佰米的距離,他們碰到了三四對同性戀,三對男的一對女的,都若無其事地拉著手閑逛。李延祚輕聲說:“這大概就是美國特色。”端木佯裝不以為然地說:“《斷臂山》都獲最佳導演獎了,還有什麽大驚小怪的。這酸溜溜的挖苦話不該從你這樣的人嘴裏說出來。”李延祚不再吱聲,覺得端木對這個話題很敏感,不久前還為此事發過火,可她卻說她在東村有朋友,東村是次文化的策源地,可她的身上看不到一丁點次文化的痕跡,她是正統的、而且是一個超級唯美主義者,他覺得這中間肯定有奧秘。這是他自認識端木以來第一次深入到思想的層麵觀察她,過去,他隻要看見端木,仰幕油然而生,覺得她美得像一尊塑像,超然於生活之上,而她的一切言談舉止都中規中矩恰到好處,從沒過失之處,仿佛她就是美的化身;後來,他得到了她的身心,但還是覺得她冰潔瑰麗,女神一般的神聖,在她的身邊,誠惶誠恐的心情揮之不去,一如黃梅調中麵對七仙女的董永;現在,他第一次對她產生了疑惑,盡管這疑惑細如遊絲,卻在他的腦子裏粘了下來。

 

            黑色林肯駛出荷蘭隧道後,以每小時140千米的狂速奔向愛迪生。四十分鍾後,他們到達位於北賽頓公園附近的家中。雪頂火目的端木昌說:“你們怎麽回來的這麽快,難以想象!下次可不能這樣,安全要緊。”身似青桐的端木太太張羅著傭人趕快把飯菜端上來,“他們肯定餓了。”敦實樸素的竺恒生在一旁笑著說:“看來他們心裏也是燒著一把火。”端木葳蕤卻說:“爸,媽。什麽事把我們催回來?還是先談事吧!”李延祚麵帶微笑,沒著聲,心裏卻在掂量竺恒生說的話,想從中理出端木昌催喚他們回來的目的。端木昌見女兒這麽說,就說:“好吧,先談事,再吃飯。”幾個人就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下來,端木家的人坐在一邊,李延祚和竺恒生坐在一邊。李延祚發現,茶幾上擺放著一瓶茅台酒。

            “是這樣,上午恒生代延祚前來提親。延祚才貌俱佳,實為理想中人,我和怡琴高興都來不及,哪有不允之理。因此,我和怡琴在此就將葳蕤托付於延祚,沒什麽過高期望,隻希望你們相互扶持,如詩經所言: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以我和怡琴的理解,幸福不在物資享受,不在海誓山盟,幸福就是能把平平淡淡的生活過得有些滋味,有些念想。”他說到這,停了下來,伸手拿起酒瓶在五個杯子裏倒上酒,遞給在座每人一杯,說道:“我和怡琴在這裏預先祝延祚和葳蕤幸福美滿!大家幹了。”大家都端起了各自的杯子,喝盡了杯中的酒。

            “剛才我把話說了一半,現在再說另一半。提親是婚事的前奏,接下來是商議婚期。如果說提親是序曲,接下來應當拉開大幕演正劇了。今天我和怡琴想和延祚商議,是不是緊接著把婚禮辦了。端木家的聯誼會是十二月二十日,我和怡琴的意思是在那天把婚禮辦了,上午聯誼會,下午婚禮。之所以如此倉促,原因很簡單,你和葳蕤都是大男大女,你今年三十二,葳蕤也二十九,不宜再遲,想借此聯誼會之際,熱熱鬧鬧地把婚事辦了,了卻我和怡琴的心事。你看如何?”

            此次美國之行,本意是提親,當端木昌催促他們回來時,李延祚猜測可能是為了定婚期。他萬萬沒想到端木昌把婚期說得這樣突然,這實在出乎預料。從感情上說,現在把婚事辦了沒什麽不妥,端木葳蕤在他的心目中已不再是令他迷戀而又敬畏的女神,她已從神龕上走下,變成溫柔可人的伴侶,早結良緣,是合乎情感發展的結局。可是,他覺得如此倉促地把婚禮辦了,對不起端木葳蕤。二十九歲的大姑娘,富翁的小女兒,美若天仙的才女,她的婚事怎麽也得認真籌劃一番,辦得隆重莊嚴又轟轟烈烈。

            “伯父母,婚禮與我而言,早一天遲一天未嚐不可。可與葳蕤而言,事體重大。後天就舉行婚禮,是否倉促了些?連起碼的歸宿都沒有。實在是委屈葳蕤了。”

            “我們想過這些,並早做過安排。我們打算你們完婚後,先在此居住些日子,然後回青城定居一段時間。房屋已經購置好了,在保俶塔下,公寓內的複式房,相信你會滿意。這是我們上次離開大陸前買下的。原打算讓你們在明年春季把婚事辦了,之所以提前,是恒生的建議,他說趁聯誼會人多,五湖四海的人都有,熱熱鬧鬧地辦一下。我們覺得他說得有道理,覺得還有二天準備時間,就聽從了。另外,我們年紀大了,來回走動已力不從心,光調整時差就得八九上十天,想把那邊的業務全部交給你們打理。”老人說到這,吧嗒一下嘴巴,“在美國這邊,你們就不用買房了,這麽大的房子就我們老兩口,挺空曠的,你們回來就住在這,人多熱鬧些。唉,我那三個孩子,都在忙著自己的事業,誰也不願陪在我們身邊。隻好委屈你們了。這個安排,不,這個要求不算過分吧?”

            麵對如此慈善的老人,李延祚還能說什麽?他的心微微發熱,看到端木昌目光中的火焰開始熄滅,變得安詳,一如反芻時半眯半睜的乳牛。他慶幸自己遇見了這麽好的老人,這對一個從未享受過父愛的人來說尤為可貴,不知道為什麽,鈕運鴻慈祥的麵容也在他的腦海裏閃現了,記得兩年前他和鈕美蓮即將舉行婚禮的前夕,鈕運鴻也是這樣的慈祥,這後一影像和前一影像一旦融合便立即在他的腦海裏發酵膨脹,幸福的感覺,思念的心情,感恩的情愫,害怕重蹈覆轍的恐懼一齊在胸間激蕩開來,他想哭、想笑、想訴說。文化和理性及時地攔截了這些即將外溢的情感,他最終用雙手捧住額頭,把臉貼緊緊地在膝蓋上。

            端木家的人不理解李延祚此時的舉止,他們麵麵相覷,不知如何再把事情進行下去。竺恒生似乎察覺了李延祚此時的心境,他拍拍李延祚的肩膀,“好了,不要激動了。我和你一樣,對別人施給的好處感激不盡。記得當年我決意離開老家出去闖蕩時,當時身無分文,老婆給我烙了幾張米麵餅做幹糧,我老叔得知我要離開,給了我五塊錢,我感動得抱著我老叔哭得那個慘呀,我老婆說我爸死的時候也沒見我這麽哭過。”端木覺得竺恒生的話大體上說出了李延祚此時的心境,見李延祚對竺恒生的話沒有反應,就站起來,取出一張抽紙巾遞到李延祚的手上,“鎮靜些,爸等你回話呢!”

            李延祚很聽話,馬上接過紙巾擦拭淚水,然後抬起頭,他仍有些動情,“爸,媽,請允許我這樣稱呼你們。父母之恩,山高水長。對父母的安排,我誠心接受。對葳蕤,我將按照父母的希望,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把火熱的日子過得有節律,把平淡的日子過的日日新。一句話,請二老放心,我不會虧待葳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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