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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初戀

(2011-08-06 20:15:00) 下一個

九年前,許雲飛大學畢業分在一家研究所做技術員,那時他還沒這麽胖,人長得挺精神,父親也在世,妹妹還在讀大學,一切看上去都不錯。才22歲,母親就開始為他物色女孩子,妹妹也把女同學推薦給他,可雲飛的這根弦似乎比別人遲鈍些,他說:“還早呢,我想考研究生。”

他找來幾本複習資料,埋頭看了幾個月書,最終沒有去考研究生,他說:“再多複習一年,明年去考中國科技大。”他同學考取了中國科技大,覺得挺牛。第二年,雲飛不再提考研的事,他覺得工作輕鬆,收入好像也夠花,準備就在研究所幹一輩子,這時櫻子從職業高中畢業,到他單位做打字員。

櫻子17歲,留著日本娃娃式的齊眉短發,發質又軟又順,黑亮的,走起路來沒有風也會不住地擺動,彎彎的眉毛藏一半在齊眉穗裏,下麵一雙又黑又深的眼睛,豐滿的下唇永遠濕潤著,鮮明的嘴角微微上翹,穿件白色連衣裙,一根柔軟的腰帶在後腰處打個結,轉身之際像是風擺楊柳,又像蝴蝶輕飛。

許雲飛的那根弦就被挑起來了,可能因為櫻子長得太漂亮了,迎麵走過來他倒不敢正眼看她,一轉過身他眼睛就直勾勾地掛在她的背影上,見她一扭頭,又趕緊用眼珠去盯旁邊的牆,牆上什麽都沒有。

雲飛原先上班喜歡遲到一刻鍾,因為聽說櫻子總提前來打掃工作間就提前一刻鍾到,心神不寧地東抓一把西抓一把,聽到樓道裏有開門聲趕緊拿著廢紙簍迎出去,對櫻子說:“來這麽早哇?”櫻子說:“嗯!”就進了打字室,好久才拿著塊抹布去水房。

雲飛早已搶在水龍頭下把自己手上那塊抹布都快搓爛了,見櫻子走過來趕緊關上水龍頭:“你用!”“沒事,你用。”櫻子說,雲飛在水裏不停地淘洗,浪費不少淡水資源。輪到櫻子洗抹布時,自己在旁邊用擰幹的布使勁擦手,差點蹭去一層皮。

    就這樣呆呆地暗戀了櫻子差不多一年時間,始終沒有勇氣塞給她一張電影票,或者在午休時間請她單獨去小餐館吃一頓,因為一想到櫻子隻有17歲他就退卻了,他非常君子地想,怎麽也得等她到18歲成年以後。

櫻子18歲生日那天在餐館請客吃涮羊肉,請了單位幾個文員,也請了雲飛和剛從外單位調來的盛凱。雲飛買了一束花和一副小手鐲送她,盛凱也送了一束花和一瓶香水,還趁大家沒注意提前去櫃台替櫻子付了賬。雲飛後悔沒想到這一招,看見兩個人為那頓飯錢在大家麵前推推搡搡的,心中醋意濃濃。櫻子的小姐妹說:“櫻子,這回就讓他付吧,趕明兒你再回請他不完了?”櫻子臉上泛起紅暈,盛鎧趕緊說:“就是,趕明兒你請我!”把雲飛酸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盛鎧長相不及雲飛俊朗,個頭高些,性格開朗豪放,說話幽默,喜歡時不時抖落一些書麵語。櫻子被他吸引了,總是抿起嘴角含笑瞥他一眼,盛鎧就說:“這真是回頭一笑百媚生啊!”櫻子知道這是句唐詩又一笑,盛鎧說:“一笑傾城,再笑傾國!”又繞到櫻子身後:“下班先別回家,我有東西送你。”雲飛遠遠地看個正著,見櫻子回身又千嬌百媚地衝盛鎧笑了第三笑,就在下班後立刻奔赴電影院買張票,準備搶在那該死的唐伯虎前麵把櫻子拉進電影院。

第二天一早雲飛在水池邊等到櫻子,他把手擦淨了,在褲袋裏摸索出張電影票說:“櫻子,明兒禮拜,我請你看電影。”手裏的票在發抖。櫻子關了水龍頭,抿著嘴看了眼票:“明天我有事。”雲飛被敲了一悶棍,隻好說:“那行,有事去忙,以後吧!”把電影票重新揣回口袋,又在口袋裏揉成了球,攥出了汗,目送利潤櫻子扭動的背影。

雲飛鬱悶地過了個周末,一上班時就發現櫻子和盛鎧眉來眼去,神色與兩日前大不同。下班後,又在辦公室窗前看見盛鎧緊摟著她的腰一起走出單位大門。雲飛病了,他在家悶悶地睡了兩天,媽媽說:“前兩天冷,讓你多穿件衣服不聽!”雲飛說:“沒事,發燒是對病菌的自然抵禦。”

他又開始遲到,白天盡量躲著櫻子,也盡量不去看盛鎧那張春風得意的尖臉,到了晚上在自家樓前小區的長凳上坐著,伸頭去看星星,找了半天隻找到一顆,他想:以前因為她年齡小沒向她提出,可剛滿18就讓盛鎧占了先,這能怨誰?隻能是盛鎧動作太快。他對著那顆星星眨巴眨巴眼睛,列出如下幾條:她年齡太小,想結婚還得等到婚齡,想要孩子又得等好幾年;她家庭出身是工人,與自己門不當戶不對;她還沒上過大學……

把這件事想清楚了以後,不上班的日子變得好過多了,看看球賽,讀讀武俠小說,該幹什麽幹什麽。可一上班看見櫻子的癡迷小樣,看見盛鎧那副尖嘴猴腮的臭德行,心裏又開始泛酸,怎麽看都覺得盛鎧那小子是在玩她。

果然,幾個月後同事裏就傳出消息:“盛鎧本來就有女朋友,是大學同學。”“我聽他說早吹了。”“吹了又複合了唄!”“那櫻子算怎麽回事?”“算被他給利用了,聽說他故意帶著櫻子去參加校友會,故意氣那女的,到晚上把櫻子送回家又去找那女的……”“那就告訴櫻子別再理他了!”“你說的容易,她都跟他那個了……”

雲飛恨不能拿把刀閹了盛鎧。

櫻子好像並沒打算離開盛鎧,兩個人照常黏在一起上班,黏在一起吃午飯,黏在一起下班。雲飛在窗前看得清楚:盛鎧那小子摟著她的腰往單位外走,一出大門手就放下了。

沒多久盛鎧離開單位去讀研究生,有人說:“本來他想去留學的,因為那女的也在那所學校讀研究生他才沒去!”又有人說:“我朋友認識那女的,說他們準備結婚了……”“那櫻子算怎麽回事?”“她自己願意唄!”“不願意又能怎麽樣?她都跟他那個了……”

盛鎧在眼前消失了,空氣透明了很多,雲飛覺得機會來了,老想湊到她麵前沒話找話,可櫻子悶悶不樂地,小臉上連個笑模樣都沒有了。下班時透過辦公室的窗,雲飛又看見盛鎧在單位辦公樓前,摟著她的腰走出大門,在大門口伸手攔下一輛出租車。

那天櫻子下班時突然來找雲飛,把他驚得頭頂冒出了汗,櫻子說:“明天下午你能請半天假嗎?”他心裏一陣激動:“能!”櫻子說:“明天你陪我一下午行嗎?”“行,你你你想去哪兒?”雲飛舌頭在口裏抽了筋。櫻子一笑:“1點鍾我在單位門口等你吧!”說完轉身離開辦公室。

雲飛過了好幾分鍾才恢複了思想,他想櫻子肯定是跟盛鎧分手了,心裏一陣激動,就想好了一大套話:“天涯何處無芳草,你這麽年輕漂亮聰明,”什麽什麽的,然後再趁機轉到電影院,買張電影票坐在黑暗中,假裝無意間碰一碰她的小手,說不定到了晚上就能親她了。

下午櫻子出現在大門口,穿了一套蕾絲邊的白紗裙子,領子上鑲一圈粉紅色的玫瑰花,還戴串珍珠項鏈,手腕上也戴了過生日時雲飛送的手鐲,嫋嫋娜娜地迎風而來,像是天使剛剛收起了翅膀。雲飛看呆了,櫻子伸出一隻手拉他,另一隻手朝駛來的出租車招了招,雲飛才裹著一陣香風被拉進車裏。

櫻子抱著雲飛的胳膊走進一家酒店,身上似乎受了風寒,輕微地抖索著。雲飛把胳膊顫巍巍地放在她後腰攬上,也像受了風寒,不住地抖索著。走到富麗堂皇的大餐廳門口,看見攢動的人群交杯換盞時,他遲鈍的大腦才有了反應,這裏正在舉辦的是盛鎧的婚禮。

雲飛不由自主地停下腳,他需要幾秒鍾恢複神智,想一想自己究竟是怎樣的角色。櫻子卻用力把他一拉,大聲說:“進去啊,怕什麽!”把雲飛嚇了一跳,盛鎧立刻就看裏麵見了他倆。

盛鎧熱情地迎上來:“來啦?來來裏麵坐!”新娘子從後麵跟了來,化的妝蓋住了本來的麵目,一雙眼睛射出犀利的光定定地射在櫻子臉上。而櫻子扭捏起身子貼住雲飛,遞去一封紅包:“新婚快樂!”又把下巴貼在雲飛的肩膀上。

新娘伸手接了紅包,眼睛從櫻子臉上移到盛鎧臉上,盛鎧滿麵笑容地鞠躬:“謝謝謝謝!”又把眼睛轉到雲飛臉上。雲飛被她盯得不自在,又沒準備紅包,心裏正沒著落處,盛鎧一隻親熱的手已經搭上他肩膀:“來來來,給你們安排個位子!”

兩個人坐在一群陌生青年中間,盛鎧領著新娘四處亂飛,雲飛看見櫻子還沒喝酒就先醉了,臉上紅紅的,長久地掛著莫名的笑,托過他的手,隔著薄薄的紗裙摁在自己的小蠻腰上,雲飛一陣陣地發軟。

盛鎧和新娘子敬酒到了這一桌,櫻子積極地站起身,雲飛手還搭在她腰間,也站起身,盛鎧大聲說:“來來來,我敬大家一杯!”“喝個交杯!”旁邊人喊,盛鎧摟過新娘,新娘眼睛一直看著櫻子,和盛鎧交杯時都沒移開。

“咱倆也喝一杯!”櫻子說著把酒杯繞過了雲飛的胳膊。“來一個!”旁邊人起哄,雲飛笨手笨腳地和櫻子喝了交杯酒,熱流順喉嚨淌進身體,恍惚之間覺得這分明是自己和櫻子的婚禮。

盛鎧摟著新娘離開了,櫻子徑直向餐廳外走,雲飛跟在後麵,櫻子在大街上攔了輛出租,雲飛跟進去,櫻子低下頭,下巴頦在抖動。雲飛猶豫了一下去抱她,她推開,說:“你以為你是誰?”雲飛被兜頭澆了一盆冷水,醒了。

司機問:“去哪兒?”雲飛呆愣了一會,也問:“去哪兒?”櫻子問:“你家有人嗎?”“我媽在家。”雲飛說。櫻子生氣地說:“那就算了!”雲飛好像明白過來,連忙說:“那,那,咱去看電影吧?”“隨便!”

雲飛膽戰心驚地買了兩張小包座的電影票,坐下後不敢再擅自動手,隻傻呆呆地靠在一邊沒滋沒味地看電影,櫻子坐在另一邊低聲抽泣,雲飛終於忍不住抓過她的手說:“何必呢?為了這種人……”櫻子的抽泣聲卻更大了,雲飛又說:“他都結婚了,你何必還想著這事?”

櫻子說:“可我都跟他那個了……”雲飛有些動情,抓緊了她的手:“那又怎麽樣?又不是你的錯……”櫻子一把甩了他的手:“我隻能跟他了,就給他當小老婆!”把雲飛嗆得差點背過氣,剛再想說句:“何必呢!”櫻子已經離開小包座跑出電影院大門。

雲飛時常後悔,要是當時自己膽子大些直接讓出租車開到一家旅店,櫻子就是自己的了,他並不在乎她是否跟盛鎧“那個”過,盛鎧比櫻子大10歲,櫻子是被他騙了色,她沒有錯。如今櫻子執意要做盛鎧的小老婆,這回才真的沒救了。

雲飛嗟歎,痛苦了好久,其間也想尋些由頭和櫻子接近,可想到連那樣的機會都沒把她從盛鎧身邊拉走,漸漸地灰了心。

櫻子做了盛鎧幾個月的小老婆就受不了了,和一個同齡的小男生好上了,也隻一兩個月的光景,又把小男生一腳踢走,換了個中年有婦之夫,那位太太跑到單位裏來興師問罪,一時間弄得櫻子昏頭土臉,最後又莫名其妙地回到盛鎧的懷抱,做了他半年小老婆後盛鎧夫妻出國了。

雲飛心中五味混雜,但元凶盛鎧走了,這個世界清淨了,他心裏重升起希望,又一次買了電影票,把櫻子帶進小包間。櫻子躺進他懷裏,兩年前的那隻純潔的小手不知羞恥地拉開他的褲鏈,漫不經心地揉搓起來,而另隻手正往嘴裏放進一顆西瓜子,“劈啪”地嗑響了它。沒幾下雲飛就收攏不住,櫻子趕緊放開,摸出一塊紙巾扔在上麵,又“劈啪”地嗑響了另一片瓜子。

雲飛不知道這算不算是自己的第一次,但在此之前和從此以後,除了他自己沒有任何人動過,就想:還是應該算吧!

他向櫻子求婚,櫻子說:“我還小呢,不想結婚。”雲飛說:“那我等你?”櫻子一撇嘴:“你等我也沒用,我不想結婚。”她在外企找了份差事,離開了科研所,雲飛再也無法約到她了,他的初戀隻得到此結束。

   26歲那年父親去世,雲飛媽想抱孫子,知道自己兒子這麽多年一直戀著櫻子,她說:“好姑娘多了,聽說櫻子跟很多男人好過……”雲飛生氣:“別聽人瞎說。”媽說:“無風不起浪。”雲飛不耐煩:“您別瞎操心了,我不想結婚,我準備辦移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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