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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魯鄭:後穆巴拉克時代 誰主沉浮?

(2011-06-09 06:15:52) 下一個

後穆巴拉克時代 誰主沉浮?


宋魯鄭 2011-06-08


 http://blog.huanqiu.com/?uid-52046-action-viewspace-itemid-2161888


在中東有著傳統性巨大影響的埃及創造了一個奇跡,僅僅用十八天就基本上以和平的方式推翻了統治埃及三十年的政治強人穆巴拉克。然而,穆巴拉克時代的終結,並不意味著曆史新局的到來。埃及,仍然處於曆史的十字路口。


埃及通過軍事政變實現完全獨立後,就有一個政治傳統:所有的總統均來自軍方,真正控製國家權力的也是軍方。穆巴拉克雖然倒台,但他在辭職前任命的副總統----國家情報總局局長蘇萊曼和總理----前空軍總司令艾哈邁德·沙 菲克,均是軍事強人。他辭職後,更把權力直接交給軍方。目前埃及實際的最高領導人是身兼副總理、國防部長、武裝部隊最高委員會最高領導人的坦塔維。現在, 處於過渡期的埃及,仍然和過去一樣,控製在軍事強人手中。如果說和過去有什麽不同,區別就在於埃及的權力從一個軍事強人手中轉到軍事寡頭手中。   


埃及軍方在接管政權後,雖然承諾六個月後舉行公開、公正和自由的總統、議會選舉,但從目前的趨勢看,恐怕並不能改變埃及獨立後軍人執政的傳統。因為由於曆史原因形成的龐大利益,必然導致埃及軍方要麽親自掌控權力,要麽推出自己的代理人。埃及現政府的內政和外交政策完全以此為核心運作。


埃及通過軍事政變獨立後,由於和以色列發生多次戰爭,軍隊在國家各個層麵均扮演了重要角色。目前埃及有三分之二的省長與多位內閣官員均為退役或現役將領。當埃及於一九九年代開始推動國營事業民營化時,軍事將領立刻從收購國營事業中牟得暴利,甚至還向國營銀行以優惠利率貸款,來資助其收購計劃。長期以來,軍方不僅控製埃及的政治還有經濟命 脈。而一旦軍方失去對政權的控製,其利益將很難得到保障,更不用說繼續擴大其份額。因此通過選舉達到維持體製現狀,將是埃及軍方首要的選擇。這也是為什 麽,軍方接管政權後,出於爭取民意的需要,一是對穆巴拉克家族進行清算。軍方不顧穆巴拉克絕食抗議,將他父子三人以及妻子以涉嫌貪汙、揮霍公款、濫用職權 謀私為名拘留、收押。二是外交政策更是發生了巨大的轉變。先是不顧以色列的抗議,允許兩艘伊朗軍艦通過蘇伊士運河----這是自伊朗革命以來的首次。隨後更出手化解巴勒斯坦內部紛爭,令哈馬斯和法塔赫化敵為友。要知道美國和西歐一直不承認通過選舉上台、認為是恐怖組織哈馬斯的合法地位。埃及軍方此舉也打破了過去不和哈馬斯接觸的禁忌。為此,極為憤怒的以色列立即中斷移交給巴勒斯坦政府代收關稅。俗話說:再一、再二、不再三。但在挑戰以色列方麵,埃及過渡政府似乎並無止境:528日,埃及又宣布永久開放2007年由於哈瑪斯上台配合以色列封鎖政策而關閉的加沙邊界。婦女和十八歲以下、四十歲以上的人無需簽證。


埃及軍方的優勢還在於,由於獨立後與以色列戰爭的原因,軍方在民間素有聲望、頗受尊敬。這一次埃及革命,軍方又保持中立,並最終成為推翻穆巴拉克的決定性因素,更是贏得一片讚譽。在這種情況下,如果軍方推出候選人,將極有可能獲勝,這場革命的成果仍然落入軍方囊中。


現在有能力挑戰軍方的政治力量一是西方青睞的諾貝爾和平獎獲得者、前國際原子能機構(IAEA)總幹事的巴拉迪,一是穆斯林兄弟會。


巴 拉迪在國際上赫赫有名,他任國際原子能機構總幹事期間,因攻伊問題與布什政府唱反調,認為伊拉克境內並無大規模殺傷力武器,而他為維護埃及穆斯林兄弟會曾 對美“惡言相向”。但其劣勢在於由於長期遊離於國內,缺乏足夠的支持和影響力。另外,在伊朗核問題上,西方和周邊阿拉伯國家一直主張對德黑蘭強硬,但巴拉 迪則保持中立。如今,伊朗在核問題上愈來愈放肆,與巴拉迪和西方的立場分歧不無關係。此外,由於埃及存在普遍的反西方和以色列思潮,西方的支持反成為巴拉 迪的負麵資產----巴拉迪爾應該知道在阿拉伯世界廣泛流傳的一句口號:“親愛的美國,我們並不痛恨你們的自由,我們痛恨的是你奪走了我們的自由”。況且他所高舉的普世價值大旗也與埃及本土意識形態和價值觀相去甚遠。所以相對於軍方盤根錯節的利益和穆斯林兄弟會廣泛的民眾支持,巴拉迪勝算很小。


相對來說,穆斯林兄弟會才是埃及軍方的真正對手。穆斯林兄弟會是埃及最為悠久的政治存在,也是伊斯蘭世界第一個和影響最為廣泛的原教旨主義派別組織。1928年成立時就為“埃及擺脫英國的統治以及清除西方影響而努力”(BBC語)。因此它也是埃及獨立後唯一的合法政黨。後來由於參與推翻薩達特政府,才被迫轉入地下。一直受到打壓的穆斯林兄弟會,卻擁有巨大的政治、經濟實力。2005年埃及在美國的壓力下舉行公開、自由選舉,穆斯林兄弟會一舉奪得20%的 議席。當埃及革命席卷而來之時,穆巴拉克不得不進行政治對話時,選擇的對象依然是穆斯林兄弟會。實際上,正是它擁有的、不可消除的龐大實力,才是曆屆埃及 政府均對之采取安撫加限製措施的原因。對於十分低調且處處體現自身包容性的穆斯林兄弟會,西方媒體坦言,“它對埃及的作用複雜得讓西方害怕”。


號 稱遍布中東的秘密組織穆斯林兄弟會之所以能夠贏得民心,原因有三:一是本土的價值觀。這從它的綱領可見一斑:“安拉是我們的目標,《古蘭經》是我們的憲 法,使者是我們的領袖”。特別是埃及向西“靠攏”產生的信仰危機,使得一些埃及民眾心中充滿著“回到伊斯蘭”的向往。二是反對西方介入阿拉伯事務。三是該 組織實施各種慈善措施,也吸引許多民眾加入。實際上這三點做法也是其他被認為激進伊斯蘭組織共同的特點。比如從穆斯林兄弟會演化而來哈馬斯就是這樣贏得選 舉的(埃及的穆斯林兄弟會也有哈馬斯的祖師爺之稱。)。


另外一個有利於穆斯林兄弟會的因素是後穆巴拉克時代紛起的宗教衝突。埃及雖然是伊斯蘭國家,但仍然有10%的人口信奉基督教。穆巴拉克倒台之後,曾和穆斯林一起在廣場並肩戰鬥的基督徒立刻成為襲擊的對象。僅五月就發生兩起嚴重的衝突事件。7日,一所基督教堂被焚燒,15人喪生。15日的大規模的衝突則造成65人受傷。這種宗教衝突唯一的得益者隻能是穆斯林兄弟會。


不過穆斯林兄弟會也有弱點。由於受原教旨主義的束縛,至今沒有提出一個較為完備、可行的政治、經濟和社會綱領。即使取得政權,單憑“伊斯蘭是解決一切的辦法”這一空泛口號,要想治理好這個人口眾多、資源匱乏、經濟落後的國家也是非常困難。而且它的對外政策與國際現實脫節,也令人質疑其執政能力。迄今為止,除了土耳其,還沒有一個伊斯蘭國家通過《古蘭經》、《聖訓》和創製,探索出一條伊斯蘭現代化的發展道路。


由於長期受到打壓,麵臨“貓與老鼠”遊戲般 生存壓力的穆斯林兄弟會形成了組織嚴密但又低調和務實的特點。比如,在穆巴拉克時代,僅以個人名義參選。在革命席卷埃及之後,卻並不積極出頭,而且還參與 了穆巴拉克倡導的對話。革命之後,雖然成立了“自由與正義黨”,但宣布隻參與議會選舉,不會推出候選人競選總統。但隻要時機成熟,穆斯林兄弟會絕不會放棄 問鼎最高權力。假以時日,穆斯林兄弟會大權獨攬,這個主張政教合一、反對西方政治模式、譴責西方生活方式、仇恨美國和以色列、反對基督教、終極目標是伊斯蘭世界複興和由伊斯蘭法統治國家的政治勢力將會怎樣致力於塑造未來的中東呢?到時候就不僅僅是以色列擔憂的是否可能會廢除雙方和平條約哪麽簡單了。


事實上,正是由於穆斯林兄弟會的存在以及它所代表的民意(政權更迭後,埃及民眾在開羅舉行了大規模反以遊行,展開了對前政府親以罪行的清算:向以色列出售天然氣的合約,被指廉價出賣國家利益,以埃和平協議甚至被指玷汙國家榮譽),才迫使接管政權的軍方逆美國和以色列之意願,史無前例的放行伊朗軍艦、推動哈馬斯與法塔赫的和解以及開放加沙邊界。


本來,支持獨裁政權是美國冷戰時的做法。冷戰結束後,美國基本上改弦易轍。但由於恐怖主義的興起,美國仍然在中東實行冷戰時的戰略以換取能源和反恐安全。但是2010年末,一個自焚的大學生敲響了美國和其支持的各獨裁政權互利時代的喪鍾,新出現的政權必須考慮甚至向民意妥協。隨著兩個世俗化阿拉伯政權的垮台,中東由世俗化向伊斯蘭演進已成定局。


最 後還是要說一下穆巴拉克的命運。本來從中東大背景來看,此次突然出現的清算穆巴拉克的浪潮十分詭異。穆巴拉克下台之後,中東迅速形成更大規模的多米諾骨牌 效應。利比亞、巴林、也門、敘利亞的抗議浪潮迅速升級。但這四國均以強硬的武力鎮壓回應。巴林在西方的默許以及受邀而來的沙特軍隊的支持下,成功的將革命 撲滅。也門鎮壓之後導致內部分裂,各方的談判仍然沒有進展。在利比亞則最終形成了西方卷入的內戰。敘利亞則依然是無視西方壓力、一如既往的鎮壓。這些國家 的表現,更反襯出穆巴拉克的正麵作用。此時,從正常的角度講,埃及人民應該感念穆巴拉克最後一刻的放棄:避免了國家內戰、無辜百姓的死難。而且相對於突尼 斯,他還是有序的和平交權,進行政權的平穩過渡。從而確保後穆巴拉克時代的穩定,沒有出現一時一刻的權力真空。應該說這兩點體現了穆巴拉克做為一個埃及公 民和政治人物的責任感和底線(他畢竟曾是埃及的民族英雄)。至少從整個發展至今的阿拉伯革命來說,穆巴拉克的表現是所有獨裁者(當然幾年前法國還否認卡紮 菲是獨裁者,即使是革命期間,美國也否認穆巴拉克是獨裁者)中最值的肯定的。


不過透過現象望去,這股看似不合情理的對穆巴拉克的清算浪潮,還是有跡可尋。


首先,在埃及革命過程中曾發揮重要作用的不妥協、不讓步精神再次大放異彩。雖然穆巴拉克在革命後期答應了抗議者的全部條件:改善民生、進行政治改革、放棄連 任,但支持者不為其所動,一定讓其下台。應該說埃及人民是幸運的,穆巴拉克在最後關頭沒有選擇“魚死網破”。然而,埃及人民的不妥協精神大概是沒有“幸運”這個字眼,而頗有“追窮寇”和“打落水狗”之勢。於是穆巴拉克下台兩個月後,就開始對之進行清算。


其次,埃及革命的真正原因是嚴重的民生問題。埃及雖然疆域廣大,但大多數是沙漠,96%的人口生活在占全國4%的尼羅河區域。不僅糧食不能自給,同時又由於接受西方版本的自由市場經濟改造,導致了嚴重的貧富分化。另外由於伊斯蘭世界普遍存在的高出生率,對經濟發展和就業產生了極大的壓力。這些問題絕非更換一個穆巴拉克所能解決的。於是為了轉移視線,清算穆巴拉克便浮上台麵。


最後,埃及今年將舉行第一次曆史上無限製的選舉。各政治力量為了贏得選舉,不得不進行各種政治動員。而清算穆巴拉克,是最能取得共鳴和獲得支持的政治操弄。為了贏得選舉,就是軍方也不得不把穆巴拉克拋出,“順應民意”進行司法審判。


穆巴拉克的最終命運取決於今年大選的結果。如果軍方如願以償,穆巴拉克或將得到特赦。而且選舉過後,穆巴拉克也就無足輕重,失去意義。如果穆斯林兄弟會獲勝,則取決於其執政的業績。如果經濟無法改善(可能性較大。西方會減少甚至終止援助,穆斯林兄弟會又鼓勵生育----出生率高本來就是埃及貧困的原因之一),穆巴拉克有可能繼續被拿出來轉移視線,充當政治博弈的犧牲品。


從更大的曆史視野來看今天的阿拉伯革命,似乎有曆史倒退之感。雖然一提到革命似乎具有天然的正當性。然而,曆史卻一再以慘重的代價告訴世人,革命往往是最壞的選擇:它在付出代價之後,換來的卻是曆史的倒退。在西方社會裏,最早明白這個道理的是英國,所以人類曆史上第一場轟轟烈烈的資產階級革命最後以和平、妥協、不流血的“光榮革命”收場,並從此告別革命。而最晚明白這個道理的法國,自1789年以來,二百年間,曆史如過山車一般,一會登上顛峰,一會又墜入低穀。直到1958年 成立第五共和,才總算穩定至今。亞洲在同樣經曆代價慘重的革命之後,也在告別革命,走向改革和改良。隻有阿拉伯世界仍然還處於“前革命”階段。也難怪美國 資深政治家基辛格在其新著《美國的全球戰略》,這樣評論阿拉伯世界:他以歐洲做為參照係,認為亞洲尚處於十九世紀的歐洲階段,各大國仍在爭奪地區霸權,仍 在追求區域的權力平衡。而阿拉伯世界則仍處於十六世紀的歐洲階段,還在為宗教、土地而大打出手。或許等到阿拉伯世界真的告別革命之時,才會迎來真正的覺醒 時代,也才是伊斯蘭文明成功轉型並走向穩定和發展的現代化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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