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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美的魚道主義

(2012-04-17 16:55:51) 下一個

(一)

林林過六歲生日了,嚷嚷著要條狗狗。那麽大的責任,我哪裏負得起,答應等到她八歲時再考慮。她撇了撇嘴正待發作,看到我威嚴的目光,登時改成輕拽我的胳膊,哀哀怨怨地說自己這一輩子,從來沒有過任何寵物,她做夢都想要一個,請媽媽幫她完成僅有的這個心願。這丫頭就這麽有忽悠的本事,不知是否跟她1/4的東北血統有關,反正弄得我心一下子軟了下來。

她其實有點像我,天生喜歡小動物,什麽都敢碰,什麽都想摸。想起她兩歲時,有一回去參加朋友教會的野炊。那地方有山有水,大人們忙著準備美食燒烤,孩子們三五成群追逐嬉戲… … 空氣中炭煙嫋嫋,肉香四溢,到處有歡聲笑語。

但林林對吃的玩的都不感興趣,吸引她的是不遠處小河畔一個垂釣的老頭。她不停往那邊掙,拚命擠過去想看究竟。不少大大小小的魚兒在水中穿梭,可就沒人上鉤,看來是吃飽了才出來的。但老人也不是一點收獲都沒有,時時能釣上些青黑色的烏龜,小的就放回水裏,大點的分給孩子們帶回家養。

僧多粥少,但林林沒有爭搶,我還以為她小小年紀就懂事,可她說是不喜歡烏龜的模樣,還是魚好。不懈地往返觀望,老人終於有收獲了,一條條說不上名字的銀白魚兒翻滾著被拖出水麵,裝進罐子,變成甕中之鱉。林林興奮得“魚魚”地大叫不止,使勁跺著隻有兩歲的小腳丫。

悲劇始於一條咬鉤過緊的魚,老人摘了幾次都未成功,隻好硬扯下來。魚豁了嘴淌了一小灘血,無力地抖了兩下就不動了。一旁的林林突然哇地大哭起來“爺爺把魚弄出血了”,就驚恐地從河邊跑開,死活不再靠近。就是老人釣到一隻漂亮的小魚送她,她也堅決拒絕了。過了很久,她還念念不忘魚被弄死的情景。

想到這裏,考慮再三,就決定先給她買幾條魚來養吧。林林眼睛瞪得圓圓的,興奮得大呼小叫,不停地喊謝謝媽媽。

(二) 

到了寵物店,在光怪陸離的魚櫃麵前我有點傻眼了。林林激動地撲了上去發出一陣咯咯的笑聲,逗得好幾個顧客都停下腳步跟我說她太可愛了。當班的售貨員是個胖胖乎乎的年輕姑娘,卻像要嫁女的丈母娘一樣把我對魚的興趣愛好知識水平目的宗旨、甚至心理狀態審了個遍,最後建議我買金魚。一是它們生活在淡水,就地取材方便;二是對水溫要求不高,正常室溫即可。

因為小時候養過金魚有點經驗,加上擔心熱帶魚不好伺候,我決定聽從丈母娘的安排。

我看上了一個小的圓形魚缸,兩條便宜的小金魚,想著糊弄一下小孩就行。根據對林林的了解,她對什麽都還基本處在三分鍾熱血狀態,沒必要投入太多。但胖姑娘認真地說對我那種魚缸太小不合適,因為店裏賣的金魚都至少能長到8英寸以上。隻有提供給它們充足的空間,它們才會健康快樂進而能充分發揮出應有的成長潛力。那意思分明在說,要把我家閨女帶走,除了留下錢來,還要買大房子。

但丈母娘說得也不無道理,我鬥爭了兩分鍾,敗下陣來,改選一套帶過濾器日光燈、氧氣溫度表的10加侖魚缸,心中不停思忖她真會做買賣。林林和小虎跑來跑去幫著挑選水草彩石等裝飾品。我則相中了三條通體桔紅的半大鎦金。

但胖姑娘撈完第二條就不動了,說按照魚和水的合理比例,10加侖的缸子最多適合兩條這樣的魚,要知道它們會長很大的。我覺得奇怪,要不是嫌貴,我還想多弄它幾條呢,她管這麽寬幹嘛,又不是不給她錢。就委婉地說我沒準備三條都成活,如果運氣好,我以後會換個大缸的。見我一番誠意,至少表麵上,胖姑娘這才吐口說可以,抬手把第三條裝進袋子,輸氧,紮嚴,由我們歡天喜地地帶走了。

經過一陣忙碌,一個潔淨舒適的魚舍建立起來了,三隻色彩濃豔鮮麗的金魚在柔和的燈光下悠閑地穿梭於輕歌的水泡和曼舞的水草之間,恬靜而優雅。從此每天賞魚成了家裏最大的節目。林林很激動,e-mailed給出差在外的爸爸,極其自豪地宣布她也有寵物了,不用說在老師和小朋友麵前也少不了顯擺。

誰知好花不常開。

(三) 

幾天之後的一個早晨,我正在衛生間給林林梳小辮,突然聽到外麵的小虎發出了小鳥般歡快的叫聲,伴隨著兩腳交替蹦踏在地板上的嗒嗒聲,以及我從來沒聽過的三歲半的孩子的哈哈大笑聲:“Ma-Ma-, the goldfish is swimming upside down, upside down!

Oh-oh, that doesn’t sound good - 以前在小說裏看到過描寫重要人物遇到危急關頭“心往下一沉”,這種情況在我的生活中發生的不多,但是此時實實在在地體會到了胸中一種猛然滑墜的感覺,怔了片刻,大腦開始急速旋轉。

猝不及防,林林掙脫了我正攏著她長發的左手,箭一般地竄出去,奔到了弟弟身邊,然後是更加欣喜的歡叫:“Oh, Mama, the fish is swimming back stroke, back stroke!”她當時每周上兩次遊泳課,最近正在重點練仰泳,她簡直激動得我都怕她暈過去。

Is there going to be tears soon?  我故作鎮靜地朝他們走過去,伸頭隻看了一眼,就知道蝦米了。那位頭晚還優雅地端著豐滿的身子擺著修長的尾巴優哉遊哉的金魚,此刻肚子朝上裏倒歪斜地仰在水中拚命亂竄。另一位也翻倒在藍色的碎石上氣若遊絲地漂著,唯有嘴的偶爾一張一合表明它暫時還不算一條死魚。隻有第三位仍在輕鬆地閑庭信步,對它同伴的悲慘境遇毫無察覺。

“完蛋了”,我忍不住歎息。“媽媽,什麽是完蛋了?”小虎仰起白白嫩嫩的小臉問著,深深亮亮的大眼睛還在意猶未盡地笑著。而林林好像一下有所警覺,畢竟大了兩歲,接下去問:“媽媽,完蛋了是不是就是完犢子了?”“對,就是要死了。” 

“啊… … ”毫無過度,小虎突然激情迸發放聲大哭起來,眼淚劈裏噗嚕地滾落,臉蛋霎時變得通紅。“啊… …”接下來林林力氣更大,聲音更響,披頭散發哭得更慘。

“別哭別哭寶貝兒,媽媽想想辦法。”我趕緊拿起網子,吩咐林林取來個小花瓶,灌上新水,把兩條病魚放進去,讓小虎挪到有陽光但又不直接暴曬的地方,暖洋洋的,使它們看起來能舒服一些。

把孩子們送到幼兒園,我回家故意不去看那個瓶子,後來實在忍不住了走近打探,發現已經一個香消玉殞,一個嗚呼哀哉。關於怎樣處置它們,我犯了嘀咕。正常的話我們要選擇一塊墓地,置辦兩口棺材,舉行一個儀式,再莊重地下葬。這些我倒不怕,後院芳草青青,挖個小坑,立個墳頭,說聲安息吧,阿門吧,都不是問題,問題是他們以後要不停地去拜祭,怎麽辦?

盡管有些不忍,我還是狠了狠心,把它倆扔進馬桶,按下了水箱。它們急速地旋轉著,畫出幾道紅弧,呼嘯著紮進下水道消失了。再上廁所心裏有鬼,禁不住往裏多看幾眼,真怕有報應一說屁股跟著遭殃。不過我還是認為幹淨利落不留後患這招比較不錯。

令人稱奇的是不到一年,美軍把本.拉登也是依著這種原則處理掉的。聽到新聞,我喜不自禁,不知是自己的足智多謀達到超級軍事大國水準,還是思維方式已經正式西化。

孩子們放學後第一件事就是淒淒慘慘地問我金魚去哪了。我一咬牙抖出了實情也讓他們斷了那個念性。林林比較堅強一些,默默地流下兩行眼淚回房間了;小虎卻跪在地上扒著馬桶圈傷心了好一陣。

心驚膽戰地熬過幾天,盡管換了水,充了氧,第三條金魚也未能逃脫無聲無息陳屍水底的命運。我如法炮製打發了它,若無其事地告訴孩子們沒什麽啦。 

其實我心裏很沮喪,不明白金魚為什麽全死光,它們除了身體僵硬實在看不出異樣,跟常見魚病症狀毫不搭邊。我也不懂可以憑借收據以死換活,隻能自認倒黴,清洗了魚缸,做好再接再厲的準備。

(四) 

拖兒帶女,又浩浩蕩蕩地開向了寵物店。盡管養死了三條,我的鬥誌並沒受挫,相反還高漲起來,一眼被一缸姿容綺麗氣質高雅的大魚吸引住,再無法回頭看上那些青澀的小魚。當然一分價錢一分貨,大金魚$24.99一條,大大超過我的預算。不過想到它們身強力壯,不太會死,我毫不猶豫挑了兩條。孩子們激動得合不攏嘴,大呼好媽媽。

這次沒遇見那個胖姑娘,在崗的是位留著棕色披肩發的乖巧女孩。她問過魚缸尺寸,叮囑幾句注意水溫過渡,就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了。看來娶她家的女兒比較容易些。

盡管不知其真實性別,林林還是給稍大的起名Charlie,小虎稱略小的Cathy。林林班裏有沒有叫Charlie的小帥哥我沒調查,但Cathy是小虎班裏極漂亮的小美女。這次我們按書行事,從食物、水質到環境每個環節都一絲不苟,果然苦心人天不負,它倆每天異常美麗動人 著,我們也極度心情愉快著。

這樣的好日子過了一陣,暑假到了,因要回國看姥姥,CharlieCathy將委托鄰居代養。臨行前兩天,忙完家務已近半夜,透過幽藍的燈光看著水裏的魚兒,竟生出些不舍。 本來遊得好好的,看我靠近,Charlie突然開始急切地上竄,嘴裏劈裏啪啦地吐泡泡,頭看著晃得都快迷糊了。我知道林林已經喂了它們,也聽過金魚不知饑飽的說法,但想到將跟它分別很久,世事難料,就手一抖,又撒進些魚食。Charlie像海豚一樣跳躍著追逐漂浮的食物,大口吞吐,Cathy也過來湊了湊熱鬧,不一會的功夫水麵就又恢複了平靜。

一定沒喂夠,多虧加了些夜宵!我得意地看著它們在炫目的光影之間氣定神閑地遊啊蕩啊,那麽飄逸瀟灑,不禁莫名地感動,都想跳進去跟它們一同遨遊。我所預見不到的是,又一出悲劇已經拉開了序幕。

劇情發展很快,沒容我反應,最後的場景就定格在金絲粼粼的英俊Charlie沉在缸底,一動不再動。因為魚都死不瞑目,我不敢相信Charlie已經死了,更不願承認是被我喂死了。震驚下我哆嗦著依舊如此這般把它投入馬桶,又咕嘟咕嘟補上點強力酸。正值夜半三更,腦海中一閃出現了“焚屍滅跡”幾個大字。

除了沮喪,悔恨,懊惱,傷感,我還不知怎麽跟它真正的主人交代。最後三十六計走為上,清晨趁孩子們還沒起床,我提前將Cathy轉移到鄰居那。盡管人家一再請我放心,我離開的腳步仍很沉重,對還能見到活的Cathy不抱希望。

(五) 

等從國內回來後發現,我又錯了,Cathy過得蠻舒服,愈發嫵媚了。恰巧有人清倉,送我一套25加侖魚缸,Cathy搬進去,更有鳥槍換炮之感。看偌大的空間裏Cathy形單影隻,陡生再給它找個伴的想法。關於Charlie,編個借口混過去了,畢竟我比孩子狡猾。

又去寵物店買金魚。$24.99的我有點死不起,就把心態放平,重新將注意力轉移到兩吋多的小家夥上。有心試試黑蛙眼,小虎大叫不要巫婆,水泡眼,林林又喊嚇死人了,最後看好兩條閃耀著金屬光澤的桔黃鎦金,一條白裏透粉的鶴頂紅。胖姑娘在,得知我有了大些的魚缸,毫不猶豫地把它們三個都撈了上來。但當林林無意漏出是給Cathy作伴時,胖姑娘的丈母娘風範又展現出來。她停下正往袋中注氧的手,語氣凝重地說這不是好主意。我趕緊解釋這仨小的放25加侖,Cathy留在10加侖,她才放心地把魚交給我。

這個丈母娘啊!我猜測她可能很了解我這類菜鳥,對有經驗的顧客應該不會這樣吧。

但養一缸魚就很費勁,搞兩個更不現實,再說添新魚就是怕Cathy孤單,當然不會把它們分開。我開始擔心大的會欺負小的,結果倒是小的把大的弄得非常痛苦。比如Cathy正悠閑地遊著,噌地竄出個小黃小白,把它嚇個半死。後者活蹦亂跳,精力過人,搞得Cathy一驚一乍,疲憊不堪,最後索性躲在假山後麵不出來。更可怕的是鶴頂紅,沒事就追著Cathy咬,幾天下來,Cathy薄絹一樣透明的尾巴不再飄逸,而是烏突突地耷拉著,滲出血絲,像撕成一條條的破布,連小虎都看出這樣下去是要鬧出魚命的。 

我趕緊致電寵物店求救,聽出不是胖姑娘,而是個男的,稍微鬆了一口氣。他讓我立刻帶水樣過去,說麵談比較好。我把小白也捎上了,我不想養一條吃魚魚。

那是個身材極好膚色很淺的黑人小夥,麻利地將小白收回隔離,又把我的水測了一下,發現水質到了臨界點,就是細菌已經太多,氧氣已經太少。我糊塗了,那水根本不渾,怎麽就要超標呢。小夥子說不是看起來挺清的水就一定新鮮,食物殘渣和魚糞可以在水中分解成有毒的物質,比如氨和(亞)硝酸鹽,人是看不見的,但會殺死魚。

我立刻有些緊張:今後我要天天做水文勘測嗎?那是養魚還是伺候祖宗?好在小夥說不需要,還教了很多注意事項,我才漸漸輕鬆下來。

喘過一口氣,我開始重新打量魚櫃,找人替換小白。這個時候,我發現裏麵多了一種金魚,叫Pearlscale - 珍珠鱗,個個小頭小尾,像吹足了氣的皮球,貼滿精美的細珠鱗片,緩緩滾動,憨態可掬,令我一見傾心 

但小夥子給我潑冷水,說這種魚遊得很慢,不能跟急性子混養,不然搶不到吃的。另外它們的珠鱗嬌嫩無比,極其易落,且不能再生,很不好打理。看到我還沒被說服,眼睛仍滴溜溜盯著斑斕的小珍珠亂轉,他又加了一句:這批貨質量並非最好,萬一養不活再把原有的弄病了就慘了。

丈母娘不在,又來了一個老丈人!他最後的話對我起到了震懾作用,我隻好戀戀不舍地看了珍珠們最後一眼,挑了一條體態優美的桔黃鎦金,小心翼翼地帶回家。至此,除了Cathy,家裏又有三條金魚了,同樣風姿綽約端莊秀麗,突然意識到比那些花裏胡哨讓人頭暈腦脹的品種順眼多了。

但不久又出了點事,有一條魚開始飛速地仰泳,勢不可擋,不是回光返照,就是神經出了問題。我趕緊護送它回娘家,一個眼睛不大但瞪得溜圓的老太太接待了我。她輕鬆地說這多是魚吃食時吞進空氣,體內氣壓失衡,無妨大雅。見我半信半疑,她幹脆給我換了一條,邊忙邊叨嘮如何預防此症,特別神氣。我又學了一招。

(六) 

混在小的們中間,Cathy仍明顯不開心,讓它另攀高枝的想法油然而生。我相中了小城罕見的另外一個中國人,好友李依晨。事先我給孩子做了工作,解釋Cathy在阿姨家會更快樂,他們也就接受了Cathy要被領養的現實。

李依晨家,用她自己的話,除了人,還沒養過活的,任務就落到前來探親的爺爺頭上。我不太放心,小氣地叮囑她這條魚身價$24.99,要用心點啊。這一說居然見效,原本滿不在乎的她跳了起來:“你說什麽?$24.99?就它?這一條?”她一跳,把我也嚇了一跳:“當然,加稅兩條$55,我買的。”“真的嗎?”“真的呀。”“這,這也太貴了點吧,要我我才不買呢。 ”“你今兒怎麽了,沒見過錢還是沒見過值錢的,不至於吧?”“哎,$24.99,不能吃不能喝,還跟它提著心吊著膽。你知道我從中國城買一條活魚剛幾塊錢嗎?這得夠我吃多少頓啊!”

知道李依晨是個嗜魚如命的人,我則一輩子不沾腥也死而無憾,故此常被別人自然也包括她笑話。有一次她為了證明剛被殺死的活魚有多麽好吃,非讓我嚐嚐她的手藝。盛情難卻,可那股比早被凍死的死魚更猛烈的味道讓我翻江倒海,一頓飯差點毀了。平息下來她坐在桌子一頭精心地吃魚肉啃魚頭喝魚湯,無限享受的樣子;我坐在桌子另一頭專心地吃生菜啃麵包喝涼水,以期把胃口正過來。我們時時抬頭敬畏而遺憾地望著對方,止不住感歎造物主的神奇。

 不過她拿我寵物店購得的觀賞魚和她副食店買來的倒黴魚比較,倒是出乎我的想象。“別老想著吃喝,魚還有別的用處”,我暗示她注意品位。爺爺笑嗬嗬地打了保票,讓我們把心都放到肚子裏,Cathy他包了。果然沒多久,Cathy真絲般飄逸的尾巴回來了,愜意地吐著水泡,恢複了往日的優雅。爺爺功不可沒,依晨自稱擔驚受怕也不容易,Cathy要一高興死了,那等於多少條好吃的活魚啊 她不愧為經濟學博士,比我老會計帳算得還好。

(七) 

再說我的三條鎦金,一天天優哉遊哉,越來越活潑可愛,我緊繃的神經也隨之變得柔軟起來。未幾我去買魚缸背景畫,看到店裏那麽多漂亮的魚兒,忍不住又動心了: 少了Cathy,我的魚缸還可以再加一條的。胖姑娘在,遲疑著勸我慎重,因為新魚容易生病,我的魚缸剛建立不久,搞不好被連累,最好不要動。我拿她沒辦法,隻好悻悻地走了。

到家後越想越不是滋味,嫌丈母娘管得寬。我自己花錢玩玩,憑什麽聽她的,怕我賴上嗎?不行,好事要成雙!我打定主意跳上車一溜煙開到寵物店。隻有乖乖女在,我暗自高興,說明來意,又一條桔黃鎦金到手了。乖乖女囑咐要把它單養兩周,我隔離到第五天,一切正常,就迫不及待放虎歸山了。

於是我的養魚生涯達到了鼎盛時期:四條體態優雅、色彩華麗、儀態萬方的金魚日夜相伴,樂趣無窮。根據買來的早晚,我能從幾乎看不出來的細微差別區分出老大到小四。每每一天忙碌之後,坐在柔和的燈光下,看魚兒在水中起舞,魚水交融,真令人心曠神怡。

可惜好景也不常在。

(八)

大概過了沒幾天,小四身上突然出現很多精鹽似的白粒,看著格外刺眼。我大驚,查明是一種叫ich(小爪蟲)的傳染病,而且毫無疑問一缸魚都感染到了。寵物店眼睛溜圓的老太太仔細地從貨架上挑出一個小藥瓶,滿臉同情地交給我,還送了一句親愛的祝你們好運。

我一字不敢差地按說明操作,魚缸被染成深綠色,氛圍很是怪異。可小四不但不見好,老大至老三反而接連出現症狀,原本舒展的魚鰭緊粘在一起,豔麗的身體變得暗淡無光,或漂浮於水麵,或呆滯於一偶,個個精神萎靡,兩眼發直,茶飯不思。孩子們也著急,隔著玻璃不停禱告魚兒挺住啊。

對付ich還有其它方法,我拿不定主意又跑回店裏。胖姑娘在崗,歎口氣說如果我在我不會支持你買最後那條魚。即使你堅持也要講清為何需隔離兩周。ich病菌很常見,小四也許在運輸途中已經染病,也許環境變動導致免疫力下降而不敵前者。好在它並不致命,如果認真用藥,應該有很大痊愈機會的。

我頻頻點頭,對丈母娘很感激,落到這個光景,我自己要負責,但仍抓個墊背的,認為魚也有問題。我小時候養過金魚,其中一條背鰭畸形,我還給它做了手術,就是抓上來剪掉,塗上紅藥水,再扔回水裏。那時我還上小學呢,直到我進了大學,那些魚還活得好好的,沒有氧氣管,沒有過濾器… … 怎麽你們的魚這麽短命呢?

輪到胖姑娘頻頻點頭,說我媽也說她們以前養魚都特別原始,不像現在這麽複雜。我想那時自然的東西多,魚的身體素質好。而今養魚場為提高產量,對環境嚴格控製,魚苗弱不禁風,離開那種嗬護,就容易死亡。我可以給你換小四,其它的已超過兩周,對不起了。

如果沒了那哥/姐仨,要小四幹什麽?我謝過但婉拒了她。天天一絲不苟施藥換水,滿懷期待它們好起來,可魚兒還是一個接一個直挺挺地去了。每看到一次,我的希望就潰敗一次,絕望就進逼一次。直到最後衝走老大,沒有了魚的魚缸空在那裏很久我懶得動。思念魚兒暢遊的美麗倩影,幻想魚兒長到8英寸的情景… …為不睹物思魚,後來我把它給了剪草的老墨。 

(九) 

有好心的朋友見我情緒低落,拽我去了一家專業魚店,說貨源質量應該更好。琳琅滿目的寵物魚令人目不暇接,但奇怪的是一條金魚也看不到,老板解釋夏天他隻賣錦鯉供人放養到房前屋後的池塘,金魚要秋冬才進。他問我喜歡什麽品種,有了可以通知我。我趕緊強調我不在乎名貴不名貴,隻要命大就好。他笑起來,說初學者容易手忙腳亂,但和金魚所帶來的快樂比,為它們做點事值得的。 

冬天到了,我沒有去買金魚,還是傷心加擔心,就怕又白忙活了。但林林沉不住氣了:我的金魚死光了,什麽時候給我買狗狗啊?要不我還是沒有寵物呀。我無言以對,八歲生日就在前頭,看我還能找什麽借口。 

但是,“不幸”中,也不是沒有奇跡發生,這要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了 李依晨那裏。 

 本來Cathy家過得非常滋潤,愈發雍容華貴,很令人欣慰。但不幸的是她全家去夏威夷度假時,芝加哥來了一股寒流,屋裏暖氣沒留足,Cathy著了涼,掙紮些許,終沒扛過去。 

依晨的兒子小奇很難過,不停追問Cathy去哪了。恰好他生日到了,我買了兩條金魚送他。他興奮地給塊大的起名叫小奇,塊小的叫小虎,跟現實正好相反,狠狠地出了口氣。我捏著收據,時刻準備著接李依晨的報喪電話,後來紙片都揣爛了,魚兒卻好好的。我去看它們,小奇和小虎鰭兒舒展,見有人到魚缸前就遊過來,很友好的樣子,把我勾得心癢癢的,還有一絲酸澀。

經過觀察,發現爺爺投食一向都少得可憐,在我看來那是成心要餓死魚兒。我是北方人,大盤子大碗慣了,他們江南人小碟子小杯地幹活,也許那正是人家金魚長壽的玄機? 

慢慢反思第一撥三條金魚毫無征兆地死亡,盡管我教了孩子按說明走,可能還是喂多了。Charlie之死也跟它吃東西有關,我罪魁禍首無疑,盡管是好心。最後小四害死了仨哥/姐,怪我無知無畏,但藥不起作用,運氣太差。有點後悔隻依賴寵物店,沒嚐試其它方法,如調高水溫,高錳酸鉀或鹽水浸泡消毒,那樣也許它們還有生還的機會。 

可惜沒有也許。 

(十) 

前不久我瀏覽網站,讀到一篇家教的文章,居然在討論為什麽不該把死掉的金魚衝進下水道。它出自一位動物醫生之筆,洋洋灑灑抨擊這種行為如何殘忍,不僅汙染城市排水係統,也對曾經的家庭成員很不尊重,更傷害了孩子的感情,使他們對死亡缺少敬畏… …

小虎趴在馬桶圈上哭泣的場景立刻浮現在眼前,我頓時自責不已。發誓寧可不當神勇的美軍,也要當個仁慈的老媽。我一定尊重科學,尊重魚道,聽從以丈母娘為代表的有識之士的教導,爭取在林林八歲生日到來前再好好養一次金魚。我不一定勢在必得,讓魚在玻璃盒子裏給人類展覽遊泳不見得厚道。不行就去領養一隻貓,最後再談狗。

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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