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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國之春

(2012-05-14 09:54:31) 下一個

     南國的春天,熱情而多彩。幾年前的四月間,因著有一個麵試的機會,我去過佛羅裏達坦帕附近的一個小城,也第一次見識了如畫的南國春色。

     和乍暖還涼,寒風蕭瑟的紐約不同,舷窗下深藍的墨西哥灣波光粼粼,上麵是幾道遊艇留下的白色軌跡。等飛機停穩了,走出艙門,直接就感到一股濕熱。在行車的路上,看到各種不知名的花燦爛地開著。路邊的池塘邊,草地上,青鶴閑步,彩蝶飛舞。樹上又有各樣的鳥。耳裏聽到的清脆的鳥鳴,混成一首富有青春活力的交響曲。記得當時腦子裏就隻有一個地名,就是小時候童話故事裏的百花洲。

     雪國的春天,卻照例是要從五月底才能算起。早些的日子,就算天氣再暖,陽光再明豔,有經驗的農夫們也絕不會早早地把種子撒下去。那些性急,又在自己庭院裏辟了一塊小菜園的,會把一些耐凍的種子撒下去。結果不外兩種。或根本不發芽,或發了芽,又在夜間被凍僵。

     天色就像稍微長大一點的,卻仍然憤世嫉俗的少年。陰沉了一冬,現在剛剛透出些亮色。沒有人知道什麽時候,這天又會陰下去。聽人說,這裏雪暴的紀錄,是某一年的母親節。而每年的國殤節,是大家都認可的可能有霜的最後一天。

     這個三麵是山,一麵臨湖的小城,山坡上,樹林裏,到處是小小的溪流。冬天的時候,小溝裏攢下的落葉荒草,和著深秋沒有流盡的水,被凍得結結實實的。平素裏,隻有風,和風掠動冰麵上枯葉顫動的聲音。等到天漸漸暖了,那冰麵上開始有一些流光,冰裏的褐黃也開始鬆動。瓷白色的冰一點一點地,變成清澈的水。溪流中間的落葉荒草,也被順到了邊上。錚淙的水聲有一搭沒一搭地響起來。等到雪化得多了,水聲從時有時無的嘀嗒,變成連續的仿佛遠方雷鳴的隆隆,也順便把這些前一年的遺留物,一點一點帶到下遊的歸宿去。

     地上的草比較皮實。三月裏就開始發出幽幽的綠。就算夜寒刺骨,也不能讓這綠色減下一點。不甘寂寞的蒲公英急急忙忙地生出來,再急急忙忙地開出明黃的小花。隨著黃色消去,白色蓬鬆的小傘打開,這一生的宿命也就快完成了。

     喀尤嘉湖安靜了一冬,現在湖麵上有了粼粼的閃動波光。岸邊的垂柳,小心翼翼地綻出一些嫩黃淺綠,在風裏輕輕地擺動著。淺淺的浪,輕輕地拍著岸邊,發出能催眠的聲響。在這浪聲裏,偶爾也會有幾聲鷗鳥的鳴叫,和加拿大雁飛過時振翅的唰唰聲。

     半空裏的風變了。幾個月前,寒風可以在光禿的樹枝間肆虐,發出一種淒厲的嘯聲。而現在,樹葉開始長出。這風聲也就不再是喜怒無常的飛車少年。搖動樹葉的時候,沙沙地,竟有一絲難得的溫柔。

     校園裏和三文溪邊的玉蘭,被這暖風迷惑,沒有察覺今年的暖來得有些早。於是不知深淺地開了一樹的白花。結果是夜裏的寒風一起,所有的花都被凍成了深褐色。卻也不肯輕易落下,仍然留在樹頭,滿是出師未捷身先死的悲壯。

     路旁聰明的迎春花,匆匆地開了幾天。不待寒風再起,就又謝去,隻留下淺綠的葉。院裏的桃樹也泛出些粉色,和著邊上的白色的櫻,李,還有成串的紫紅的紫槿,給早春的淺黃加了幾分別樣的色彩。

     山邊的老橡樹,矜持地看著這一切的忙碌,卻無意加入這多彩的狂歡。除了滿枝的芽胞稍微大一點外,並沒有別的改動。倒是滿處的糖楓,像是不甘青春已逝的中年人,也把大片的綠葉開了滿樹。

     珀耳塞福涅回來了,憋了好幾個月的小鳥突然間活躍起來。比較多見且醒目的,是北美紅雀。這種小鳥全身朱紅的羽毛,隻是嘴,眼有純黑圍繞。正經八百地在樹枝上站著的時候,活脫脫一副正在沉思的模樣。也難怪別人管他們叫紅衣主教。等到站得無聊了,起身飛過的時候,空中就留下一道匆匆的紅色,還有幾聲脆鳴。與紅衣主教不同的,是頑皮的藍鬆鴉。這種小鳥一色亮藍色的羽毛。每一刻都有無盡的活力,在樹枝間不停地跳來跳去。隻惹得我那饞嘴的黑貓,在樹下無奈地望著。

     成群的火雞也出來了。這時候的火雞,不再忙著覓食。身材大一些,羽毛色彩漂亮一些的,還忙著展開尾羽,踱著方步。旁邊那些小一些,而且毛色比較單調的,對這樣的作秀似乎不屑一顧,隻管接著低頭在地上尋些什麽。好在那些作秀的,也不在意受到冷落,仿佛是對這樣的冷落已經習以為常。

     暖了幾天,仿佛不曾知道那玉蘭凍僵的事,前院種的東方百合,唐菖蒲也按耐不住焦躁,急急忙忙發出蔥綠的芽。

     就像要提醒這世界誰是雪國的主宰一樣,暖了幾天,等各樣生靈都粉墨登場了,夜間卻飄來了一場大雪。這幾寸厚的雪,壓斷了紫紅的紫槿,催落了粉白的桃李。也把百合唐菖蒲埋在雪下。隻在雪麵漏出一點綠色,桃樹上幾點殘紅。小女兒看著幾寸厚的雪和被雪埋著的花,想著前一天才移到土裏的豆苗,嘴上不說,臉上卻滿是擔憂。我也想,這花,這豆,大概也會像那玉蘭一樣,活不了了罷。

     不曾料到的是,等我下班回來,雪已經半化。那花和豆苗還活得好好的。幾天之後,她們不但沒有萎靡下去,卻借著雪的養分,又長高一截。斷了幾枝的紫槿甩掉了殘餘的雪,仍然在這一片嫩綠裏點著串串的紫紅。斷下的枝條故然漸漸幹萎,留下的卻更有神了。而曾被壓得彎到地上的鬆,如今也挺直了身體,發出新芽。

     記得那位同樣生活在北方的先賢曾說過:“故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這一段話激勵了很多在逆境中的人。然而,我卻又想到,這段話之所以能有勵誌的功效,也就在於給逆境中的人們提供了希望與安慰。而能讓人在逆境中生活下去的,不正是那一線“將降大任”,或“明天會更好”的希望嗎?

     北國春天的魅力,正在於這些嚴酷環境之下卻仍然充滿希望,頑強且倔強的生命吧。

照片提供:流浪貓,寧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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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ch2000 回複 悄悄話 很喜歡老兄製作的北國之春視頻。。。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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