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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中,那一片油菜花

(2011-12-10 13:01:01) 下一個

    雪國的冬,冷且長。因著北麵的大湖,常常是漫天飛雪。很多人到了這個時候,都會為在路上奔波的親人擔憂。直到他們的車到了家門口,才會在長長地出一口氣後,歡歡喜喜地預備晚飯。

    這冬天長,由秋到冬的過程也長。先是看著遠處的山,近處的葉,由綠到藍,再到一片金黃。然後隨著陣陣的秋雨,一片一片地飄落。往往要幾個星期以後,才能在滄茫的暮色裏,看見各樣的銅枝鐵幹,在寒風中不屈地伸展著。

    和秋冬之際不同,雪國的春是突然間來到的。在四月底的時候,幾次雨下過,幾天的工夫,就是滿眼的蔥綠。在村裏很多人家庭院邊上的象人一般高灌木叢間,也開滿了小黃花。在早春的寒風裏,隻有這些和迎春花一類的生靈,才能讓人確信春天已經來了。

    然而,每次走過這些地方,看見這牆一樣成片的小黃花,心裏卻不知道為什麽多多少少有些不如意的地方。

    覺得不如意的原因之一,或許是因為我見過更小的黃花,連成一片時,那種萬人團體操般的震撼效果。這樣的震撼,幾十年使我魂牽夢繞,難以忘懷。

    那還是高中的時候。高考的日子還比較遙遠。班裏的團支部組織大家為紀念五四過團日。我當時是不被人待見的異類分子。但是為了進步,我也興致勃勃地去了。

    那一次團日的內容我已經記不起來。隻記得同學們要徒步從一個地方走到幾裏外的另外一個地方。幾個附近師範大學的實習老師帶著隊,打著紅色的校旗,走在前 麵。後麵的同學們三三兩兩地跟著,從家鄉特有的喀斯特地貌的山丘間走過。我和幾個要好的同學,一邊走,一邊聊,隨著隊伍慢慢地挪。

      大家轉過一個山頭的時候,眼前是山巒間的一處盆地。勤勞的農家早已經在這裏種上了油菜。當時正值五月初,成片的油菜花仿佛一片金色的地毯。在午後的陽光下,竟然看不見一絲的雜色。頂多隻是金色的深淺不同而已。這金色從麵前延伸開去,一直伸到天邊的山腳之下。在這一片的金色中,是一長溜灰,藍,綠的男生,少許多一些暖色調的女生,高高興興地走著,象是有一個光明的目標一般地堅定且快樂。最耀眼的,還是隊伍前麵那麵鮮紅的迎風獵獵飄揚的校旗。

    那時候年輕,對花花草草向來沒有什麽興趣。總覺得那是女孩子的事情。學著讀《紅樓夢》,記住的也隻是玄墓蟠香寺攢雪的蠟梅,是黛玉鋤下飛滿天的桃花。 是衡蕪君的“聚葉潑成千點墨,攢花染出幾痕霜”, 是瀟湘妃子的“偷來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縷魂”。至於這根本不登大雅之堂的油菜花,我從來不曾正眼看過。若是有人跟我說這不起眼的油菜花如何如何,我一定是要拿他當瘋子傻子的。

    然而那一次的邂逅,確實讓我對這菜市場上很平常的便宜菜蔬有了完全不一樣的感覺。這感覺是這樣地持久,以至於在數十年後,在地球的另一端,我還是不能忘記那片燦爛的金黃,天邊的金黃。

    記得在震撼之餘,我曾走近這花,細細地看。試圖發現些什麽。然而,我失望了。單獨看上去,這油菜花還是那樣地小,那樣地不起眼。四葉黃色的花瓣十字展開,花心小小的蕊,實在是看不出有任何高貴的地方。連來采蜜的蜂蝶,也隻梢事停留,就頭也不回地飛去。威風拂過,這些小小的花兒有節律地搖動,在風中翩翩起舞,快活得很。至於是不是能吸引別人的注意,或是誰更加引人注目一些,都不是她們關心的事情。沒有一朵花會抱怨上天,沒有給她們象牡丹一樣的富貴。沒有一朵花會為了顯示自己的不同而刻意改變自己的容貌。也沒有一朵花會覺得她們的黃色枯燥乏味。她們隻是這樣安靜又本份地過自己恬靜的生活。那黃色,就是她們的身份,是她們的麵孔,更是她們的靈魂。

    這正是油菜花的妙處。單獨看,他們是那樣地寒微。但萬千朵小花一起開放的時候,給人的感覺又何止是震撼。這樣的震撼,不是源於一朵花或幾朵花的優秀,而是整個油菜花群體平凡中的本份和自尊。

    如果說牡丹是雍容華貴,象韋瓦爾第的《四季》;如果說山茶是熱情野性,象比才的《卡門》;如果說月下的荷花是溫柔嬌羞,象舒伯特的《小夜曲》;那麽,那成片的油菜花更象貝多芬《第三交響樂》裏那位科西嘉人手下的戰士,用生命寫下的是不朽的平民史詩。

    徐悲鴻曾說過,人不可有傲氣,但不可無傲骨。在人群中越來越少見的傲骨,卻在這柔弱的油菜花裏表露得這樣的淋漓盡致。也正是這傲骨帶給他們頑強的生命力,使他們得以在世間生生不息,代代傳承。中國人曆經幾千年的磨難,仍然繼承光大了輝煌的文化傳統。這裏麵又有多少是精英們的功勞呢?

    不卑不亢,大概正是油菜花的魂罷

注。二圖均來自網絡。圖1。http://zhaopian.9chun.com/38_7298/
圖2。http://news.jxgdw.com/gnxw/1242622.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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