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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飛

(2011-07-12 03:13:38) 下一個
     六月底的上海,梅雨季節還沒有完全過去。天氣卻一下子熱了起來。空氣中超飽和的水汽讓所有的東西都是濕淥淥的。人的身上更是粘粘的,好象無論怎麽都洗不幹淨似的。

     太陽早早地就預備下班了。西天的一抹紅雲讓這個忙碌的都市開始放慢了步子。人們在街上,在公共汽車裏,在自行車的洪流中向家趕去。勤快的男人女人順便在菜市場裏和小販討價還價,拿著各樣的新鮮菜蔬,或幾方豆腐,一塊烤麩,或一掛五花肉,高高興興地回到家裏。不一會兒,家家都響起了鍋碗瓢盆協奏曲。

     學校裏要安靜得多。臨近期末考試的時候,學生們早早地吃完晚飯,急急忙忙地去教室占座複習。那場風波剛剛過去。學生們本分多了。不該過問的事情不再過問,倒是在學業上上心了許多,尤其是英語。

     汪飛走在校園那條不知走過多少遍的磚路上,手上的飯碗裏是依依最喜歡吃的醬大排。

     作為八十年代的第一批大學生,先是“把被四人幫耽誤的時間奪回來”,後來又是“振興中華”,同學們鉚足了勁學習。他也不例外,在這所名牌大學裏過著三點一線的生活。畢業時因為品學兼優被保送研究生。後來又留校,從班主任做起。依依就曾是他班上的學生。

     每次想到依依,汪飛都不禁會笑出來。這個小姑娘雖然年紀不大,卻很善解人意。和同學們在一起的時候,依依活潑風趣,每每能用幾句話引來同學的歡笑。隻是每次看到他,都是一個甜甜的笑,微微低下的頭,就象詩人說的“不勝涼風的嬌羞”。

     為四化大業辛勤了近十年的汪飛第一次嚐到被人愛的滋味。依依好象能讀懂他的心。無論碰到什麽事,隻要依依幾句話,煩惱就會煙消雲散。幾年下來,依依都在他的辦公室裏讀書複習,從來不用去教室占座,更不用擔心教室裏嗆人的煙霧和到時自動熄掉的燈。而汪飛看著依依甜甜的笑,吃完他買的大排或小餛飩,就知道所愛的人願意接受自己的愛也是很甜蜜的。而空氣中的濕也不那麽惱人了。

     依依很懂事,很體貼,知道汪飛對他自己的身高不太滿意。和汪飛在一起的時候從來不穿高跟鞋。這些都是幾個星期前依依的媽媽告訴汪飛的。

     那是汪飛第一次去依依家,第一次見依依的家人。依依媽媽給他預備了豐盛的晚餐。

     依依媽媽對汪飛非常熱情,拖住他的手說個不停。

     “小汪先生啊,儂對阿拉依依老好額,對伐。伊告訴吾老多儂咯事體。勿錯勿錯。儂曉得伐,阿拉囡囡從小嬌慣,任性來兮,儂多多擔待。”

     “阿姨,您客氣了。依依很懂事,是個好女孩。”

     “儂曉得伐,依依幫吾講,學堂裏相位子老難尋咯。難得尋著一隻地方,周圍全是煙槍,把阿拉依依熏死脫了。”

     “阿姨,我知道。這不,依依手上有我辦公室的鑰匙。她不用去教室念書的。而且我辦公室也沒別人,很安靜的。”

     “嘖嘖,看看,吾講啥,小汪先生人老好咯,對伐。”

     “小汪先生,吾把儂講,象儂咯種好人阿裏去尋。研究生,大學裏相做先生,事業有成又勿碰香煙老酒。嘖嘖,阿拉依依眼光真勿錯。”

     “小汪先生,吾把儂講啊,儂一定要幫幫依依。學堂裏相儂認得人多,阿拉依依全拜托儂啦。”

     “小汪先生,吾把儂講啊。伊年紀小,好多辰光勿太懂事,萬一做錯啥事體,儂千萬勿往心裏相去,好伐?”

     “阿姨您放心。我一定會好好待依依的,不管她做錯什麽,我都不會往心裏去。”

     想到這裏,汪飛禁不住笑了出來。看來說依依另有男友的話,純粹是瞎編亂造。

     汪飛的辦公室在一棟陳舊的教學樓裏麵。紅磚的牆麵在傍晚昏暗的光中隻有一個模糊的影子,倒是各個辦公室裏的燈光在這時顯得耀眼。汪飛辦公室的燈也亮著。

     “那一定是依依。” 今天是依依畢業前最後一場考試。“正好補一補,放鬆一下,也慶祝一下。前兩天忙壞了。”

     想著依依這兩天熬夜複習的樣子,汪飛一陣心痛,腳下也加快了。三層樓,汪飛幾乎是一口氣跑上去的。到了門口,還沒來得及開門,汪飛就喊上了:“依依,依依啊,我給你買的醬大排。”

     門開了,看見汪飛,依依一下跪在了地上。

     三年後,教研室給了汪飛一個公派的名額。汪飛戒掉了沉溺了三年的煙酒,整理了亂了三年的頭發,獨自到加拿大去了。

     臨走前,有人要給他介紹女朋友,汪飛婉言謝絕了。隻告訴那位朋友,說他現在無法分清對方是看上了他,還是他出國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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