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跟度蜜月一樣,股市每天都能給你驚喜。那個時候沒有漲跌停版,大夥兒隨意整,經常可以看到一支幾塊錢的股票在一瞬間衝到十幾塊的事兒。那感覺,比跟女人在一起還亢奮。
每天都有錢進帳給我帶來的福利是董總在證券公司旁邊的一家餐館裏包了一個房間,每天中午我可以直接去吃飯。一大桌子菜,我一個人也吃不完,所以就把特大戶室裏的那些人挨個請去一塊吃,邊吃邊討論,因此使我在對證券市場的認識上有了很大的提高。
每天都有錢進帳的壞處是,董總終於坐不住了,決定親自來玩把大的,他跟證券公司的老板談過之後,另外注資了5千萬,證券公司給開了一個單獨的包房,就叫它特特大戶室吧,然後配備了單獨的交易員,由董總和證券公司一位高級別經理親自坐鎮指揮幾個有經驗的操盤手,透支比例還是1比4,也就是總共2個億的額度。
幹什麽?坐莊。
其實在我看來,股市和賭場的區別就在於一個是穿著衣服賭,一個是光著屁股賭。
我那個時候我資曆尚淺,還沒有資格進入那個特特大戶室,隻能每天繼續在特大戶室裏有說有笑的2萬、3萬股的玩兒。開始心裏還稍微有點不爽,覺得老董相當的不夠意思,不過很快我心裏的不爽就消失了,因為股市很快就崩盤了。
我大概是在600多點時入市的,為公司賺了不少錢。董總決定坐莊的時候,股市已經接近1000點,那一波行情中,股市最高衝到了1050點,而且在絕大多數人都認為1200是最低的目標的時候,股市沒有太多前兆地崩盤了,被徹底打回了原形,而且之後的幾年也一蹶不振。任何補倉想拉低均價的努力事後被證明都是錯誤的,沒有最低隻有更低,很多股票經過一段時間的蹂躪之後永遠消失在人們的視線之中。
我後來經過了很長時間的揣摩才對那個時候中國股市有了一個比較全麵的認識:這個市場最初成立的目的是為眾多奄奄一息的老牌國企解困,把老百姓的錢從銀行裏調劑出來,借給這些國企周轉。這本來是符合資本流動的原則的。問題是,這些國企的領導們,他們表麵上自稱自己是公仆,但是實際上是企業裏的土皇帝,這些錢進了企業和進了他們的腰包沒有區別。我後來從事了管理谘詢工作之後,接觸了很多這樣的國企領導,他們其中相當一部分人,碎屍萬段都不為過。幾億,十幾億老百姓的血汗錢被他們圈進腰包裏之後,幾年時間就給折騰個精光,拖欠著廠裏職工的工資卻摟著五奶、六奶、十幾奶坐在澳門的賭場裏大把地輸錢。
國企為主導的觀念決定了政策是為此而服務的,在這樣一個前提下,這個市場很難去做一個比較客觀理性的分析,因為你不知道哪一天它會突然心血來潮要調控一下,哪一天又心血來潮要到你口袋裏圈點錢去。這種沒有相對穩定規則的遊戲我實在沒有勇氣繼續玩下去。剛好董總由於股市的崩盤陷入了很深的麻煩之中,我再繼續在他的公司待下去也沒有太大的意思,因此我不僅離開了他的公司,也從此離開了這個市場。
我後來幾年做了很多嚐試,其中包括一些跟生意和錢都無關的事,在我消停的這幾年,我跟楊念還有一些聯係,她後來在我的規勸下去了一所大專裏學習了2年,然後進入了一家很大的電子設備公司做銷售。做銷售,楊念的優勢還是很明顯地,大把大把肥頭大耳,臉上冒油的國企領導們喜歡和她這樣的漂亮小姑娘做生意,所以楊念很快就成為了該公司東三省的區域銷售經理。
楊念的經曆讓我時常想起一首歌的歌詞:不經曆風雨,怎麽見彩虹。
宋頌後來幾年則經曆了大起大落。首先是公司的資金鏈斷裂,因為他認識的一些金融機構的領導們被相繼請進了反貪局,加上國家後來幾年一直在收緊銀根,向銀行借錢的手續越來越繁瑣,條件越來越高;其次,由於那些金融機構領導的落馬,宋頌也因為行賄被牽扯進去。
宋頌第二次去了他的人生“大學” 。不過他還是很舒服,因為公司的架子大,俗話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宋頌的“駱駝”招呼幾個勞改農場的管教幹部還是分分鍾、秒秒鍾。所以他不僅能夠遙控外麵,而且還可以經常直接在幹部們的陪同下回到外麵。當然理由是需要的,不過都是編的。
宋頌在監獄裏待了一段之後就保外就醫出來了,以後就沾上了毒癮,從此人生徹底毀了,後來在使用不純的毒品時,心髒猝死。沒有人要求進行屍檢去調查他真正的死因,因此在毒品裏摻假的毒販也不知道,由於他的唯利是圖,一條曾經輝煌的生命就這樣永遠的消失了,隻留下了一個為此而心碎的女人。
我聽到宋頌的死訊已經是很久以後了,我的第一個反應就是想到了我們過去在大學裏一起紮染衣服出去賣的場景,然後是他匍匐著爬進別人的菜園偷回來幾棵白菜跟我一起涮火鍋。
宋頌其實多次主動進過戒毒所,我也曾經多次提供過力所能及的幫助,但是毒品這個東西,你如果不徹底脫離那個環境,基本就沒有人能戒掉,宋頌最終沒有成為真正的強者,在他還沒有死之前,幾乎所有的朋友和親人都已經對他徹底失望了,所以死對於他而言,未必不是一個解脫。
隻是可憐的朱雁,變得一無所有,從此遠走他鄉,消失在了眾人的視線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