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處安放的青春（14）

康琳畢業之後沒有回到原單位，而是去了一家海南公司在這裏的分公司，90年代的頭三年，好像隻要是跟廣東、香港、海南沾邊就可以和有錢劃上等號。內地人對這三個地方有一種近乎迷信的崇拜。而在那時，我們國家的經濟體製正在由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轉型，各國有大型企業還實行雙價格的銷售政策：一個計劃價，一個市場價。以鋼材為例，中間的差價可以達到幾百到幾千不等。我曾經夥同我一哥們從他父親任職的有色金屬公司弄出來僅10噸鋁，一轉手就賺了1萬多。如此的暴利使得各路神仙趨之若鶩，一時間各類型的皮包公司、中間商開始象雨後春筍般的冒出來。

皮包公司的特點是表麵光鮮，所以高檔寫字樓、汽車、呼機、體麵的衣服一樣也不能少。康琳自然是很光鮮的出現在我和她的客戶麵前，我自然也把公司給配的呼機掛在了最顯眼的地方，並誠摯的邀請他們到我的辦公室小坐了一下。康琳要談的業務非常簡單：把從她老爸鋼廠拿的200噸計劃價螺紋鋼以略低於市場價賣給客戶。因此隻在交貨時間和付款方式上稍微討論了一下就輕鬆成交。

送走客戶後，我和康琳來到酒店的咖啡廳。

我說：“這一單你能賺多少錢？”

康琳：“利潤的30%。”

我說：“你為什麽不自己幹？把70%的利潤白給了你們公司。”

康琳：“沒那麽簡單，我自己出麵，鋼廠是不能把貨批給我的。”

我說：“你可以自己開個公司呀。”

康琳：“這裏還有注冊資金、公司谘信等等問題，我的公司給了我這個一個不錯的平台，我對分配方式也基本滿意。”

“阿飛，我今天找你其實不光是為了業務，我想喝點酒，但我不想在客戶麵前失態。”

我說：“行啊，那就喝點。”

康琳喝著酒哭了起來，說：“李軍要跟我分手了。”

我說：“為什麽？”

康琳：“李軍的家裏為他聯係好了，畢業後他會去交通廳上班。”

我說：“那又如何？”

康琳：“我跟他的年紀不合適，繼續在一起，不僅李軍家裏不會同意，而且也不像樣子，會影響他的前途的。”

我說：“李軍這個禽獸，他應該早知道你們是不可能的，剛開始就不應該招惹你。”

康琳：“感情這東西就象這杯酒，明知道喝進去了隻能給你帶來一時的快感，但誰又能忍得住不喝呢？”

我聽著康琳這句話，不禁有點癡了。

康琳：“算了，不說這些，我可能過段時間會去深圳。你今天可以多陪陪我嗎？”

我說：“還回來嗎？”

康琳：“不回來了，也許在那裏找個人把自己嫁出去。畢竟我已經26了。”

我說：“是啊，你給了李軍你一生最好的時光。”

聽我這麽說，康琳的眼淚又充滿了眼眶。

 

康琳：“你當初為什麽不要？我知道你才是那個漂流瓶和藏字詩的主人。”

我怔在那裏，然後仔細地打量了康琳一眼，想起她第一次穿著涼鞋出現在我家的情景，喃喃地說：“我不知道。”

“請我跳個舞吧。”康琳請求道。

我想氣氛不能總這麽沉悶下去，於是站起來輕鬆地說：“吃飯、喝酒、跳舞，下一步我們該幹什麽了？”然後假裝使勁咽了一口口水。

“去死吧你。”康琳輕輕地推我一下，露出莞爾一笑。

 

和康琳跳過那個曖昧的舞之後，她倒是經常和我聯係起來，並且還介紹一些生意上的人給我認識，李軍就再也沒有在我麵前提過。我百思不得其解，於是去找李軍求證。幾杯酒以後，李軍跟我講了心裏話：家裏麵知道他和康琳的關係之後，下了最後通牒，明確表示了要麽馬上分手，要麽家裏再也不管他的將來。

“如果我再和康琳這麽拖著，實際上是在害她也是在害我。”李軍說：“她也不小了，熬不起。”

“你愛她嗎？”我問。

李軍說：“這種感情很難說清楚，被她一直照顧著實在是一件很舒服的事。阿飛，你相信愛情嗎？你相信天長地久嗎？”

我說：“這問題太大，我沒有想過，我隻能告訴你以我的性格，如果是突發事件，比如有人拿刀子捅向我的愛人，我會毫不猶豫的挺身而出。”

李軍說：“慷慨赴死易，從容就義難。所以雖然我愛康琳，但要我和她從容地生活一輩子，問題太多，想都不敢想。”

“所以你就棄之如弊履？連我都看不下去”我憤憤地責備了一句。

“不談這些，唱歌唱歌。”李軍岔開話題。拿起吉他，唱起了周啟生的《天長地久》。

孤單的手，緊抱著你的腰，象昨日正相愛的時候，
你說今天以後，不必再見也不必問候，
曾經擁有，不要淚流。 

溫馨的手，終放下我的手，默默合上雙眼忍受，
你已輕輕吻別，心中隻想這一刻停留，
曾經擁有，不管多久。

若果真心不可接受，或者不方便擁有，
為何又等今天最後，乘早一點分手，

若果是你真的貪心厭舊，偽裝悲苦夢濕透，
為何你想講的情話，藏於落寞眼光背後
（道盡你苦與憂，落寞眼光背後）

依依不舍的看著你走，木立在最失意的時候，
一聲今天以後，不講再見也不肯回頭，
曾經擁有，不要淚流。

 

李軍一遍遍唱著這首歌的時候，我明白了他的傷心，在這個沒有女生的夜晚，我忽然覺得生活中各樣的經曆其實都是值得你去品味的，在那一刻，我想起了阿竹：阿竹，你現在在幹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