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窗共剪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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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照黃昏》 (17)

(2021-01-31 17:21:30) 下一個

                     

高雪盈跟著劉旭東去他公司參加各種活動,每年差不多都能見上Roy 一、兩麵,離得遠,基本沒說過話。去年夏天參加中文學校的BBQ之前,她對Roy 印象挺不錯。Roy 在海外闖出這片新天地,不是尋常人在短時間內能做到的,劉旭東的話她也認同,“…尊重上名校的人是尊重知識,尊重掙錢多的人是尊重勞動…”Roy作為劉旭東的老板,高雪盈對他隻有佩服,可Roy 除了是劉旭東的老板,還有一重身份:他是羅姐的丈夫,就不能不讓高雪盈對他的觀察多了幾分個人色彩。

今天Roy穿了件淡粉色的polo衫,很淡很淡的粉,在白色和粉色之間,這顏色皮膚白的男人穿略顯陰柔,皮膚黑的男人穿鄉土氣重,近距離看,Roy 的膚色介於本地人推崇的那種太陽灼過的黝黑和亞洲人的黃之間,這粉色很襯他,顯得人更年輕而有活力,加上他線條清晰明顯的身材,如果不是知道Roy 的身份背景,會讓人以為他不過是個愛玩的中年人。Roy的頭發剪得很短,鬢角胡子剃得幹幹淨淨,白褲子上粘了幾片明顯的綠色草漬。據說Roy愛打高爾夫,看這打扮顯然剛從球場回來。

Roy摘下墨鏡別在前襟,跟離他最近已經伸出手的Danny飛快地握了握手,徑直走向劉旭東,“Timothy,恭喜你呀!”

劉旭東放下手裏的盤子,趕忙伸出雙手握住Roy的手,大聲說,“謝謝Roy,謝謝你能來!”

Roy拍著劉旭東的手臂,也高聲說,“我高興啊,你們這些小師弟這麽能幹,沒有你們,怎麽會有Firehwaks 的今天!來,Timothy,給我倒杯酒。”

劉旭東趕忙重新開了瓶最貴的紅酒,給Roy倒了半杯。

Roy嘖了聲,“倒滿,倒滿。”

劉旭東笑著給Roy倒了大半杯酒。

Roy舉起酒杯,響亮地跟劉旭東碰了一下,高聲說,“Timothy,你是咱們最年輕的小師弟,好好幹,今後換大房子指日可待!”說完,一口喝了半杯。

劉旭東見狀,一手舉著酒瓶,趕忙幹掉自己杯子裏剩下的小半杯酒。

Roy拍了拍劉旭東肩膀,轉身對著旁邊的老溫,歪頭看看老溫手裏的啤酒,又嘖嘖地搖搖頭,繼續高聲說,“老溫啊,你這可不對了,每次都這樣。”

老溫舉起手裏的啤酒罐,“沒辦法,我得自己開車回去,不像他們都有人替。”

Roy一側嘴角不以為然地翹起來,“好吧,老溫,在人屋簷下,怎麽也得低低頭,行了,我明白明白,來,老規矩,我幹了,你隨意!”說完,真的一口幹掉了杯中剩餘的紅酒。

老溫依舊抿了口啤酒,“我真隨意了啊!”

Roy一手拍了拍老溫肩膀,笑說,“老溫,你這脾氣啊!這麽多年,吃過多少虧了,就是不改,讓我說你什麽好?”說著,另一隻手舉著空酒杯伸向劉旭東,跟在Roy身邊舉著酒瓶的劉旭東忙給他杯子裏續得跟剛剛一樣滿。

Roy接著舉杯跟何濤碰了碰,依舊大聲說,“Henry, 等會兒我有事跟你說,別著急走。”

何濤見Roy一口喝了半杯,苦笑了下,幹了杯中的一口酒。

高雪盈立刻聽見身邊的劉瑾長長地嘶了聲 ,跟牙疼似的。何濤喝幾口酒能滿身起紅疹,癢得抓心撓肺的,好長時間過不去,人人都知道。劉旭東今天原本不想給何濤倒酒的,何濤說喬遷新居是大喜事,倒口紅酒意思意思,不喝就是了,反正沒人勉強他。可劉瑾的這聲嘶拉得實在太長,讓高雪盈覺得她疼得好像掉了半口牙。

Roy如此跟屋裏所有的師弟都喝過一輪,對一直在身邊的劉旭東說,“Timothy, 酒喝完了,帶我去你的新房子看看吧!”又舉起酒杯,大聲說,“女士們隨意啊,就不跟你們喝了。”說完一口喝幹,放下酒杯,轉身快步向外走去。

劉旭東忙放下酒瓶,緊跟在Roy身後。

高雪盈看著眼前空了一大半的酒瓶,又看了看Roy淡粉色的背影,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怪異。 

Roy和劉旭東離開,高雪盈招呼屋裏的人,好在大家彼此都熟,她也不忙,算時間,Roy 和劉旭東最多15分鍾就回來了,大家再聊會兒,也就到聚會該結束的時間,可高雪盈吃完自己盤子裏的東西,Roy 和劉旭東都沒回來,看看牆上的表,還有15分鍾就到時間了。

高雪盈悄悄碰了碰身邊的劉瑾,衝牆上的表努努嘴,劉瑾自然明白她的意思,點點頭,向何濤那邊的師兄們走過去。很快,師兄們散開了,跟各家女士們吆喝著自家的孩子準備離開。

高雪盈有點埋怨劉旭東,花15分鍾帶老板看看房子就行了,怎麽能扔下客人不管呢?至於這麽巴結老板嗎?

師兄家的大人孩子們都收拾利落,誰也沒說立刻要走,都圍著高雪盈,謝謝她的辛苦招待,計劃下次的聚會。

這一刻,高雪盈想立馬撕碎了劉旭東的心都有。

倒計時5分鍾的時候,Roy和劉旭東回來了。

Roy搶先快步走到高雪盈麵前,雙手握住她的手,依舊高聲地說,“辛苦,辛苦啊!女主人,高-雪-盈-”隨即抬起頭,衝她身後的眾人說,“剛我一進到Timothy家就看見客廳牆上的字,你們注意到那是誰寫的嗎?”故意停頓了下,繼續高聲說,“是-高-蘇-榮 ,Timothy跟我說,咱們今天的女主人是高蘇榮的侄女,沒想到吧!太榮幸了!”

Roy說著話,一隻手依舊緊緊握著高雪盈的手,另一隻放在她手背上的手不輕不重地拍了拍她手背。

高雪盈臉上盡力繃著笑,忍著被Roy握住的右手手心漸漸濃稠的濕意,狠狠地瞥向Roy身邊的劉旭東,預備等下撕碎了他之後,直接扔進車庫的垃圾桶裏了事。劉旭東不敢接她的眼神,隻看向她身後的某個地方。

多年前,高蘇榮以為國爭光的棋手為人熟知,近十年,他曾經圍棋國手的身份被當代著名書法家的身份取代,高蘇榮的字向來價高難得不說,公認寫得好的幾幅被國家博物館收藏了。高蘇榮著名書法家的名號不是因為他從前在圍棋界取得的成就,被好事和有心的人吹捧疊加成的虛像,完全是他常年的苦心練習和天賦。高家人都知道,高蘇榮從幼年時起,在書法上的時間從來比他用在圍棋上的時間多,隻是他在圍棋上的成就更早被人知道罷了。

在場的師兄們,除何濤劉瑾夫婦外,都興奮地哦哦出聲。

Roy見眾人反應熱烈,一手仍舊握著高雪盈的手,另一隻手離開她手背,拍了拍劉旭東手臂,“瞧瞧咱們的Timothy,多有福氣,太太出身名門,漂亮能幹,我們誰能比得上,我家那位就不用提了,老溫,你太太就夠能幹的了,可瞧瞧Timothy,就客廳裏掛的那幅字,都能再買座城堡了,是不是?”說完,自顧自仰頭大笑出聲。

高雪盈就勢掙開 Roy的手,可手心裏的潮濕和滑膩就像被條蛇纏繞過,讓她恨不能立時褪去手掌上的兩層皮才好。

Roy笑完,見眾人都站在門口,顯然是要離開的樣子,就問劉旭東,“Timothy ,大家正高興呢,怎麽都急著走啊?”

劉旭東還是不敢看高雪盈,搓了搓手,嘿嘿笑笑,“這地方是公用的,今天我們就借用4 個小時,下麵還有人家等著用呢。”

何濤緊跟著接了句,“都出來一天了,我們也該回去了,下次再聚吧!”

Roy哦了一聲,“Timothy,那你得給物業提提意見,怎麽也得讓客人盡興不是,哪能限製時間呢?好吧,我也該走了,還有一大堆的事呢。謝謝我們美麗能幹的女主人,我今天非常榮幸能來到這裏,希望我們的小師弟Timothy努力工作,早日住進大房子!到時候我們大家就能不限時地盡興了!Henry,你出來一下,我還有幾句話跟你說。”說完,又衝高雪盈笑著點點頭,率先轉身向外走去。

劉旭東去外麵送人,劉瑾拿遊戲機安頓好孩子們,幫高雪盈打掃公用大廚房的衛生。活兒不多,把剩下的飯菜歸攏好,扔掉垃圾,擦桌子,吸塵,就算做完了。劉瑾畢竟是客人,高雪盈讓她隻幫忙吸塵,自己收拾好東西,劉旭東說好會幹剩下的重活。

劉瑾活兒幹得很利落,就是吸塵器接觸沙發和桌椅的時候發出很大的聲音,好像吸塵器碰觸到的每樣物件都煩擾過她似的。

劉瑾吸完塵,再也耐不住了,站到一直沉默地擦桌子的高雪盈身邊,拍拍桌子,“你歇會兒再幹,陪我說說話,今天原本高高興興的,剛剛煩透了,我得跟你說說,不然回家就得跟何濤吵架。”

劉瑾話中的每個字都戳中了高雪盈的每條神經,可在客人麵前,她總不能對劉旭東的老板說出所以來,使勁扔掉手裏的抹布,看著麵前氣鼓鼓的劉瑾,竭力抑製住自己的情緒,說,“要是今天我招待不周,你別見怪,下回單請你們過來,給你陪罪啊!”

劉瑾氣哼哼地說,“要是你的問題,我早就跟你翻臉了,哪用等到現在?我是那麽好脾氣能忍的嗎?”說完,衝門外撇撇嘴,“你知道現在Roy 在跟何濤說什麽嗎?哼!哪有這麽當老板的?我家何濤又沒賣給他,他怎麽什麽事都想橫插一杠子啊?”

高雪盈壓下心裏的疑惑,問,“到底什麽事啊?你這麽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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