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差這東西真挺折磨人,辛夷在耿逸飛車上睡了會兒,到晚上該睡覺的時候就睡不著了。
漫漫的寂靜長夜,除了不遠處長街上偶爾傳來的噪音,隻有筆記本電腦發出的嘶嘶聲。這一年除了上課,她還結合未來業務發展寫了幾篇文章,導師老沃克看過,評價很高,她又抽空把部分翻譯成中文,預備回來修改後發表,改了會文章有點累,她又繼續整理行李,分門別類地包裝好禮物,不過才淩晨4點。
她點根煙來到陽台,狹小的陽台上有把老式藤椅,是外婆留給她的,藤椅上墊了個軟軟的厚墊子。
她把自己沉在椅子裏,望向遠方,天邊已有了隱隱亮色,整個天空的輪廓越來越清晰,不遠處高樓偶有窗口稀疏地亮起燈火。
記得爺爺曾說過,人努力工作就是為了更好地生活。回來後,她的資曆、經曆、個人才幹加上努力必然提升她在律所的地位,之後她要麽按部就班,一路做到高級合夥人,要麽在合適的時間離開,另起爐灶,未來的事業不敢說一帆風順,也是收獲有望,對這一點,她信心十足,幹勁十足!
辛夷吐出個長長的煙圈…當初,嘉偉不論有怎樣的家庭或是個人背景,不過是個個性單純的軍人,一介孤女如她,人前也沒有半分可以被挑剔的…可是耿逸飛…要說她對他一點感覺都沒有也是騙自己,他們一起有那麽多的愉快時光,嘉偉離開後的日子裏,他們彼此支持著走過來…放眼她身邊,再沒有一個人能像他那樣對她了…他一直說等她回來兩人再談…這一年她見識到幾對門當戶對比翼齊飛的,他們的人生成就不是尋常人可以企及的…她若是不能幫他,何必拖累他,他那樣高起點的人應該有著更高的人生成就...他於她,也許就像天上的彩虹,見識過,足矣...若是再加上嘉偉這層關係…還有耿伯伯呢…耿伯伯這樣的人家怎麽可能同意他們在一起?她何必為難自已也為難別人呢?如果說從前他的話多少打動了她,回來後,她反倒更明白了倆人之間的不可能…這次班上有個從上海來的David 陳,兩人年齡經曆相當,特別聊得來,總在一起做作業,臨別,David還別有深意地問她是否有興趣去上海發展…也許,一切都應該重新開始,不論工作還是生活…
她按滅煙蒂,伸了個懶腰站起來,夏日的天空有了淡淡色彩,新的一天開始了!
辛夷洗了個澡,換身衣服回辦公室上班。
周日早晨6點,她掏出鑰匙打開律所大門,邊向自己的小辦公室走,邊一路順手打開燈,明亮的燈光漸次照亮了整個辦公空間。
辛夷簡單整理下小辦公室,打開電腦,回國上班後收到的第一份郵件,來自源投資的耿總,時間是淩晨1:30,他要求她寫一份條款苛刻的保密協議。她寫完保密協議,和一年不見的同事們寒暄後,離開了事務所,為了不影響方雅欣的試驗,她們的見麵時間約在下午1點。
看時間還早,她轉身拐進寫字樓旁邊的發廊。
12點半辛夷就到了和方雅欣約好的餐廳,點了壺茶等她,看著茶杯上嫋嫋騰起的水汽,她想起了和方雅欣在B大的重逢。
九月初的軍訓駐地依舊酷熱,被訓了大半天的年輕人精力旺盛地聚集在遊泳池邊,辛夷不愛湊熱鬧,遠遠地找了個樹蔭讀英語。
嘈雜的人聲和腳步聲讓她的眼睛暫時離開了書本,通向遊泳池的小路上跑來一群人,跑在最前麵的還背著一個。他們見她這裏有樹蔭,都衝她跑來。她趕忙讓開,幾個人把背著的人卸下來放在草地上,嘰嘰喳喳之後就一籌莫展:躺著的這個溺水了,被救上來也沒反應,有人已經去找醫生,下麵沒人知道該怎麽辦?
14歲之前她一直生活在江南小鎮,小鎮河汊縱橫,那裏長大的孩子個個如浪裏白條,可浪裏白條也是練出來的,難免溺水,她跟在爺爺身邊,見多了這場麵。
辛夷扔下書,跪在溺水的人身邊,右手壓在他的胸口,左手放在右手上,一下一下地使勁壓迫他的胸部,這是基本的急救常識 ,基本的急救常識還包括應該捏住溺水人的鼻子,嘴對嘴地向他口腔吹氣,幫助他自主呼吸。可她手下躺著個五大三粗,隻穿著貼身三角泳褲幾乎赤身裸體的年輕男生,她哪裏下得了嘴?
就在她猶豫的當口,一個身穿迷彩服的人跪在了她對麵,那人一手捏著男生的鼻子,另一隻手用兩指撐開他的嘴,用力向他嘴裏吹氣,她見狀更使勁地按壓胸部,也就半分鍾,溺水男生咳嗽著醒來。
她渾身一鬆,跪坐在地,這才看見對麵跪著的是個短發,圓臉,大眼睛,曬得黑紅的女生,女生對上她的眼睛,微笑著衝她點點頭,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
衛生兵正好來了,看到這情景,對她和短發女生大加讚揚,卻被那短發女生搶白,“就你這速度,真上了戰場,得死多少人?”
衛生兵在大家善意的笑聲中扶著溺水的男生走了,同學們陸陸續續地散了。
第二天她洗完澡回來,同學告訴她有個男生找。出去一看,是那個溺水的男生,他對她好一番感謝,非要請她吃飯,她正不知如何拒絕,昨天救人之後就離開的短發女生恰好路過。
短發女生一見男生,立刻睜大眼睛,厲聲質問,“嘿,我找你一整天了,問你件事,你一定要老實告訴我,不許撒謊!”
男生見狀,有點楞,忙點頭,“您請講,您請講,剛聽說您二位可是我的救命恩人!”
“你有什麽傳染病嗎?比如肝炎、胃病、艾滋病什麽的?”
男生一副不知所措的表情,“沒有,沒有,咱們入學前不是都體檢了,肝炎和胃病我保證沒有,你要是不信,回去我給你看體檢表,艾…艾滋…病…”
短發女生見他停下來,非常緊張地追問,“艾滋病,怎麽?你有艾滋病?”
男生一副要哭出來的表情,“我…沒有艾…滋病,從上了中學,我連女孩的手都沒拉過!我…我保證沒有!”
短發女生鬆了口氣,接著問,“那你輸過血嗎?有沒有和什麽亂七八糟的人共用過針頭什麽的?”
男生苦著臉,皺眉擰鼻地不知道說什麽,最後隻好來了句,“我…我小學五年級以後就沒打過針,隻吃過藥。”
短發女生這才放心,揮揮手,“好吧,我信你,你要是有什麽不舒服,一定要告訴我,我帶你去檢查,好了,現在你可以走了。”
男生連連點頭說好,請吃飯的事完全忘在腦後,趕緊道別,一溜煙地跑了。
她這才捂著嘴笑出來,跟短發女生說,“我得謝謝你,正不知道怎麽拒絕他呢!”想到她剛才的話,她笑得更厲害了,“你幹嘛問人家那個問題?”
短發女生卻板著臉,“笑什麽,這可是嚴肅的事,萬一他真有什麽傳染病,我真就舍己救人了!”
“那你還…人工呼吸?”她努力讓自己笑得不那麽不懷好意。
“救人的時候哪想那麽多?”短發女生甩了甩頭發,“昨天你手法很熟練嘛,叫什麽名字,哪個係的?”
她笑說,“謝謝誇獎,昨天多虧了你,我叫辛夷,法律係的,你呢?”
短發女生看著她,“你這名字挺有意思,我叫方雅欣,生物係的。”
麵前的方雅欣變了很多,個子比她高了一頭不止,頭發依舊很短,但一看就是精心修理過的女式超短發,臉色紅潤,雙眼放光,迷彩服裏的身材凹凸有致,讓人羨慕不已。
她看著對麵的方雅欣,臉上笑意深了很多,“剛才我就覺得你說話的樣子眼熟…初三的時候,我在醫院陪外婆,遇到個叫方雅欣的女孩兒,她假裝男生逗我玩,還教我怎麽做素包子,等我做好了,就沒再遇到過她。”
方雅欣哈哈笑,用力拍了拍她單薄的肩膀,“原來你就是那棵會開花,還能做藥材的什麽樹!”
想到這裏,辛夷忍不住笑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