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天如水月如眉

許多事不可做,許多事不屑做,又有許多事做不出;既不能解釋,又不能抱怨;就是窮酸一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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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與我

(2006-11-11 10:05:41) 下一個

我對酒有著一定程度上的憎恨。小時候一旦有個牙床潰瘍什麽的,娘就用筷子蘸上些白酒直點向痛處,一天三次直到潰瘍痊愈為止。辛辣與鑽心的刺痛曾讓我為躲避親娘的“追殺”而藏身於書桌之下,不過後來還是被拎了出來。那次我就像被上刑逼供的犯人似的,目眥欲裂地向酒投去仇恨的詛咒。那時候二鍋頭是居家必備的白酒,用綠色的瓶子裝著常常放在我書桌正對的窗台上,以至於很長一段時間我對酒的認識都是“裝在綠瓶子裏的、很辣的、很腥的、會讓我很痛的東西”,所以讓我主動想去喝是不太可能的。在這種不太可能主動喝酒的情況下,誘因則不失時機的出現了。

記得那應該是五歲的時候,反正是上小學之前的一個除夕,我跟家裏的老人們在裏屋的炕桌上吃飯、守歲。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老家兒聊得熱火朝天,大有觥杯交錯乃為惺惺相惜的感覺。我這個小不點兒陪坐在桌邊實感到無趣,直到老爹從外屋拿進來一個暗色的瓶子才引起了我的注意。那不是醬油、也不是醋,我很肯定,因為那個瓶子挺大。那時亂哄哄的,我隻聽見“幹紅”二字,至於那是什麽就不得而知了,隻是直覺那也是一種酒罷了——因為大人們在酒意高昂時見到酒的表情一向都十分生動。猩紅的液體傾倒進杯裏,卻在玻璃杯裏呈現透明的質感,且沒有白酒的腥氣,我想……嚐嚐,所以我便瞅準了機會提出了喝酒的請求。不準是當然的,可是架不住我的“無敵磨功”,爺爺磨不過便給了我一小杯,意在讓我舔舔、嚐個鮮,結果我端起來看了看、一仰脖兒便灌了進去。味道有點怪,說甜不甜,說酸不酸,說澀不澀,總之是怪怪的。不過“怪”字後麵的記憶便沒了,據我娘說,我當時放下酒杯,臉“騰”的一下就紅得跟關公似的,然後前後晃了幾下便仰倒過去了,一覺睡到第二天下午。真是出師未捷身先死啊,還惹得家裏人哄笑不止,自己也成了笑料。自那以後,我對酒就更加敬而遠之了,不過家裏也有傳聞說我曾經不信邪地偷過一次酒,結果同樣是睡得不亦樂乎。本座則認為那已“不可考”,反正打死你我也絕不承認!

自醉酒以後,甚至從上小學到高中畢業那段時間裏,好像幾乎沒了關於酒的記憶,隻除了一次與友人的共飲,那可以說是刻骨銘心。高一暑假,摯友病逝。從他家裏出來後,我走了四個小時直到精疲力盡癱坐在路旁,然後被兩個一直尾隨我的“小朋友”——從小的朋友——挾持到以前小學附近的小飯館喝了個天昏地暗。酒,其實我隻喝了一盅,卻是哭到昏天黑地。如果把那淚水收集起來,或許夠釀三盅酒了吧。那麽,我想用這酒祭你、我的朋友:

一奠酒——家人身體都好,我每次回國都會去看望,放心。

再奠酒——過年許願的時候,我還是會犧牲我的一個願望,替你許上那個自小便被我嘲笑的願望,放心:我願世界和平。

三奠酒——我也很好,雖然還是改不了愛哭的毛病……但是,放心吧,我很好。

於酒,我一向隻淺酌,可能是每次飲酒總是伴隨著不好的記憶吧。上大學後,我接觸酒的機會多了起來。大學室友四人,再加上兩位中學時期的好友,大學四年裏我們一同咒罵萬惡的考試製度,一同在考試後飲酒慶祝,一同在霓虹下、書桌旁揮灑那種被稱為“青春”的東西……慢慢的,酒在我口中不再像以前那般的澀。甚至不知從何時起,我最仇恨的白酒也以一種甜到發膩味道出現在我的口中。家人知道後,男人們恭喜我有了能成“酒仙”的潛質,可女人們則擔心我有了淪為“酒鬼”的本事。

那是出國後第一次回國探親。冬季的夜裏,山風在窗外肆虐著,一家三口圍坐重聚。老爹像小孩獻寶似的拿出了據說“珍藏”了很久的汾酒,吵吵著“要跟閨女喝兩杯”。我笑看著咖啡杯裏注入的透明的液體,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有酒盅你不用,怎麽偏用這咖啡杯?”娘納悶著問道。

“這杯子看著透亮兒。”

我嗤笑出聲,自己的爹自己怎麽會不明白呢?人家嫌酒盅太小嘛。如此怪異地端著漾著酒香的咖啡杯,我先是舔了舔,很醇、很甜;又抿了抿,頭一回有了不想停口的衝動,所以也真的跟老爹推杯換盞地喝下了整整一瓶。算下來,我比他還多喝了一杯。喝完後,老爹躺到長椅上發傻去了,嘴裏也不知道在念叨著什麽,慢慢也就睡去了;我則是洗了碗、坐在沙發上看起了電視。其間老娘在我麵前踱了大概三個來回,每次都問“你覺得怎麽樣?”估計是怕我喝醉了吧,其實我也是有些“高”了,很困,卻不想睡覺。就這樣在電視前迷糊了大概一個小時,人居然慢慢清醒了,然後便是長時間的興奮,居然把《周易》、《孫子兵法》、《孫臏兵法》和《黃石公略》各抄了一遍。第二天起身後沒有頭痛,卻有些手痛,我到底喝醉了沒有?誰知道呢。但是我很清楚地記得和老爹的對話:

“來,閨女跟老爹碰個杯。”“嗯。”

“希望你身體健康。”

“嗯,你們也是。”

“祝你學業有成。”

“嗯,我會的。“

“平安是福。”

“嗯。”

“……平安是福。”

“好。”

“再碰一個,平安是福啊。”

“……好。”我記下了。

從那以後,每次和老爹通電話掛線之前都會聽到“平安是福”這句話,我也總是回“好”。從那以後,我應承了娘親不再飲酒,從此絕了她的擔心,也斷了與酒的緣分。沒了酒,我並不覺得有什麽缺憾,隻是在每次看到別人飲酒、或是勸我共飲時,總會想起那鎔在酒裏的喜樂與哀傷,親情與友情,還有我的青春年少。

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
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酒與我,人與我,總有著濃濃淡淡的緣分。都說“醉酒的人一顆心最清純”,感謝酒給了我一顆清純心,更感謝與我同飲一壺酒的人,是他們為我暖心,無酒也微醺。

0611120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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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馬甲一號 回複 悄悄話 有機會,一起喝頓酒也不錯。當然,我想,我們不可能有這樣的機會。或者,用句爛話說,我們沒那個猿糞,嗬嗬
樂維 回複 悄悄話 喝到半醉不醉之時最好,什麽憂愁都被酒精化了。

人也一樣,處於清醒與糊塗之間最好,就像半醉不醉。
hey3g 回複 悄悄話 好文! 鼓掌. 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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