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明
重明麗正，君子明於外，柔於中。
車站，一個人群流動的地方，一個通向目的地的地方，一個來了又往，往了又來的地方。
車站，也是一個等待的地方。
你可以在酒吧裏等待，在餐廳裏等待，在影劇院裏等待，或是在其他的任何地方等待，可是，都不如車站上的等待那麽自然，無可非議。
在車站上，你可以墊起腳尖，翹首以盼，你可以來回踱步，焦躁不安，你也可以安靜從容，氣定神閑，甚至，你可以兩眼無神，呆若木雞。沒有人會奇怪，大家都知道你在等待，或者說，假設你在等待。
我常常去西門外的車站。
西風很冷的時候，我每天都見到一個女孩，跟我一樣，在等待。
總有一個男孩會出現，女孩會熱情地迎上去，甜蜜地摟著他的頸項，然後相擁離開。
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
後來，男孩不再來了，女孩還是每天都來，她左右徘徊，直到天色黑盡，才黯然而去。
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
一個春日的黃昏，女孩如期而至，不同的是，這一次，她帶著行囊。
女孩在上車之前，來到了我的身邊。
“你……是在等我嗎？”
“我？……沒有。”
“沒有？那你為什麽每天都望著我？”
“我……我沒有。”
“好吧，你沒有。”女孩從隨身的包裏取出一張名片，塞進我的手心，“打電話給我。”
我望著她拖著行李箱上了車，然後透過車窗，眷戀地望著站台。她已經不再等待了嗎？還是，在車上繼續等待？
我一直沒有打電話。
車站上，有一個男人也常常來。入暮的時候，一個可愛的孩子會撲進他的懷抱，然後牽著他的手，蹦蹦跳跳地走遠。
後來，他們不來了。
在川流的人群裏，我接到一個電話。
“你究竟在等什麽？”
等待需要理由嗎？很多時候是的。
等待能成為理由嗎？我正在尋找答案。
西風起的時候，車站上又出現了一個女孩，她的麵容似曾相識，她每天都來，可是每當她走以後，我隻記得一件事。
有人來過，有人離開。
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
我又接到了電話。
“你到底還要等多久？”
多久？我記得有人說過，時間，隻是知覺的印象，隻是主觀的偏見，可以很長，也可以很短。
我不會回答，我隻知道，如果你有個目的地，在到達之前，你總是想盡辦法縮短消耗在途中的時間，哪怕，隻是感覺到縮短。
我也是。
車站，一個來了又往的地方，一個周而複始的地方，一個等待的地方。其實上不上車，又有什麽分別？
西門外的車站年久失修，政府決定拆掉它。今天，我最後一次去等待。在車站上，有人圍在我的身邊，訕笑。
“這個人是有病的，他永遠都在等，也不知道在等什麽，一輩子渾渾噩噩，一事無成，簡直是白過了。”
其實，他們不知道，我最大的成就，就是隻用了一步，就跨過了生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