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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人如他》——第十章 9

(2011-01-17 11:47:42) 下一個



            9



說也奇怪,打那天午後,我竟有三天沒見到他。第一天,為了躲避,淩晨五點,帶著牧覃步行到火車站,美其名曰:認識火車,牧覃對人類文明遠沒有對自然感興趣,我甚感欣慰,這是對我這個做母親教育理念的大慰藉,愛自然的孩子一定是聰明的,他知道如何輕而易舉地看清自然神秘外衣下的奧秘,而這正是我跟戴蒙的希冀。

我買了一張去蘇黎世的票。車廂幹淨,又明亮。在蘇黎世呆上一天,晚上六點半回到旅館,沒碰見讓。

第二天我膽大了些,早上照常去吃早餐,而後在跟他相遇的公園散步,午後是牧覃的自然課。然而,始終沒碰見那個男孩,繞著公園兜上兩圈,心裏甚至多了一份牽掛,或者不妨說成是思念。

第三天晚飯後,我跟牧覃散完步後並沒有直接回房,而是坐在櫃台前的沙發上漫無目的地翻著報紙夾裏的舊報紙,一邊拿眼不時瞄著旅館入口。牧覃在一旁看漫畫書,雖是吵吵鬧鬧,但店主正在逗他,不用我管。

一個鍾頭零一刻,讓沒出現,我有些著急。店主似乎看出我醉翁之意不在酒,就在旁邊的單人沙發上坐下,煞有介事地望了望門口,悠悠地歎了口氣。

“他不到十點不會回來的。”

“……呃,”我有些尷尬,問:“你是說誰?”

“我猜你在等一個人;他前些日子問過你。”

“噢……是。”我承認了,裝模作樣不能解決問題,何況店家手裏有我急需的信息。

“他不到十點不會回來的。”他重複說一遍,“他在市裏一家律師事務所實習,不到十點難以脫身。”

隻不過大二的學生已經在律師事務所實踐了,從前我便知這個男孩子是異常聰慧的,又夠義氣,我謝過店主,搖搖晃晃地上樓去了,心裏竟有些失落。

 

住旅館的前幾天,牧覃充滿了新鮮感,老是拿著一對新奇的眼睛打量著來來往往各種膚色不同國家的人。四天後,他跟我鬧起來,我盡量把作息時間調得跟在家一樣,然而小孩子總歸是嬌弱的,這天中午,他悶悶不樂地吃了一點點肉粥,就病懨懨地去睡午覺,我則坐在窗子前思索著設計稿,半小時後他還在睡,起初我並不甚在意,直到超出規定的半小時後,我才舍得叫他起床。

他嗡嗡兩聲,動也不動。

我輕輕走到床邊,蹲在他旁邊,輕輕喚著,“牧覃,起床啦。”

我望了眼他的臉,慌忙向他的小額頭摸去,滾燙,嚇了一跳,我的牧覃正在發高燒!

我從包裏翻出小兒退燒糖漿,喚他:“乖,張開嘴,媽媽給你喂顆葡萄。”

牧覃張了張嘴,我迅速往他發白的舌頭上擠了一大條糖漿,剛擠完,他的嘴巴啪嗒一聲又合上了,眼睛擠得緊緊的,額頭布了一層細細密密的小汗珠。

“來,覃覃乖,再喝點水,把葡萄衝到肚子裏去。”這次他幾乎不能張開嘴,借助我胳膊的支撐,他抬起頭,微開著兩片白白的唇子,可憐巴巴地往杯子上一扒,費力地吸了兩小口,接著軟塌塌地癱在我臂膀上。

我把他平放在床上,蓋好被子,趴在他耳邊輕聲說:“覃覃乖,睡一覺就好了。”他似乎點了點頭,我看護一會兒後,躡手躡腳地帶上門,接著衝到櫃台,“請問,溫度計有嗎?我的孩子發燒了!”

“女士,您不要著急,如果真是發燒,那您趕緊帶他去醫院。”店主仿佛並沒理解我的十萬火急,仍舊慢條斯理地從一個抽屜找到另一個抽屜。

“到底有沒有?!”

“有的,我確信,請您不要著急。”他說著,卻看見我眼冒火光,這才閉嘴轉而專心找。

店主終於找到,急得他滿頭大汗、我滿眼淚光。測了一測,39度還要多,看著他略顯扭曲的小臉,我一陣又一陣的心疼。如果一小時後燒不退,我們就去醫院;在歐洲,我從不敢輕易生病,盡管這個大洲的醫療係統相當完備、技術也發達,然而,他們的效率、繁瑣的看病過程,讓所有中國人望而生畏。

我握著牧覃的小手,仿佛那是一塊大太陽底下的冰,一不小心就會消失不見。兩年來,牧覃和我相依為命,我已經習慣有人時常鬧我,煩我,習慣替他擦鼻涕,習慣逛童裝店,習慣抱著他親一下然後親昵地說:“牧覃乖”;我最怕兩件事,一是死亡,另一個便是戴蒙、牧覃、父母中的任何一個離我而去,我想著想著居然哭出來,由起初的默默眼淚縱橫直到最後的嚎哭,又怕吵醒牧覃,便用手死死地捂住嘴,憋得一臉通紅。

有人敲門。砰砰兩下。

我在床單上抹抹眼淚,又揉揉眼睛上的紅印子,擠出一秒鍾的笑容,這才去開門,“誰?”

“你怎麽了?”

看見讓,忍了良久的哭聲終於沒能撐住,就在他麵前直直地站著,勾著頭,大哭。讓不知所措,最後才慢慢地把手搭上我的頸,把我的頭按在他肩上,出於女性的本能,我摟住他不顧一切地哭起來。

“牧覃怎樣了?”他一動不動地,任我老淚縱橫,最後,我的委屈與發泄聲漸漸小了,才從他懷裏掙紮出來,他問道。

“還在發燒,已經吃了退燒藥。”我有些尷尬,看到他胸前那片淚漬更是後悔不迭——盡管他跟巴蒂西亞有瓜葛,但對我來說,他仍舊是個真真切切的陌生人,陌生男人;然而,顯然,他並不放在心上,西方人遠比中國人開放,我的尷尬也略略減輕。

讓跪在牧覃跟前,摸了摸他額頭,對我說:“沒事,已經退了,涼涼的。”

“噢。”

“讓他睡一會兒吧,”他擺擺手,“我有話跟你說,咱們出去。”

我百般不情願,卻給牧覃掖了掖被角毫無反抗地跟出去,但並不敢走遠。我在等著他發問,他也的確直接問我了。“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

我不語。

“難道你被趕出了家門?”

“沒有。”我果斷、立即說,這引起他的懷疑,話語裏泄露的苦澀讓他更是堅信不疑,“如果想哭就哭吧。”

我沒想到他這麽說,但我搖搖頭,“不想哭,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其實,我騙了所有人。”我把跟戴蒙之間糾結的往事向這個不甚熟識的小夥子和盤托出,也許,正因為他跟我不太親近,我才能夠舒坦地跟他分享“離婚”的事實。

“原來你們早已分開,而你一直呆在中國,怪不得從沒見過你。”他說,絲毫不帶任何感情,又喃喃地道:“既然你們已經分開,既然你們已經分開……”

“我要回去了,不放心牧覃一個人。”我說,轉身回屋。

sue,”他追上我,抓住我的胳膊將我整個人反轉過來,突然輕輕抱住,“請原諒我。”他輕輕地說。

我一動不動,腦海銀裝素裹,白茫茫一片,我忘記了已婚女人該有的反抗與掙紮。直到他放開我,跑下樓,消失後,我仍擺著被虐的姿勢,身子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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