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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筆 回鄉記 4

(2006-10-27 15:46:59) 下一個
回鄉記 4



國內現在就像個漫無邊際的大工地,各種基建方興未艾。你無論走到哪裏,隨處可見懸空的、密密麻麻的腳手架,以及胡亂圈出來的一片片雜亂無章的地皮。整個狀況看上去就像一匹脫韁的野馬。

不過,這還隻是視覺上的疲勞。最要命的是,那些工地上操作的喧囂噪雜聲,對我的睡眠造成了極大的破壞。我在國內每天的睡眠時間,平均不到五個小時,以致回到洛杉磯時,形銷骨蝕,不成人樣。

眾所周知,加州跟國內的時差是十五個小時,也就是說,美西時間晚上十二點,正是入眠的時候,國內這邊是下午三點。其實,我對時差並不是很敏感,因為我在美國這邊的作息時間本來就很混亂。所以在國內時,到了下午三點以後,我並沒有什麽睡意,更兼多年未曾回來,神經反而顯得有點興奮了。

但是,清晨卻是我睡眠的黃金時間。每天大約從早上四點到九點(美西時間下午一點到六點),正是我睡得最好的時候。然而,這時工地上開始轟轟烈烈地開工了。我在福州住的地方,緊鄰當年福州最大的工廠“福建機械廠”,如今整個工廠已經被拆除,正在基建。陽光還沒有透射進窗戶的時候,工地上早已經傳來各種震耳欲聾的雜音。似乎這些還嫌不夠,我的窗戶的正對麵,是福建電視台新蓋大樓的工地,從那裏傳來的很有節奏感的哐當哐當的轟擊音響,與福機工地上的噪雜聲,組成了一組讓人神魂顛倒的催眠曲。每當朋友們對我的紅腫的眼睛表示關切時,我都不得不安慰他們說,這是因為回鄉動情的緣故。

那幢幾十層高的電視大樓,披著難以置信的綠色紗網,遮天蔽日。我對它的合理性表示懷疑。在電視節目越來越沒有看頭的今天,還要花費那麽多的財力去興建這麽一幢粉飾太平的高樓,卻不想去改造、提高節目的質量,這多少顯得有點搞笑。我想,這也許也是當初我離開這個華而不實、好高騖遠的機構的原因之一吧。

到了北京,先是住在中關村的一個“太平洋旅館”,名字挺嚇人的,但是環境跟設施卻不敢恭維。第二天,一位同學立馬就拉我住到了位於三元橋的中旅大廈,在十四樓上,視界開闊。然而旅館的正對麵也是一個工地,徹夜加班。淩晨剛閉上眼,又是一陣陣哐當哐當的聲響,漫湧而來。

最糟糕的是在南京。因為貪圖靠丈母娘家近,就住在他們家附近的一個什麽“人口賓館”。這家賓館是我一生中住過的最古怪的賓館之一。它靠近喧囂的“龍蟠路”,車流徹夜不息,像雷聲隆隆。不過,它的讓人神經接近崩潰的噪雜的環境,倒沒有什麽可圈可點之處,因為住進這家賓館的時候,我已經習慣了各種振聾發聵的轟鳴聲了。它留給我印象最深的,是它的軟肋,也就是服務品質。

入住的時候,到櫃台登記,我出示了護照,兩個冷若冰霜的女服務員說護照不算數,她們需要我的地址。我先後把我在福州家的地址、我丈母娘家的地址,還有在美國的住址都亮了,她們說這些都不算數。於是我急了,說護照總該算數吧?我試圖說服她們,我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公民,這護照是國家的象征等等,但還是不管用。最後,我隻好要她們的經理出來,威脅說要打電話給公安部門。這樣折騰了半天,總算住下了。

來到住宿房間門口,一插磁卡,隻聽嗒地一聲,磁卡斷成了兩截,把我嚇了一跳。我看到鎖孔上顯示的是綠燈,便擰了一下把手,沒想到哢噠一下,把手也斷了。這下我慌了,又兼樓道上黑燈瞎火的,有關國內的一些惡性的傳說,讓我恍惚覺得自己正置身於一家十字坡般的黑店。

我慌慌張張跑到服務台。沒想到服務員反而斥責我說,別人家一個個開門都開得好好的,就你惹禍!我說我每天都用磁卡,也有些年頭了,從來沒折斷過,而且我又不是什麽武林高手,怎麽輕易就將把手擰斷了呢?!費了一番口舌,終歸是強龍壓不過地頭蛇,最後以我賠償五十塊錢了事。後來丈母娘要跟他們理論,我勸慰了她一番,說了些與人為善,自己為善的道理。不過回頭一想,自己也覺得自己說的是一通屁話。

到了上海,我的那位雍容華貴的同學安排我住在衡山路上的“慶餘別墅”。說是別墅,其實隻是一幢小樓。這裏倒是很清靜,與大街相隔有近百米,三層樓的獨門獨院房子,布局十分精致。第二天聽我的一位朋友說,這地方解放前原是白公館,是一位黨國要員的居家。

這麽一說,睡起來就很踏實了,——直到結賬的時候。不過,這裏的確是我唯一一個沒有聽到哐當哐當轟鳴聲的地方。

10/26/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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