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力和力克的第一次奇遇.序（草）

1，三頭小老虎找凡特聽故事 公元前3世298年，虎國王宮之外隱隱傳來一些幼獸的嬉鬧之聲。 三頭身長不過一尺的年幼東北虎正在草地上相互撲咬，爭鬥嬉戲。他們所屬的種族是在虎群中體型最大、最凶猛的種族，是以三頭小東北虎現在雖然年紀幼小，跳躍翻騰的動作卻已不似一般的幼獸那樣稚嫩浮遊。 三頭小虎的額中都有一個大大的“王”字，其中一頭額上的“王”邊上還多了一綽紅毛，看上去好似“王”字邊一點。從他們撲咬的姿勢來看，他們對這些捕捉獵物和爭鬥廝殺的技巧已經掌握得非常撚熟。那頭額上“王”字多了一點的幼獸虎牙獠厲，腹部體毛修長濃密，斑紋緊湊，鬥得要較另兩頭更勇猛。在被打趴到地上翻滾時，可以看到他的腹部有一條條漂亮的白色條紋，雖斑斕五彩，卻又有些凜人。 一頭額上沒有紅毛的幼虎因為力氣稍小，被摔到一邊低聲喘氣。他忽然想到什麽，對另兩頭幼虎道：“成英多大哥，成樹哥哥，怎麽不見了可力和力克兩兄弟？” 那頭有紅毛的老虎答道，“成葉，他們一定在聽凡特叔叔說故事呢！” “對，他們兩似乎不喜歡打架”，這個被喚作成葉的幼虎眼睛骨碌轉了轉，“不過凡特叔叔的故事一向好聽得很，不如我們也一齊聽聽去。” 成英多這時一個疏忽，被成樹翻壓在身下，力氣一時有些不支。見成葉這麽說，便對成樹道：“你弟弟的這個主意好！你鬆開手，咱們快去……”成樹笑了笑，拿開了爪子。 三頭幼虎既打定了主意，便各自擺了擺身體上的雜草，胡亂整理了一下毛發，一邊笑笑鬧鬧一邊往草叢的另一邊疾馳而去。他們沿著叢中的一條溪流往上奔，不到幾分鍾就聽到了宮廷武師凡特粗亮的聲音。 “可是沒有想到，世界燎原之河——咱們的頓河邊上又發生了一場大戰。這場戰爭非常激烈……啊，我問你們，你們還記得一百年前那個羊族領袖——阿——嗎？” 這時有兩個稚嫩的聲音齊聲道：“記得啊，他是個大英雄！” “恩，這次大戰比他當年發動的羊狼決戰還要激烈呢！”凡特發出一聲低嘯，似乎當年的羊狼決戰中那些悲壯慘烈的情景依稀在目，顯然在他心裏也已經把那次決戰當作他所聽聞到的動物世界大大小小的戰鬥中最經典的範例。 “不過，這場戰爭或許可以避開的——————我記得，有一次我追隨成列王——成列王是你們成英多大哥的爺爺，你們倒沒見過——當時我隨他參加咱們動物世界每年一次的‘燎原集市’的時候，見到頓河的守護者——老狐狸布。布對你們成列爺爺講了很多話，他好像瞧見了後來要發生的這場戰爭似的，勸你們的成列爺爺三年之內不要出兵……不過你們成列爺爺向來就不信他們這些術士的話……而且話說回來，在那次燎原集市，非但他不信，我看幾乎所有來參加的動物各族首領都沒有把他的話當作一回事……這個老狐狸四處遊說，講了老大一通……唉，唉！……”凡特連歎了幾口氣，“他其實是對的……後來他一死，戰爭果然就發生了……” “那個老狐狸——爺爺——還會死嗎？”其中一個幼小的聲音忍不住問，但另一個幼獸則連忙道：“力克，你老愛插嘴！” 那個叫凡特的停了停，似乎微微笑了笑，道：“怎麽不會死？咱們誰都是要死的啊！嗬嗬……現在我還沒見過長生不死的動物呢！——不過咱們的守護者————他一死，咱們動物世界一下可就亂了……” 偷聽多時的幼虎成英多此刻忍不住發出一聲長長的虎鳴，領著成樹和成葉躍到他們跟前。他對凡特匍匐恭敬地行了個禮，然後笑嘻嘻對可力力克道：“你們兩個小狐狸呀，幹什麽又跑到這裏纏著凡特叔叔！難道你們聽到的故事還不夠多嗎？” 原來在虎國王宮草地裏聽凡特講故事的，竟然是兩頭小狐狸！ 　　 2，那場可怕的戰爭 咱們的主角現在可跟我們亮相了！ 他們一個名叫可力，另一個叫力克。兩隻狐狸年紀相仿，因為同胎而生，長相非常相似。兄弟倆歸於藍狐一族，腦袋瘦小，身材碩長，全身毛發黑黝發亮，腹部顏色漸漸變淡，兩條壯碩的尾巴火焰一樣的鮮紅。一般狐狸尾巴的顏色多為白色或者金灰，是以長有他們這樣的尾巴者在狐狸中並不多見。 他們眼中的那位“故事大王”凡特歸於蘇門達臘貴族虎係，體型不大卻異常雄壯，全身披著閃閃亮亮的俄黃“戰袍”，毛發間布滿清晰的黑色條紋，在叢林中顯得異常醒目。細細觀察他的臉頰，可以大致推測出這隻蘇門答臘虎已到中年，除了臉部皮膚粗糙如砂以外，在他臉部周圍長出的長長的頰毛也是成熟虎才會有的特征，何況在他的胡子中還雜有幾根白須。 這位可力力克眼中的“故事大王”，其身份也非同一般，雖對外稱自己為虎國宮廷武師，但他也是當前虎國王宮之內最得虎王信任的貼身侍衛，身位不高，語傾全朝。 凡特見到三頭小虎，笑道：“我們正在講你們父親參加過的那次大戰……都坐好……” “……那次大戰持續了大概有一個月之久，咱們動物界的幾個強國——獅、虎、豹、狐、蛇、熊、鷹、狼全都參合進來，許多小國也趁亂渾水摸魚，揩油抓瞎……結果等到戰後大家腦袋清醒一點，才發現誰都沒討了好去。這之中，卻以咱們國家和可力力克的狐國傷亡最為慘重。咱們虎國出兵是40萬，戰畢僅隻剩12萬。成英多，你的爺爺——當年整個動物界最勇猛的國王——成列國王就是犧牲在這場大戰的戰場上！他不在了以後，咱們整個軍隊的元氣一時之間大大受創啊……更悲慘的是——狐國——幾乎舉國俱滅……後來我見《動物世界戰報》上寫，幸存的老婦幼殘者不過戰前狐國總人口的百分之一二……” “唉，就這樣，曾經昌盛一時，威不可侵的狐國時代就這樣一去不回了！……” 聽到這裏，三頭幼虎都低下了腦袋，而可力力克的眼睛裏早已經浸滿了淚珠，力克張著嘴，幾乎說不出話來。 他們從小便生活在虎國王宮之內，在這裏長大，雖然王宮之內上上下下對他們都如同族一般，虎王對他們更是寵愛有加，特別委派凡特給他們當訓練師，教授各種各樣的知識，輔導他們的成長，但他們在內心深處卻始終有著一股不曾親近同類的深深的孤獨。每次聽到凡特講授有關動物世界狐狸的故事，他們總覺得特別親切，就象是自己親眼見到一樣。雖然關於那場動物世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史無前例的殘酷戰爭，凡特以前曾對他們提起很多次，但每次聽到狐狸國在戰爭中受創的情形，兄弟倆總不免心驚肉跳，心戚戚然。 “這時許多有識之士想起老狐狸布生前對大家的告誡，見到眼前整個動物界這一片悲慘的景象，都禁不住又是愧悔，又是歎服。咱們虎國最傑出的領袖——虎王成八多就是這個時候即位的。王即位以後馬上就召集動物世界領袖聯會，他慷慨陳詞，象當年老狐狸布一樣也說了老一通，終於硬生生地將與會的所有動物界首領勸服，做到了老狐狸布做不到的事情，就是————要大家忘記仇恨，收起武器，一同定下二十年的不戰之約！”凡特是武師，於文字隻是略有涉獵，所以要他原原本本到講述虎王成八多在聯會上是如何“慷慨陳詞”的，那是幾無可能的。他記得當年成八多的一番話裏又是詩又是歌的，好像倒和老狐狸布在燎原集市上說的話大意相似，所以幹脆偷了個懶，隻稱他們虎王“象當年老狐狸布一樣也說了老一通”。 “你們知道嗎，就是這麽一個簡單的約定，不知道救了咱們動物世界的多少性命！咱們王的厲害本來不為大家所知，這一下為他和咱們虎國贏得了無數的讚揚和尊敬！大家私下都說新虎王這份恩德，一定會記載到頓河的曆史中去……”凡特說到這裏，神色恭謹，對虎王成八多的感激和尊服也油然浮現在臉上。 聽到這裏，三頭幼虎不禁都露出敬佩的神色。但成英多想起平日裏見到父親溫和的笑容和不甚威嚴的樣貌，再聯想到凡特叔叔所敘，覺得兩者之間似乎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下，好像父親沒有那麽能言善辯，也沒有那麽威武智慧，想到這裏，他心裏暗暗一笑，覺得凡特對爸爸的恭維未免有些誇張。他小小年紀卻不知，虎王對自己的愛子疼惜非常，從來沒有對他苛責半分，再加上他年紀未到，按虎國王族的規定，還不能到宮殿內列朝，是以虎王議國事，斷軍務時的威武儀容他竟一無所知。 可力力克聽到這裏，卻是對虎王另多了一份崇敬。不過力克對凡特這一番講話，還有一個大大的疑問，他瞧一眼哥哥，忍不住就問了出來：“凡特叔叔，您還沒有告訴為什麽大家要打仗呢？是誰先打誰的？誰又和誰是一邊呢？” 凡特一怔，一時不知如何措詞。他抓抓頭，對力克道：“這個問題牽涉太多，一時間講不完，以後再對你細說吧！” 正在這時忽聽到遠處傳來一聲長長的虎鳴，成英多辯聲音道：“哎呀，糟糕，出來時間太長，奶媽要罵咱們了！大家趕快走吧！” 凡特知道這聲虎鳴是他們的奶媽樸自在急喚他們趕緊入宮。他與樸自接觸並不多，但從成英多略顯驚慌的神色瞧去，連他這個當朝虎王之獨子竟也似乎對這個“奶媽”忌憚非常，他悄悄暗歎，看來虎王把自己的兒子交給樸自管教確是個明智的決定。 三個虎兄弟和可力力克向凡特致謝道別後，即轉身縱入叢林。凡特瞅著可力力克兩兄弟豎著紅紅的大尾巴跟在三頭老虎後飛奔，卻是一點也不顯得吃力，目光裏露出了些讚許之意，歎道：“好！到底是吃咱們虎奶長大的！” 　 注： 成英多：東北虎，虎王成八多之子，額上有祖傳“王字點”。性情剛烈，武功上乘，頗有領袖風範。 成樹、成葉：東北虎，虎王之弟成九多之雙子。大子聽樹溫和檢讓，小子聽葉暴躁異常。 可力力克：藍狐，狐國已故丞相可力克之雙子。大子可力冷靜聰慧，小子力克急躁善變。 　 3，凡特遇見怪烏龜 　 凡特直到他們消失在視野裏，才回頭轉身。他走到溪流邊上，把頭探到水麵剛想啜水，忽然神色一變。隻見他快速往後躍開幾步，直到離溪水已有五六尺之遠才半蹲下身體，眼睛緊緊盯著水麵，似乎水裏有什麽危險。 淺淺的溪流，水深大概隻到凡特的腿踝，溪水清純，透徹見底，既不見什麽魚蝦，又沒有水草浮葉，除了石頭，哪裏能找到別的東西？ 凡特看著溪水，忽然發出一聲簡短的怒吠，道：“如果還不出來，本衛就不客氣了！” 隻見話音未落，水麵忽然起了一片水花，似乎有什麽東西從水裏躍了出來，落到岸邊。待它滾了幾滾，停住不動，凡特才看清原來竟是一塊有如一隻虎爪大小的鵝卵石！而令他驚訝的是，這個石頭竟然忽然發出了聲音！ “快幫幫我，快幫幫我！幫我翻身！” 凡特一動不動，警惕地望著這塊石頭。 這時，更令他驚訝的事情出現了！從這個石頭裏，竟然緩緩伸出了一根手指粗細的枯枝，枯枝的頭上竟然還有兩個眼睛！ “哎呀，堂堂虎國宮廷武師，居然還認不出我這個老烏龜嗎？你樣傻楞楞地盯著我，是想看我在這裏被太陽曬死呀！” 原來這個“石頭”竟然是一隻烏龜！ 天底下隻怕很少能找到這樣的烏龜————龜殼上的斑紋竟然與一般溪邊石頭上的斑紋一模一樣！當他連頭帶腳縮進去，一動不動地呆在水底時，恐怕連孫悟空也難找出它來！ 凡特見它原來是一隻烏龜，倒稍稍放下了些心。他站直四肢，仔細打量這隻烏龜，忍不住心裏一樂。原來這隻烏龜現在正仰躺在石頭堆上，背殼剛好被岸邊另兩塊鵝卵石坷住，使他根本無法動彈。他把自己的腿腳和腦袋都伸了出來，使力胡亂劃著，動作煞是好笑！殊不知這些動作對他翻身而言，一點用處也沒有！ 凡特走過去用爪子一撓，幫那隻烏龜把身體輕輕翻了過來。 見到烏龜的正麵，他又吃了一驚：原來這隻烏龜不僅龜殼怪異，他的四肢和腦袋也嚇人的很————外皮醜陋幹裂，灰暗陰澀，初看之下簡直令人有些作呃。要是將他放入一堆枯枝樹葉中，你就算走到他的腳下，也萬萬看不出一點分別。 隻聽這隻烏龜道：“多謝多謝了！我這麽難看，老看我幹嘛！” 烏龜不待凡特回答，又蹩了蹩嘴，似乎沒想到凡特居然不認識他，有些賭氣地責怪起凡特來：“你不認識我呀？那你怎麽知道我在這水裏睡覺？還故意把我吵醒？” 凡特好氣又好笑，道：“這就是本衛的本事了。不過到現在才發現你，本衛的聽力和眼力倒是退步了。” “這不怪你。我剛才做了個夢，忍不住吐了幾個泡泡被你發覺了哼哼。如果我要是好好的，別說你，哼哼！” 凡特沒有細細計較他的話，加上這隻烏龜狀貌醜陋，自己要趕著回宮，便道了一聲：“這裏是虎國王宮周邊禁地，本衛勸你還是早點離開此地！讓王宮侍衛發現了，可就不是現在我這樣和氣了！”轉身正要移步，忽然發現剛剛還在岸邊的那隻烏龜赫然又出現在他正前方的另一塊石頭坷垃上！凡特忍不住轉頭望了望剛才那烏龜趴著的地方，那裏除了水漬，哪還有什麽烏龜的蹤影！ 這一下吃驚可非同小可！ 他是什麽時候跳到跟前的，自己竟然一丁點都不知道？ 看到凡特合不攏嘴的樣子，烏龜哈哈大笑，“對不起對不起！嚇著你了。看來你真的不認識我！我還是自己介紹一下吧——我叫“本本”——很好聽的名字喲！從宗族上來講，我應該算是鋸緣攝龜族的偏宗——旋龜。至於我的歲數呢，比你可大多了——快210歲了，哈哈！” 凡特神色微微一變，道：“原來是本本是老前輩了！……” “不老不老！你知道老狐狸布吧，他是我的老師！他死之前將位傳給了我，所以我現在的身份是：頓河第72代的守護者……”本本說這些的時候搖頭晃腦，一字一句，一副得意洋洋的神情。 凡特這才恍然大悟。 原來，任何一位動物世界頓河的守護者通常都會有負一身奇異的本領——例如瞬間移動、鑽地飛行之類——這是當時所有動物的共知……當然，這是因為他們的身份是“守護者”。在動物世界裏，由於前前後後幾十代守護者的努力，大家對“守護者”這三個字已經形成了一種天然和奇妙的親近、理解和尊敬。 凡特見本本自報了家門，對他能隱身石群、能一躍而從水中起而又瞬間移動到他麵前也就不覺得有絲毫奇怪了。他趕緊抬手向本本示禮道：“原來是您繼承了布的守護者之位，真是恭喜恭喜！剛才多有失禮，請您原諒！” 本本擺了擺手，嘻嘻笑道：“不知不怪！” 凡特略帶歉意，道：“咱們頓河什麽都不怕，就怕沒有守護者。前幾天王還在和我談起這件事，我們都疑惑老狐狸走了以後，為什麽新的守護者遲遲不現，這難道又是神的什麽不妙的征兆？您現在現身可就太好了！容請我馬上去稟報虎王，為您設宴賀喜！”凡特宮門熟絡，講這些話順手撚來。 “沒那麽多麻煩！我要謝謝你剛才幫我翻身呢！哼哼”本本笑道。他雖然是一隻烏龜，說起話來卻不慢慢騰騰，語出快捷，唧唧喳喳和一隻麻雀差不離。 凡特聽本本這樣說，麵上一紅，知道剛才本本要他幫自己翻身隻是在逗他。看來這個新的頓河守護者與老狐狸本的性情有天壤之別，似乎性子裏還有一絲頑皮童氣。 本本裂開嘴道：“我很忙，沒功夫見成八多了，這次來王宮是有事情要交代，現在碰到你就是你了！我問你，成八多做了件好事就是收了兩個狐狸是不是？” 凡特一怔，道，“不錯！王當年看他們被拋在野林裏奄奄一息，命喪過半，心中不忍就收留了下來。” “你告訴成八多，這兩個小狐狸現在有危險，要他們多多小心！————哎呀，”烏龜本本說到這裏，忽然大叫了一聲，似乎想起什麽事，急急忙忙地道：“好了好了，不行了不行了，時間不夠了，我要走了！”本本說完這番話似乎生怕凡特多問一個字，轉身朝前爬去，爬了兩步就不動了。 凡特肚子裏滿是問號，又實在有些不想向這個新上任，看上去有些任性調皮的守護者提問。在原地呆了半晌，才輕輕踱到本本跟前，低聲道：“呃，本本閣下，我……”但話沒說話，凡特眼睛幾乎直了，他用右前爪輕輕挑起本本的龜殼，那龜殼便一下翻了過來，可是待定睛一看，這哪裏又是什麽龜殼了，分明就是一塊真真正正的石頭嘛！ 原來這個調皮的守護者早走了，走之前又跟凡特搗了一蛋。 凡特苦笑著搖搖頭，回味著本本對他說的那幾句話，心裏直冒咕嚕。 可力力克有危險？ “危險”的含義太廣了，生病？他們兩個身體骨骼都很健壯，天天有禦醫看護，就算一時有個感冒風寒，也不能叫“危險”；仇殺？他們從小就被虎王撫養，長在王宮之內，根本不可能和什麽動物結仇。 那就是會有意外發生。可是既是意外，本來就是防不勝防，本本守護者這麽告訴凡特，又是何用意？ 凡特翻過來想過去，心裏一團亂麻，半天毫無主意，才拍掌道，對了，自己想這麽多幹嘛，趕緊將這件事情稟報虎王，聽憑虎王決斷且不省事？想到這裏，他便往虎國王宮奔去。 　　 4，凡特見虎王 虎國王宮座落在離叢林不遠的一片開闊平原上，地占百畝，細數宮邸，一共是十八座。從遠處望，這些宮邸排成六排，頂上俱是煙霧繚繞，蒙朧一片，而宮內則時不時聞得霄然虎吠。因凡特曾輔佐過老虎王成列，又是王宮一等一的老護衛，現除了擔當虎王的親子、王眷子弟及可力力克的武師外，還是虎王成八多的頭牌親信，所以他稟過宮門侍衛，便有直入王宮的特權。 虎王成八多在大殿內看書。從他讀書的姿勢，成八多看上去並不象一國之主，但他額頭上有一個大大的王字，邊上有一撮紅毛，遠望上去似乎王字邊上的一點————就是這個“王字點”，竟然隱隱使他不怒自威。 須知這一點乃是曆屆虎王有別於所有虎國臣子的最顯著特征。虎國自開國以來上下無數代更替，所有的王者俱有此一“點”，這一點到底從哪裏來，有什麽象征，卻是連這些虎王們自己也說不清楚。成八多的獨子成英多額頭上也繼承了父親王者之相，所以在開篇時提到他的樣貌時，讀者或許可以注意到有此一節。 凡特進來拜了虎王，馬上對他詳細闡述了剛才所遇的奇事。 成八多聽完以後，眉頭稍稍一皺，放下書起身道：“頓河之水怪不得近來流速有變，原來換了新的守護者……隻是布守護者為什麽也不通報我們一聲？”他說話聲音沙啞，語調低沉柔緩，說話同時左手一邊放下書，右手一邊拿起一個綠色的象征王權的琥珀。 凡特知道成八多已經準備下令，忙道：“王，但他所說的可力力克的事……。” 成八多道：“這兩個小狐狸的性子都聰穎得很，身體調養得當，格鬥的功夫又是你在教授，如果守護者所言不虛，”他看了凡特一眼，接著道： “恐怕隻有仇殺。” 凡特剛才便已將這個判斷推翻了，現在聽虎王提出，不覺有些疑惑。他對虎王智謀一向相當佩服，所以也不出聲，靜聽下文。 “近來王宮周圍發現有成年狐狸的毛發，我一直以為是要對我不利，現在看來也許他們另有所謀……凡特，傳我命令：王宮巡邏日加三班、夜加四班，派特別護衛隊一隊和二隊保護可力力克的寢宮……” 凡特稱是，但臉上卻浮現疑惑的表情。 虎王見了卻作未見，他閉上眼睛，似乎心裏在另作籌劃，默了半晌，才又開口道：“是不是以為我下了個糊塗的命令？” “屬下不敢。但是王，我一定得提醒您，特別護衛隊一共隻有四隊，他們曆來就隻有一個任務：就是嚴格保證您的安全。您是一國之君，身負重任，不能不萬分小心自己啊……” “唉，”成八多歎了口氣，“這兩個小東西，身份非常特殊……”他看著凡特，臉上劃過一道奇怪的光芒。 凡特心頭氣象萬千，不知道王會說出什麽下文。 過了好半天，成八多才緩緩說道：“你跪下。” 凡特聞言隻得跪下。 “凡特，你之勇猛計謀都是當世無雙的，替我立下無數的功勞。當然，本王也待你不薄！” 凡特忙道：“王您有什麽擔憂就請直說，我十年前早已誓死護王，但為王令，萬死不辭。” 成八多將手搭在凡特的肩膀上，道：“好凡特！全宮之內隻有你知道本王的心意！我些日子想來想去，到底這件事情也隻有告訴你才穩妥。但你要先答應我，萬不可將本王今天所告訴你的事情講給別人……” “虎國臣子凡特日後若有違背王之囑托，萬虎哧心，永劫不複！”凡特見虎王神色凝重，趕緊俯頭立誓。 成八多笑了笑，要凡特立起身子。 “你知道可力克嗎？” 凡特吃了一驚，道：“可力克？！……狐狸國的前宰相……” 成八多點點頭道：“我們都愛下棋，憑棋交好已有數十年。當時整個動物界，我們倆公稱‘棋道雙殺’。他的狐步開局是天下一絕，我的虎陣圍剿也是世間無二，我們倆對殺時，簡直是天昏地暗，風吹走石，常常是一局還沒殺完，兩個已經變成……”說到這裏，成八多似乎陷入對當年和可力克癡迷下棋，與身邊萬事萬務皆不管不顧的那段瘋狂經曆的回憶中去了。 凡特對棋毫無研究，但見虎王有些話省略不說，定是形容他們為棋所癡迷的樣子形狀怪誕之極，不是“眼睛紅腫”，就是“雙腿打顫”之類，虎王無法在下屬麵前說出口，由此也可以推斷他們對棋藝的癡迷到了何種深入骨髓的地步。 “我隻覺得世界上沒有什麽比得上和他下棋痛快，也沒有什麽朋友能有他那麽令我敬佩……” 凡特點點頭，道：“和朋友在一起時的快樂我也經常感受，不過象王您所說的這樣的極至，我卻還沒有碰到過。想來，一定是可力克大人自身具備一種非常超脫常務的霸氣和智謀，使您覺得這個世界上隻有他才配和您交朋友！” 成八多讚許地看了凡特一眼，道：“他的霸氣和智謀在我之上，可是他對權位卻看得極輕。我知道我遲早會登上王位，曾勸他三天三夜，要他莫空負一身才智，著心狐國朝政，以為日後我們虎狐兩國結盟，共締盛世打下基礎。可是，我哪裏想到這麽做卻是害了他……” 虎王神思良久，才將眼睛轉來望著凡特，繼續道：“咱們虎國許多臣民都以為那次大戰是我父王出兵所引，其實，其實……” 虎王說到這裏，卻停住了不講。他在殿內踱了幾步，尋了一個地方坐下來，然後要凡特坐在他的身側。在大殿內的光線充充足足地照耀到他們身上，凡特感到身體稍稍有一些暖意升起的時候，虎王將那場大戰前前後後因果經過道了出來。　　 　　 5， 前因後果 公元前3世293年，也就是動物世界的那場大混戰的前一年，狐狸國連遭慘變。 年初，國王急症不治，病死宮榻。而後，按遺囑即位的大王子巴特在其父死後三天，竟也忽然綏死，隨父而去！ 狐狸國連遭喪君之痛，一時之間舉國痛悲，哀樂四起。 新王即位太短，也來不及指認繼承人選，但國不可一日無君，按照慣例，遇到這種情況，但聽民意所指。 當時坐擁狐狸國民意的有兩位候選，一是小王子巴胡，二則是宰相可力克。小王子巴胡當時隻到青年，無論才見還是智謀都比不上可力克，唯一的優勢便是真正的王室血統。可力克雖然無意爭奪這些權勢，也無意為王，但他作了狐狸國宰相後，減免稅費，除劣清弊，為狐狸國做了無數的好事，全國臣民大都對他非常敬服，是以雖他不願為王，許多民眾卻要立他為新王不可。 當時狐狸國主持政務乃是王後賓塞。她原不是正宮，因巴特的母親病死，而她又產下巴胡，所以後來被國王替為正宮。 賓塞當然不願可力克為王，但狐狸國民呼聲日烈，民意難違，她日思夜想，最終鋌而走險，密謀發動了宮廷刺殺。 293年12月12日，賓塞下令派出狐狸國最勇猛的王宮二十二鬥士血洗可力克的宰相府，除可力克的兩個同胞子和他的一個奶媽逃脫外，其餘家眷無一活口。事後，二十二個鬥士當場自刎背名示罪，賓塞卻逃脫了幹係。這就是後來的“22刺殺事件”。 可力克之死令所有狐狸國國一下沒了主張，可力克生前的老友前來吊唁時，覺得事有蹊蹺，其中一名叫孳孳的老狐狸私下仔細調查，最後竟然發現了王後賓塞主令行刺的證據。他尋了個機會公布於眾，這一下舉國民憤滔天，王後千夫所指，日夜驚悚。 不過賓塞卻也非一般的狐狸，她驚於其變，倒也處亂不慌，暗中使出手段收買了其他幾個可力克的老友，令他們捏造事實，稱孳孳證據破綻百出，是為了要陷害王室，起兵造反。此言一出，民眾也一時辨認不清，猶豫不決。孳孳當時身管三軍，見時事如此，竟然幹脆來了個不做白不做，次年春真的立起判旗，以複仇為名，正式與王室軍隊對抗起來。 孳孳所率大軍日益強大，他以複仇為名，極會籠絡士氣獸心，所以叛軍所向披靡，王室軍隊不敵，節節而退。 所有的激變忽起忽落，加上狐狸國一向行事詭秘，以向外宣泄本國之事為罪，所以直到賓塞發現叛軍力量日益強大，事情變得無法控製，才向虎國求助，而直到那時，虎國高層才知曉狐狸國內部出了大叛亂。 當時虎王成列與狐狸王交好已久，在其亡故後還常去掉念。這時王後親言求助，不得不硬著頭皮出兵助陣。可是成列萬沒料到孳孳勇猛非常，且狐狸國叛軍仇恨皇室極甚，士氣旺盛，每一個叛軍戰士在戰鬥時都抱著必死之勇，是以頭幾陣竟然大敗。 這不敗倒好，一敗反激起了成列的好勝之心，覺得棋逢對手手，便全力小心應戰，結果雙方交戰規模越來越大，變得越來越凶殘。戰了半月，畢竟虎兵論力氣和勇猛要長於狐類，擅長久戰，所以成列的軍隊連接取得大勝，有一役幾乎將孳孳活捉，眼看著平叛指日可待，勝利猶然就在眼前。 但是成列再次沒料到，孳孳巧舌煽動，豹、狐、蛇、熊四國竟然出兵幫助叛軍抵禦，結果局勢立時便急轉直下。這些國家派出的都是新鮮血液，比他們這些連日連夜征戰的大隊虎兵不知道要強悍多少倍，所以當時流傳“虎國一戰，損失一萬；虎國兩戰，損失十萬”的說法。成列憤怒異常，既感不公，又憂心如焚。他連夜寫書向與虎國交好的幾個友國求助，結果————這場大戰就這樣將當時動物世界十幾個大國全都卷入進來。 等到越來越多的國家卷入這場大戰的時候，形勢已經不受控製。戰時日久，漸漸就出現了一些非常現象：一些動物群族之間本來素有怨隙，趁此機會私下打了起來；一些他國軍隊不聽調遣，擅自為戰，結果誤攻了自己的部隊；還有一些士兵亂衝亂闖，結果惹上了蠍、禿鷲、蜈蚣這些偏門鬼怪的國家。成列苦戰多日，到頭來見局勢愈發混亂不堪，虎國大勝遙遙無期，他本來就心高氣傲，這一下大受打擊，情緒竟然漸漸失常。由於累日失眠，而戰鬥異常激烈，結果竟一役失手，被一個狐兵撞下山崖，當場氣絕。 虎王說到這裏身上虎毛微微顫動，已經是心血澎湃，傷悲異常，雙唇蒼白。凡特聽到這裏，也隻覺得心驚肉跳，手腳冰涼。 “剩下的你大概都知道了。我繼位後勉力促成了這個二十年不戰之約。在那個聯會上，狐狸國的王後賓塞當場自焚謝罪……孳孳交兵權於巴胡後也自刎於可力克的墓前……他們兩個，唉，他們哪裏知道——他們的死實在有太多太多的性命陪葬，狐國泱泱，就這麽被他們一毀而盡……而你又看看我們虎國…………唉…………” “一場攪動全動物界的大戰，就是這樣的結局…………難道是一死可以謝天下的麽？”成八多說到這裏，悵然長歎。 成八多頓了頓，終於將話題轉到可力力克身上來——“我繼位後，有一天居然收到一封可力克的親筆信！” 凡特驚道：“王，他，他不是死了嗎？” 成八多道，“不錯。這封信是他未死之前就寫好的，因為戰亂一直沒遞到我手中。原來當時他已經預見到自己或有不測，將他的孩子暗地送到一個隱蔽地方，在隨信的地圖裏標明。如果事非所料，那自然是最好，一旦禍事發生，他望我能去這個地方找到他兩個孩子，幫助撫養長大……” 凡特恍然大悟，“原來王您去那裏並非巧合，是有地圖指引……” 虎王微微一笑，道：“可力克是我生平唯一至交，我肯定會完成他的遺願。不過他生平除惡太多，因此想殺他的也不少。隻不過除了當時的王室二十二殺手以外，其餘的對手似乎諒無此能。但縱然可力克已死在王後手上，他的很多夙仇卻不一定就此作罷————所以我找到那兩個小家夥後就隱瞞了他們的身世……” 凡特點頭道：“王對摯友深情厚重，處處思考周密慎重，可力克大人交到您這樣的朋友，也算他的運氣！” 虎王搖頭道，“我對他的托付多花了些心思而已，免得以後我在天上跟他見了麵不好交代。” “不過，唉，這個秘密守了才不到兩年，看來現在還是被他們知道了……” 凡特聽到這裏一驚，這才明白虎王先頭所說“仇殺”兩字的含義，他急忙道：“我凡特一定謹遵王命，嚴守秘密，拚盡全力保護可力力克的性命安全！” 6 ，可力力克失蹤 　 虎王點點頭，神色一凜，對凡特道：“好！從現在開始，我再特賜你王宮四處勘察之權，隨身帶刀麵我之權，調配王宮護衛隊一隊二隊之權和先殺後報之權！望你一定保證這兩個小狐狸的安全！”這番話說時目光炯炯，語氣嚴厲，那眼神中透出一股不可侵犯的尊嚴，瞬間已恢複了虎國當朝王者之相。 凡特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大聲道：“是！” 他的手心滿是汗滴。轉瞬之間，他已經猜到虎王先給自己講述這個大秘密的緣故。虎王既要他忠心耿耿，享受特權，又要他殫精竭慮，以死報王。 此外，虎王這道命令，這不僅意味他對自己天大的信任，也意味著凡特必須承起這千鈞的重責。他賜自己這四大通天之權，更是明明白白地告訴他，我連自己的性命都不顧而要力保可力力克，因此萬一這兩個小狐狸有所不測，他凡特是必死無疑—— 想到這裏，凡特就連身上也不禁大汗淋漓了。 虎王看到凡特的神色，心下稍稍鬆了口氣。 可是他哪裏想到，事情遠遠非他所料！ 幾乎就在凡特剛剛接下這道王命的同時，殿外傳來一聲長長的急令嘯，緊接著有隻身著侍衛服的虎兵奔到前殿。 “報王！樸自大人領巡邏隊二隊急傳：宮內有兩隻狐狸失蹤！” 虎王聞言大驚！他騰地起身躍下殿來，幾個箭步竄到那虎兵跟前，緊緊盯住那名虎兵的眼睛問道：“慢說，是哪兩隻狐狸？” 隻聽那虎兵在虎王眼睛的逼使下，已經有些不敢說出話來，戰戰兢兢戰戰兢兢地半天才道：“是……兩個小……狐狸…叫可力……可力……” 聽到這裏，虎王仰頭發出一聲雄壯憤怒的虎嘯，嘯聲長震天宇，如怒海滔天、又如烈火雷霆。一時間，凡特隻覺得頭皮發麻，耳朵快要震裂，他雖在宮中呆了如此之久，從未聽過虎王發出這樣的嘯聲，他想轉身避開，腳卻動也不動。 那個虎兵更是從未聞得這樣的虎嘯，當時就嚇得雙腿一挺，暈倒在殿上。 虎王呼吼未畢，猛地衝向殿外！凡特久伺成八多，立時醒悟道：虎王現在心急如焚，一定要親自帶兵尋找！心念之下，忙跟著躍出，來不及作他想，大聲吼道：“王宮護衛隊隨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