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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西對話--海外留學生 (1)

(2017-04-16 17:22:19) 下一個

(受好友著名作家張西之托即日開始轉發每期張西對話--海外留學生)

2017-03-27 張西工作室

人物簡介:於皓存,1993年出生於哈爾濱,父母是建築師。現為美國麻省理工(Massachusetts Institute of Technology, 簡稱MIT)物理博士,致力於研究引力波探測與量子光學測量。

在寬鬆的家庭氛圍中,於皓存培養起對自然科學和物理的興趣。她想成為楊利偉,後來想成為站在楊利偉背後的科學家。到了高三,她堅持要去英國,因為劍橋大學是幾乎每一個大物理科學家都曾去過的聖地。——編者語

2017年2月19日是個星期天。我因倒時差,淩晨就醒了。窗外還是白雪茫茫。早晨6點半,我試探著給麻省理工的於皓存發微信,預約訪談時間。她立刻回複,十分鍾後進行。我很好奇她為何起這麽早?她說平時比這還早,有太多的事情要做。這個女博士生,不給她鼓掌都不可能。

於皓存:張老師您說我是世界名校的學子,但我一直覺得自己就是個普通小女孩。我現在所達到的這個層麵已超出我之前的部分想象,甚至超出了父母對我的預期。

張西:怎麽理解?

於皓存:我的成長有挺大的運氣成分。我家裏其實是搞建築工程類的世家,我姥爺、爸爸媽媽、舅舅、表哥表姐都在建築行業,或與建築有關。我媽媽是那種在我成長的道路上完全尊重孩子選擇的媽媽,她覺得一個女孩子也不需要有太大的壓力,想學什麽就可以學什麽。我從小就非常喜歡自然科學類,這個可能一方麵是純粹的天性,就是我很好奇,想知道這個世界為什麽是這樣的,為什麽這樣運轉;另一方麵,我記得我小時候,基本不看電視,我爸媽也不會帶我看電視,我覺得父母言傳身教真的很重要。但我媽會給我挑一些很積極向上的節目,然後帶著我一起看。

張西:比如哪幾類節目?

於皓存:小時候看過《比爾學科學》,還有《藍貓淘氣三千問》,我覺得這種節目還是很大地激發了我對自然科學的喜歡,所以我上小學時就很喜歡自然課,那時還沒有學物理、化學。一個小孩在成長過程中家庭和學校這倆方麵很重要,因為小孩子不太接觸社會,每天不是泡在學校就是家裏。後來上了初中開始接觸物理,我非常感謝我初中、高中和大學的物理老師,他們都對我特別好。當然有可能因為我本身就喜歡物理,所以我對老師們也格外尊敬和喜愛,是一種良性互動。老師們對我的喜愛更激發了我對物理的興趣。

初中的時候,正好趕上咱們國家航空航天事業迅速發展,那是我第一個理想或是夢想樹立起來的時候。有天晚上回家,正趕上“神舟五號”發射,所有新聞都在播,我就產生了一個想法:我將來要當航天員!那時對楊利偉特別著迷,每天收集各種關於神五和楊利偉的信息。我對媽媽說我想當航天員。現在想想,媽媽當時其實心裏知道我成為航天員的可能性太小了,可能光是外在的身高方麵,就不太可能。但她沒有說我是異想天開,她從來不打擊我。隨著自己的長大,我也覺得這個夢想跟我的實際有很大差距。後來我發現,在楊利偉這樣一個光鮮的形象背後,是無數支持他實現這一壯舉的人。在電視屏幕上,我看到下麵指揮大廳裏那些科學家,我就自然而然地和物理聯係起來。既然我自己不能當上天的那個人,我就做一個幕後的支持者,我覺得這樣也很好。

張西:你這個夢想的轉變過程讓我挺激動的。我仿佛看到一根火柴劃出了小火苗。

於皓存:後來上了初中、高中我就開始知道霍金,就很喜歡看他的書,比如《果殼中的宇宙》。我覺得世界好奇妙,對物理越來越喜歡。讀大學時,我就想學物理專業了。高中之前,我都是在哈爾濱讀書。我的初中在哈工大附中,高中在哈三中。我媽媽是一個很要強的人,而我小時候挺散漫的,後來慢慢地被我媽媽帶得比較要強,我就希望能上一個比較好的學校。當時正好趕上新加坡國立還有理工每年會來招生,給一部分獎學金招學生去新加坡。我媽媽一直很鼓勵我出國看一看,她覺得外麵的世界不太一樣。但我其實心裏有自己的小心思,我就不想去新加坡,我覺得要出國就正正經經的去一個完全不一樣的國家。我並不是說新加坡不好,但它畢竟在亞洲,而那時,我心裏懷有一個夢想,就是說我想上劍橋,現在想起來好異想天開。畢竟六七年前,能上劍橋的中國學生沒有幾個,也不知道這個路子應該怎麽走,但我又覺得我想上。霍金在那兒,幾乎所有物理界的科學家的先驅都在劍橋來往過,有點像一個製高的景點。因為我想上劍橋,自然而然就帶起來了我很想去英國。但就我學物理這件事情,其實我爸爸當初不是特別支持,他覺得女孩子學物理的話能不能吃得上飯也是個問題,而且又很累,何必呢?但他又覺得出國可以,有留學經曆回國以後也可以當一個公務員或者是一樣搞建築。我很理解爸媽的想法,我要是學和他們一樣專業的話,我有什麽困難,他們可以幫到我。雖然我爸不是很支持我學物理,但我媽非常尊重我的意見,我自己也執意想學。我爸就說,那你就學吧。而且物理這種學科,如果本科學的話,將來想轉工科也是很容易的,比如工程類或是其他;另一方麵我自己很想去英國。我說要出國我就去英國。我發現我是那種小事上無所謂,但真正到了人生轉折點,或真正涉及到比較重要的事情,我就是一個挺倔強的,或是很有主意的人。新加坡的學校我媽媽其實幫我報了名,我也試著申請了其他學校,後來英國的錄取通知書就下來了。

張西:你的故事讓我為之一振。

父母為了於皓存的夢想拿出了對這個家庭來說數目不小的資金。懂事的於皓存在英國求學的日子裏,為不辜負父母,努力學習並認真籌劃未來。——編者語

於皓存:要不要去呢?我家裏條件不屬於很好的,隻能算是小康,衣食肯定是無憂,但真要拿出來一筆錢讓我出國讀書還是挺大代價。我媽媽比較考慮錢這一方麵,同時她也覺得英國的學習壓力肯定比較大,聽說英國的學校都比較嚴謹,另外英國離家太遠。其實我父母都希望我去新加坡。但我就不想去,我說我要去就去英國,不然就繼續回來高考!爸爸聽了我的話說,那行,孩子我們就去英國!那是你的夢想!當涉及到資金問題時,我媽媽作為一個女人的細致,想著精打細算,就可能會顧慮錢財。但我爸是那種為了孩子的夢想會付出全力支持的人。我很感激父母,也慶幸他們看問題的角度是相互平衡的,對我來說是一個非常有利的成長環境。

張西:你有一對理解你的父母!

於皓存:我知道家裏的經濟條件,所以我是帶著挺大的壓力去英國的。我的預科是在UCL英國倫敦大學念的。當時我就想進劍橋,但劍橋隻接受英國高中的成績,而我沒有,我就隻能通過預科的成績申請。但劍橋這種情況幾乎是史無前例,確實很難。劍橋的夢想其實是落空了,當時以為會推薦我的老師並沒有推薦我,我很傷心,哭了好幾天。就理工科和物理來講,僅次於劍橋的可能就是帝國理工,那退而求其次,我就申請了帝國理工。而且我比較相信一句話就是“取法乎上,得乎其中,取法乎中,得乎其下”,所以我一般會把誌向立的高遠一點,我覺得我衝著100努力,好歹還能得到80;如果我衝著80努力隻能得個50了,所以後來就上了帝國理工。

張西:很會調整心態。

於皓存:整個本科的過程很愉快。我走過很多城市,倫敦是我覺得人文、氣候、環境都是我最喜歡的一個城市。但就學業而言,我第一次感受到了比較真實的壓力。以前初、高中也很累,經常寫作業到半夜。但那時隻是學習,沒有任何其他的顧慮。但到英國之後,我覺得自己在花費著父母的心血,他們在供養著我的這樣一個夢想。我不知道能不能實現我的夢想,對不對得起我的父母和他們的付出,這個給我帶來很大的壓力。我也和其他同學交流過,他們有的有這種感受,有的也沒有。當然父母對我隻能說,你能學成什麽樣就什麽樣,錢花了他們也是心甘情願。但我內心還是感覺我讓父母付出太多了。我媽媽從小就一直對我非常上心,完全把心思放在我這兒。我做什麽她都要陪在我身邊。她永遠不會說你自己寫作業吧,我去看電視了,她會陪在我旁邊,看書也好,做點什麽也好,這樣讓小孩子感覺很公平。比如說小時我媽媽帶我背古詩,她會自己先背下來,然後路上抽空就教給我背,幫我珍惜時間,沒有空閑。比如寫書法也是,她就在旁邊陪著我。我的印象裏,從來沒有父母在做其他的事,卻逼著我一個人學習。玩的話我媽也是帶著我玩,帶著我做運動,跳繩,遊泳,小時候拍皮球都是帶著我。我覺得我媽對我是120%的這種上心。

張西:本科選了物理專業?

於皓存:對,後來我爸爸也沒有多餘的幹涉,我媽也很支持,自然而然的選了物理。我預科的兩個物理老師也對我特別好。上了本科其實是比較緊湊的,因為英國的本科隻有三年,等於把四年的東西壓縮一下,三年全部講出來。我一直想做科研,就想做一個長遠打算。我知道英美的教育有差距,申請要提前一點。我大一入學剛適應,大二的暑假就要開始準備申請了,而且隻能拿著一年的成績。我當時在想怎麽辦?我很感謝很多學長學姐。我從小就喜歡和比我大的孩子在一起交流,他們是走過來的人,他們可能一句話的點撥,值過一年半載自己摸索的時間,這樣就節省了我很多精力。我記得有一個學長他和我說了一句話,不要把時間浪費在無味的摸索中。

張西:學會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前進。

於皓存:對,有兩條路,明明知道一條路好走,另一條路荊棘重重。如果可以避免痛苦,為什麽不選擇捷徑,走比較輕鬆的道路?我覺得這個沒有問題,也不影響我沿途看風景,我有豐富的人生經曆。

張西:大一就那麽理性。

跟很多盲目出國的孩子不同,關於出國學習的目的,於皓存想得很清楚,是為了在沒有國界的科學世界裏學習知識。她對中國物理界的現狀有遺憾,但對未來抱有希望,因為她和像她一樣要回報祖國的小夥伴們就是中國物理界的未來。——編者語

於皓存:我還算是一個蠻聽話的孩子。父母如果和心靜氣地跟我說,可能表麵上我不太會應聲,但其實心裏我會權衡,我會想。我還是很能接受父母對我的教導指點。我記得我小時候寫書法寫不好,我媽也會打我。我覺得那時候並不是不想寫好,可能是真的還沒有培養起那個審美,或者人生經曆沒有到那兒,我想把它寫好,但一落筆就不是那樣了。後來我就問了好多人,我說我想去讀一個博士。我知道物理是個基礎學科,資金方麵巨大的支持很重要,尤其是搞實驗,專業中小的領域排名靠前的學校才可以做,因為一般這樣的學校資金比較充足,這樣我可以把心思放在科研上,而不是浪費在一些雜事上。 我覺得並不是每一個孩子都適合走出國這條道路。其實很多學科是適合在中國讀的,而且我現在覺得國內的教育也越來越好,從小學一直到高中毋庸置疑,那種磨練雖然看起來有一點魔鬼式,但其實對我整個人生的曆練,培養耐心、毅力、堅定的抗壓能力都是很好的。本科我也覺得國內現在的硬件設施越來越好了。比如清華、北大這些學校,中上等的學校硬件設施完全比得上國外的學校。國內的教育是蒸蒸日上,越來越好的。當初我選擇出國其實比較重要的一點原因是因為我學的專業。這是一個發展的過程,國內的確不太重視基礎學科,大家都覺得這個東西不如學經濟、金融來錢快,效益也不那麽直接。我現在做引力波,可能大家會問引力波發不發現對個人來講會有什麽區別嗎?對人類的效益到底有多大?基礎自然學科就是這樣,最開始的起源是歐洲一批吃得飽穿得暖的人,他們開始研究自然的理論。他們是在一種很快樂、放鬆的情況下來致力於他們對內心的這種追求,就是解釋並搭建世界的一個框架。我覺得中國的學術風氣,客觀來講還是相對浮躁一點,更急功近利,更注重發文章,立項目,拿到基金,而不是真的想做出一點東西來。當然這個局勢也在改觀,而且我覺得也需要我們這樣一批人將來回報祖國,把這個體製變得越來越純淨。其實我很小的時候是很抵製出國的,因為我的愛國心很強烈。我當時覺得我是中國人,我不想到國外去,更不想改國籍。後來我覺得慢慢自己的心界會擴大。引力波的發現是屬於人類的,屬於世界的,屬於整個宇宙的。至於引力波是哪個國家的科學家發現的不重要,科學本身是無國界的,整個真理也是沒有任何國界性的。我覺得要博采眾長,別人有好的東西學過來用以幫助自己,這也無可厚非。所以後來我選擇出國、接受出國,也是基於這樣的考慮。

張西:在英國留學這些年到底花了多少?

於皓存:我第一年預科的學費13000多英鎊。後來帝國理工學費比較貴,每年還在漲,一年大概要兩萬左右。倫敦其實吃喝這些都還好,主要是住房貴和交通貴一點。我平均下來一年學費17萬,住宿一年加吃飯10萬,大概要120多萬左右。

張西:人民幣?

於皓存:對,因為還包括機票,越算越多,大概是這樣。

於皓存申請到了MIT,到美國讀博士。在這個過程中,她和很多留學生一樣每天都麵對著巨大的壓力,這些年輕的留學生,有些在壓力下抑鬱了,甚至放棄了。青春是美好的,青春也是危險的。於皓存是幸運的,她有老師、朋友的強大支持,以及對物理類似信仰般執著的愛,她學會了化解壓力。——編者語

張西:怎麽申請到MIT的?

於皓存:因為當初去英國也是其他國家來不及申請了,因為我準備出國比較晚,美國需要SAT考試結果,來不及了。而且當時覺得美國太開放了,因為我相對保守一點,所以沒有選擇來美國。但在本科階段,我漸漸感覺到英美的差距。英國人越來越保守,他們喜歡發現世界,而美國人喜歡改變世界。就讀博士而言,英國最近幾年確實經濟不是特別好,投入到科研的資金也比較少,所以很難拿到獎學金,有獎學金也都是針對歐盟學生的比較多。我覺得我本科也花了好多錢,博士應該有些獎學金,至少可以讓我安心,我不太想再承受這些方麵的壓力。美國在科研經費方麵比較豐厚。另外,通過去美國的那些同學發現,美國並不像我想象的開放到不像樣,根本不是我想象的那樣。然後我就問這邊的學長學姐怎麽能去美國物理最好的那幾所大學,他們說最重要的是建立起來這樣一個聯係。這個可以用一個有趣的比喻來總結,讀博士找學校,找導師,就好像一個找對象的過程。首先得找到一個你合適他,他也合適你的,你喜歡這個學校,這個學校也看好你。第二方麵,我們想找一個對象,你和那個男生原本一點都不認識,你和他又沒有認識的機會,最靠譜的方式就是有一個朋友互相介紹,我們相信這個朋友,這個朋友又認識另外一方,他把我們兩個聯係起來,然後漸漸兩個人才會有聯係。所以當時學長學姐告訴我,最好是有科研方麵的經曆,因為美國非常重視這方麵,美國的本地學生本科就會開始做科研。所以我想,那我就申請看看,暑假去實習一下。我本科第一年是在本校就有做科研的實習,第二年我申請了來麻省理工,就是現在所在的學校,做了三個月的實習。後麵的考試成績,我都是按部就班的考,我覺得主要還是科研的經曆和在美國現在這邊所建立起來的這種聯係給了我很大的幫助。

張西:果然聽人勸吃飽飯。

於皓存:現在回過頭來看挺順利,其實當時壓力是很大的。比如GRE的考試,每一學科的期末考試都處在那種膽戰心驚,壓力很大的情況下。但我覺得很大的一個支持,就是我精神方麵的信仰,和那些總是在背後支持我的人, 其中有前一輩的老師,還有像老師又像朋友的這樣一些人。聽說有些清華、北大或者是其他頂級高校的學生,壓力太大,跳樓自殺、抑鬱症,我覺得這些都很正常。在青春期階段,各方麵的壓力其實挺大的,自己又心氣很高。如果沒有這些人給我這麽大的支持、激勵和幫助的話,我也很有可能就走偏了,或者想不開,或者是比較抑鬱,這個都很正常。

張西:身邊的同學有抑鬱的嗎?

於皓存:我還對心理學很感興趣,因為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心理上的障礙或者問題,隻是程度表現不同。或者是說精神上的緊張,其實每個人都會有緊張的時候,而且我覺得一個二三十歲的孩子有一點點緊迫感、緊張感是正常的,他不可能像一個飽經滄桑七八十歲的老人那樣什麽都看開了,應該是一個有朝氣,有緊有鬆的狀態。我聽說過很多例子,包括以前很優秀的,就是拿奧賽獎的。其實有一段時間繃的太緊了,就好比一個皮筋繃太緊了,過了那個階段鬆不下來,他不知道怎麽渡過正常的這個階段。或者太緊了,生理上也過度勞累,頭非常疼,不能上學的,或者是頹廢的,最終放棄了。有,還是蠻多的。

張西:你剛才說你自己是有精神信仰的,所以走到現在狀態還好。

於皓存:對,很好吧。我對物理有一種挺特別的感受,我對物理的愛已經超過了對抽象物質的愛,我從裏麵可以找到精神上的享受。如果說把它看成是一個人的話,我可以和它交流,我對它付出,它可以對我有回報,我會感到發自內心的快樂,而且物理本身也是我自己精神信仰的一部分。

麵對複雜的社會和中西方文化的差異,於皓存說她受益於中國傳統文化思想教育下的堅實內心。——編者語

張西:在美國和在英國讀書有區別嗎?

於皓存:區別挺大的。首先,歐洲和美國的體製不太一樣,美國本科四年,英國一般是純正的本科三年,四年一般是本碩連讀。英國人比較專,他們從初中、高中就開始分專業,鼓勵小孩子找到人生的方向。我在英國本科是物理專業,我所有的課除了數學就是物理,不像中國或者美國,需要讀一些文史、社會、化學的內容,而且課表幾乎都是安排好的,自我選擇的空間從這個角度講不是特別大。但在美國的學校,第一年會學比較綜合的東西,甚至提前可能不分專業,還給你緩解的一年。英國節奏快,而且在英國平時我們的作業幾乎是不太計入最後的分,或者作業的比重非常小。整體來講,隻是最後一次考試加上實驗占整個一年的成績。但美國把這個壓力分散到了平時的作業以及小的測試,這樣期末壓力就不是很大,這個是體製上的差別。文化上的話,我覺得歐洲那邊可能因為曆史相對悠久一點,比較古老,而且都說他們紳士,我覺得是名不虛傳的。一個歐洲人,無論他喜不喜歡你,都會表現得謙恭有禮,他都會對你很好。但美國人比較性情中人,喜歡你就會非常熱情,不喜歡你可能就不太理你,這就是人文環境。

張西:中國人就很不同對吧?

於皓存:中國人相比較而言,更在意其他人的感受。有時候他明明想著A,但他知道你在想B,他又不想完全放棄他自己A的想法,所以他可能順著B說一點,這樣中間就會產生一些誤解。中國人比較喜歡走一個圓潤的道線,就是更圓通一點,我覺得這樣也很好。其實我到現在還是覺得我跟中國人更相處得來,因為畢竟血脈是一樣的,我有時候總覺得說英文不能表達我自己內心真正的感受,就像很多人喜歡說自己家鄉的方言。從我自己的經曆來講,我覺得有相似背景的人能說到一起。從小到高中,中國文化在我身上已經紮根,到了歐洲,我覺得我非常得益於中國的傳統文化。出國之後魚龍混雜,社會形形色色,但因為我有中國傳統文化比較堅實的一個思想內心,我才不會被外界所動搖。如果說社會真的是一個染缸的話,還是有人沒有被染壞的。現在好多家長擔心說,孩子出去會不會變壞,會不會怎麽樣。其實我出國我媽很放心,不太擔心說我有什麽變化,因為她對我有信心,或者她對她自己的教育有信心。

到了MIT的於皓存做著自己喜歡的引力波研究。在這裏,她回歸內心,跟物理進行靈魂的對話,她告訴我們成功不是最重要的,熱愛才是。——編者語

張西:可否介紹下你目前研究的專業?

於皓存:我所在的組是Ligo,激光引力。我研究的物體是引力波。引力波是一個什麽東西呢?就像是我們知道有電磁場,電磁場有電磁波其實是根據愛因斯坦當年非常早的一個理論,就是和廣義相對論有關的。既然我們都知道有萬有引力場,應該也有萬有引力波的存在。這個理論提出來了,數學上也證明了,就是理論上也證明了,但是一直沒有實驗上直接的探測到。有相關方麵的依據說引力波已經存在,但是並沒有直接的觀測到。Ligo這個項目就是用激光幹涉儀的方式,用光學手段希望能夠直接探測到引力波。我也覺得我很幸運,我剛剛博一的時候就趕上這個長期的項目,已經探測了二十多年,在我入學的第一年就剛好探測到了,我覺得我還是蠻幸運的。我們這一代可能都是比較幸運的。我覺得做科學的話,最大的幸福或者幸運,莫過於我自己跟著一個蓬勃發展的方向共同成長。在我走向學術生涯的過程中,正好這個領域也在蓬勃發展。

張西:對學弟學妹在選擇專業或領域方麵有什麽建議?

於皓存:除了考慮自己的興趣,不要找一個即將垂死,或者是已經快發展到盡頭的這樣一個方向,要找一個蓬勃發展的方向。引力波這個項目我很喜歡它。引力波就像是當年的電磁波發現了,有人問麥克斯韋說,電磁波這東西有什麽用?麥克斯韋說,現在我確實不能告訴你它到底有什麽用,但是我們可以拭目以待。因為人類的目光就像是燈,它可能隻能照到這一點,前麵的路是什麽樣的不太知道。所有的手機,所有的通訊裝置都運用了電磁波。引力波的利用,除了現在可見的就是探測天文現象之外,我相信它會有非常好的發展,也會有非常好的可以造福人類的實際應用。就客觀的工作環境來說,Ligo是一個很開放的,全世界很多國家相互合作的這樣一個項目,這是我很喜歡它的一點,它的私密性不是很強。像我在觀測點工作,每天都會有幾批的小孩子來參觀我們的觀測點。我覺得美國一個很好的地方是,該透明的地方很透明,美國的社會局勢也這樣。我作為一個中國人過來,我會覺得我的老板也好,環境也好,對我還是一個很包容的狀態。除了剛剛新探測到的數據是保密的,其他的東西幾乎都是向外公開的。因為這個項目拿到的是國家科學基金NSF的錢, 就是我拿著納稅人的錢,所以我有必要告訴納稅人我們在做什麽。所以每天會有人來問,來參觀,也會給美國的小孩子從小就種下了喜愛科學的種子。外國人很強調合作,在歐洲也有很多合作。我個人很敬仰也很尊敬我現在的導師,是發自內心的一種崇敬。我的誌向是將來成為像他一樣好的導師,她在人品方麵,對學生的指導方麵,工作熱情方麵,都非常讓我敬佩,我覺得很難以用語言表達。我的導師對我也非常好。

張西:你這個博士會讀幾年?

於皓存:在MIT的話,物理係博士平均是六年半畢業。每個組有不同的風格,如果依據前麵學姐學長的經曆,大概是隻要五年半。

張西:除了科研,業餘時間你做什麽?

於皓存:我本科的時參加過中國學生會,也參加過學聯,我比較喜歡中國傳統文化的東西,我也會參加學校學術方麵的活動。另外我喜歡很多文化類的東西,我會去哈佛聽一些關於文學方麵的講座,還有參加文化的活動。最近沒有太參加,課外活動和我的物理聯係不大。

張西:關於戀愛,你是已經嚐試了還是在等待中?

於皓存:我之前嚐試過,但我在這方麵可能比較特殊一點。我理想中的戀愛是誌同道合,建立在良好的精神交流基礎上的,而不僅限於日常生活方麵的照顧,或者是比較狹小的家庭觀念,這個我還在考慮階段。

張西:有想過以後的去留嗎?

於皓存:想過,但還沒有想得很仔細。我博士畢業至少還需要個三四年,我現在最主要的目標是把現在的科研做好,或者是為將來做一些準備。美國畢業之後,如果說還按照我現在暫時不變的想法,如果還走學術的道路,至少還要讀博後。第一個博後很可能會在國外讀。其實我是想回國的,因為畢竟家還在中國。就現實角度來講,我不希望回國之後再去找工作,我希望國內有一個比較好的平台,我能回去。

張西:對於專業發展,你的夢想是?

於皓存:初中、高中的時候,我會說將來要去名校讀博士,當教授,甚至說我想拿諾貝爾獎。我現在回想起來,小時候可能是出於一種虛榮心,那時候就是一種模糊的想法:希望借助物理,能夠為世界作出一些貢獻,通過自己的努力讓這個世界變得更美好一點。就個人的角度來講,我覺得現在可能虛榮心方麵部分達到了,好像上了MIT這樣一個有名氣的學校,當別人誇我說你真厲害的時候,確實會感覺到虛榮心得到了一點滿足。漸漸的這方麵褪去之後,我會更返回內心想,我到底想要的是什麽?一方麵,我希望通過物理的方式,能夠更好的詮釋這個世界,能讓這個世界變得更美好一點;另一方麵,好像學物理的過程,做科研的過程也是讓我自我靈魂提升的一個過程。每個人每天在做的任何一件事情都和靈魂的關係很大,工作也好,學習或玩也好,隻是方式不同而已。

張西:你的講述特別能打動我。這個早晨我有心靈被提升的感覺。

於皓存:好多時候我覺得周圍的同學大多數在忙著什麽時候能發文章。我反而覺得有點想不通,有時候也會迷茫。在上麻省理工之前的那個暑假,我就在想,去了麻省又怎麽樣?可能別人會說我站著說話不腰疼,我真的覺得去了MIT我真的就快樂了嗎?我達到了這個夢寐以求的目標,之後我該怎麽辦?就好像是一直在爬山看著山頂,爬到山頂之後,真正美麗的不是那個山頂。我有時候會去問,我人生到底追求的目標是什麽東西?當然我也希望我能發文章,沒有人不願意過好的日子。我覺得名、利和錢,這些都是好的,追求它們完全沒有錯誤,但是不應該把這個作為人生最重要的事。

張西:真正的美麗是看風景的過程。

於皓存還有著傳播中國傳統文化的願望。她也分享了人生重大選擇時的經驗:高高山上立,深深海底行。——編者語

於皓存:我當時想出國也還有一個挺大的原因,除了學術方麵,我希望能把中國的文化在世界傳播得更廣一點。

張西:中國文化的哪一部分?

於皓存:中國傳統文化很廣。一方麵,我希望其他國家能夠看到中國人真實的一麵。因為在我剛出國的時候,好多外國人對中國的印象還是,中國人每天應該還是穿著長袍大袖,他們對中國的認識還停留在五六十年代電影裏麵的那個印象,還是有很多人不太了解中國。另一方麵,中國傳統文化,比如儒釋道文化,我覺得還是在逐漸地消亡。反而現在國外好多人願意撿起來,我覺得中國人應該抱著一種開放的心態,就是一個好的東西,好的寶貝,應該傳播到世界上其他願意接受它的人那裏去,我希望能夠傳播這樣一方麵的東西。對我個人而言,對中國傳統文化的領受也有利於我的科研。因為中國古代好多東西比較講究心境,其實科研也是一個這樣的過程,尤其是做實驗,每天重複很多繁雜的事情,需要極大的耐心。

張西:你現在具體做什麽?

於皓存:Ligo這個項目挺特別,我們兩個真正的觀測點都不在麻州,因為觀測儀器很大,一個在路易斯安那州,一個在華盛頓州。我有時候會在那兩個州調試儀器,有時候會回到MIT上課和做實驗。

張西:對於正在申請世界名校的國內的高中生,你有什麽建議嗎?

於皓存:不要人雲亦雲。就像我剛剛說的,出國不一定適合每一個人,中國現在的發展真的非常好,而且前景也很廣闊。國外有些領域並不領先我們多遠。在選擇是否出國之前應該去了解一下,作為一個嚐試。比如說利用暑假時間真的來看一看,看看這樣的環境適不適合自己,學這個東西適不適合自己。很多體驗對誰來講都是第一次,讀高中也是第一次,麵臨選擇也是第一次,做爸爸媽媽也可能是第一次,做兒子、女兒也是第一次,所以說有疑問是正常的。在真正做選擇之前,稍微深入地多方麵了解,找到自己正確的定位。不是說常世界名校就適合每一個人。高高山上立,深深海底行,這是南惟瑾老師所講的一句話,我很喜歡。有高山的理想不代表心就沉不下來。我當年自己申請的時候也有這樣的經曆,我當然還是想上麻省理工,想上加州理工,我想上這樣頂尖的學校。但另一方麵,當你真正把心放下來,盡人事聽天命。我努力了,我堅持了,如果真的沒有實現目標,那我也能接受,去哪裏都行,也許會有更多更好的選擇等著我。但我覺得當人真的把心放下來時,一切都會很順利的,都會按照你內心真實的想法去走的。在某種程度上我比較相信自己的內心在引領著前麵的方向。

張西:我希望工作室是個望遠鏡,能望到你未來的發展之路。

編者語: 物理,於皓存稱之為自己的一部分精神信仰,她用詩人的語言來描述物理,與物理進行靈魂層麵的對話。於皓存一方麵懂事、謙卑、平和,看起來是溫馴的白鴿,另一方麵她篤定從容,對人生有態度、有主張,這樣的性格加上對物理的熱愛,馴良白鴿猶如插上雄鷹的翅膀,正展翅上騰。

文字編輯:方明丹 攝影:張筱羲 後台編輯:李明澤

工作室消息:每周日早8點(北京時間晩8點)張西工作室將推出一篇訪談文章:《張西對話百名海外留學生》!受訪者年齡層次:70後、80後、90後、00後涉及美國、德國、英國、日本等國家的海外留學生!讓這群大小留學生們告訴你們:什麽是最好的教育!最好的即是最合適的!請大家轉發大家;請孩子轉發媽媽!叮叮咚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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