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去愛爾蘭的都柏林,知道那座城市因出了四位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被聯合國科教文組織授予“世界文化之都”的稱號。
波士頓郊外有一個小鎮,叫康科德(Concord)。它看起來平淡無奇,麵積不過二十六平方英裏。這裏不僅是美國獨立戰爭的誕生地,更是在同一個時代出現了五位文學史上極具影響力的人物。他們的時代裏還沒有諾貝爾獎。但可以說,他們每一位人的影響力,都超過十位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如今康科德被人們譽為世界上最大的小鎮,成為世界各地文學、哲學和文化史愛好者的朝聖之地。
這五位對世界,對美國思想、文學影響深遠的名字是:被譽為“美國文明之父”的思想家、作家拉爾夫·沃爾多·愛默生(Ralph Waldo Emerson),傑出的美國小說家納撒尼爾·霍桑(Nathaniel Hawthorne),思想家、作家、自然主義者亨利·戴維·梭羅(Henry David Thoreau),《小婦人》的作者、女權主義者路易莎·梅·奧爾柯特(Louisa May Alcott),詩人、傳記作家威廉·埃勒裏·錢寧(William Ellery Channing),他為好友梭羅寫了第一部傳記《梭羅,詩人——自然主義者》。
他們中的任何一位都是文學史上的一顆燦爛星辰。而頗為神奇的是,自十九世紀三十年代開始的幾十年間,他們全都匯聚在這個麵積僅為二十六平方英裏的波士頓北邊的小鎮。他們互為朋友、師生甚至家人,頻繁地互訪、聚會、交談,影響著彼此。“一個偉大的靈魂,會強化思想和生命”(愛默生語),何況幾個偉大的靈魂?這種高度精神性的交往成為一種奇妙的激發,強化了他們各自的思想、生命和創作,最終成就了美國文化史上一個群星閃耀的時代。
十月初,我與三位小夥伴一起來到新英格蘭。康科德是我們這次新英格蘭行程中停留的第一個目的地。
康科德小鎮的街頭。看起來很普通的小鎮,一旦潛心了解,可以看到這一片星光熠熠。
康科德小鎮博物館。
愛默生家族的祖傳老宅。愛默生當年在這裏寫了超驗主義運動的奠基之作《自然》的初稿。愛默生老宅的另一個房客是霍桑。霍桑初到康科德時,曾和妻子索菲婭在這房子裏租住三年。
愛默生的第一任妻子艾倫因肺結核去世。他在二婚後不久便搬出了老宅,遷居到位於現在康科德小鎮博物館對麵的另一處新居,他將新居所命名為“灌木叢”(Bush)。
路易莎·梅·奧爾柯特故居。這棟房子被路易莎一家稱為“果園屋”(Orchard House)。
“果園屋”旁邊有棟灰色小木屋,我好奇的走了進去。原來這裏是接待站,正在放映介紹路易莎·梅·奧爾柯特生平的影片。
距離奧爾科特家“果園屋”僅兩三百米處有一棟黃色大屋,這是霍桑的故居。這所房子最初是霍桑從奧爾科特家買下的。奧爾科特家給它取的名字是“山邊”(Hillside),因為房子後麵是一座林木蔥鬱的小丘。而霍桑將其改名為“路邊”(Wayside),原因是房子緊臨大路。
主街的一頭是“沉睡穀公墓”(Sleepy Hollow Cemetery)。康科德那個時代的群星都匯聚在這裏了:梭羅,霍桑,愛默生,奧爾科特,錢寧。。。,沉睡穀是他們各自長短不同的旅途的終點,一場盛宴結束了,一切輝煌歸於長眠的黑暗,一切呼聲歸於休憩的沉寂。
這真是一個奇跡:他們生前住在同一個小鎮,甚至住在曾屬於彼此的房子裏,他們的生活通過各種方式各種關係交織在一起,他們有著各自不同卻同樣特殊的思想和才華,最終,他們葬在同一個小鎮的同一個墓地的同一個小丘上。
曆史給康科德小鎮留下的痕跡和榮耀。
最初吸引我來到康科德的,是小鎮外的瓦爾登湖(Walden Pond)。今年夏天讀了梭羅的《瓦爾登湖》後,便萌發了要去瓦爾登湖的想法。之後一張齒輪小火車在層林盡染的華盛頓山(Mt Washington)上奔跑的圖片讓我決定就在這個秋天,在新英格蘭楓葉紅的時間,循著梭羅的腳印,從波士頓郊外的瓦爾登湖,到《緬因森林》中的卡塔丁山 (Mt Katahdin),再到新罕布什爾的白山(White Mountain National Forest),去體驗一下梭羅書中的精髓。
原本以為來到康科德,隻需要一天時間就可以在瓦爾登湖和小鎮上走一遍。做攻略時了解到,美國獨立戰爭的第一戰,即著名的“萊克星頓和康科德戰役”(Battles of Lexington and Concord)也發生在這裏。康科德的“戰鬥之路步道”(The Battle Road Trail),以及波士頓市內的“自由之路”,是我們學習了解美國曆史的好機會,都應該去走一走。我們把波士頓市內的“自由之路”留在這次行程結束前去走,在康科德遊覽的主題由原來的兩個增加到三個,即:到訪小鎮上的名人故居,親臨瓦爾登湖,走一走“戰鬥之路步道”。
十月初的這天早晨,我們三位小夥伴從加州灣區乘坐紅眼飛機,與另一位從紐約坐夜火車趕來的小夥伴在波士頓的租車行匯合。取了車後直奔康科德小鎮上的遊客中心。
我們在遊客中心獲取了所需要的信息後,立即趕往位於小鎮北部的北橋。我們獲悉,在橋頭執勤的工作人員會在上午11點向大眾提供免費講解服務。
1775年4月19日早晨,駐守在波士頓的七百多名英軍開始從波士頓市區向康科德進發,準備偷襲反英殖民地民兵組織在康科德的秘密軍火庫。得到消息的民兵組織進行抵抗。在萊克星頓,幾十名民兵首先阻擊英軍,因寡不敵眾而撤退。隨後,英軍到達康科德,在康科德的北橋,集結起來的民兵和英軍發生激烈戰鬥,臨近各鎮的民兵紛紛趕來增援,導致英軍撤回波士頓,這就是著名的“萊克星頓和康科德戰役”,它是北美殖民地人民和英軍的第一戰,揭開了獨立戰爭的序幕。
愛默生在他的《康科德讚美詩》(Concord Hymn)中將北橋之戰的槍聲稱為“全世界都聽到的槍聲”。從此,一個嶄新的國家,美利堅合眾國,在地球上誕生了!
下午我們踏上了“戰鬥之路步道”。這條連接萊克星頓和康科德的“戰鬥之路步道”長約5英裏,其中包括一些經過修複的殖民景觀,如保羅·裏維爾( Paul Revere ) 紀念碑,威廉史密斯長官之家(Captain William Smith House),哈特韋爾酒館(Hartwell Tavern)等等。
“戰鬥之路步道”穿過田野和叢林。
說來也非常巧,當我們走在“戰鬥之路步道”上時,空中突然傳來了美國國歌,機靈的小夥伴趕緊錄下了下麵這段視頻。
愛默生在美國的地位和影響力,相當於孔子在中國。梭羅是愛默生的學生和朋友,哈佛畢業後不久,在愛默生新買的瓦爾登湖畔的一塊土地上,自建小木屋,進行了為期二年二個月又二天的人生實驗和思考,並寫下了《瓦爾登湖》這本影響深遠的超驗主義著作。
受《瓦爾登湖》影響的不僅有約翰·繆爾(John Muir),聖雄甘地,曼德拉,馬丁路德金,連咱們華人徒步圈中的豪傑張若婭小妹妹也在她的自述中稱:愛默生和梭羅為其精神導師。
梭羅也被認為是徒步先驅,他的許多思想和觀點都是在徒步過程中產生和形成的,他的寫作風格也被譽為“遠行體”。他生前最早發表的作品是《緬因森林》,是他在前往緬因卡塔丁山後完成的。離開瓦爾登湖後,我們也將跟隨梭羅的腳步,去攀登卡塔丁山,那裏也是美國三大著名步道之一的阿巴拉契亞步道 (Appalachian Trail)的北端起始點。
次日一早,我們在瓦爾登湖遊客中心停好車後,穿過馬路,前往瓦爾登湖。
有朋友看到我在微信朋友圈上分享的瓦爾登湖照片後,對瓦爾登湖如此之小而感到失望。其實梭羅從未在《瓦爾登湖》這本書中把瓦爾登描繪成一個煙波浩渺的大湖。這地方的全名是Walden Pond,它是個池塘。梭羅選擇住在瓦爾登湖畔,不是因為此地是風景勝地,而是想在此親身經曆如何與自然相處,專注思考人如何生活等問題。正因為瓦爾登是馬薩諸塞千百個普通池塘之一,是世界上千千萬萬個普通池塘之一,《瓦爾登湖》這本書才具有更卓越的意義。
瓦爾登湖,它必然是小而美的,它必然一眼看似尋常卻氣象萬千,它必然就像平凡生活本身那樣看似無意義卻包含著人生的全部奧秘。
清晨的瓦爾登湖,非常安靜,沒有幾個遊客,隻有幾個附近居民在這裏垂釣。沿湖走一圈大約需要一個小時,雖然是沙子小路,沒有任何修飾,但是還是很好走的。
大概繞湖三分之一的地方看到了木樁圍起來的梭羅小木屋原地址,而木屋已經完全不在了。
“我來到這片樹林是因為想過一種省察的生活,去麵對人生最本質的問題,看看是否有什麽東西是生活會教給我、而我卻沒有領悟到的,想知道假如我不到這裏的話,當我臨終的時候,會不會對自己沒有經曆過的生活毫無察覺。”
——亨利·大衛·梭羅
從原址走出去,就是梭羅每天一出門看到的湖景。
瓦爾登湖中的魚兒也曾經是梭羅多次觀察和研究的對象。
寧靜的瓦爾登湖畔突然傳了一聲汽笛長鳴,一輛火車飛奔而過。每天過往這裏的火車在梭羅的書中也有過描述。
沿著湖大概走了1小時,在回到入口附近的森林間看到了一間按照原貌所建的小木屋,屋前還有梭羅的雕塑!
我願意深深地紮入生活,吮盡生活的骨髓,過得紮實,簡單,把一切不屬於生活的內容剔除得幹淨利落,把生活逼到絕處,用最基本的形式,簡單,簡單,再簡單。
——梭羅《瓦爾登湖》
這是梭羅的極簡主義生活用品。
“這張椅子太低了,身材多麽奇特的人才可以伏在這張桌子上寫作?”我忍不住問。工作人員笑道:這是示意。原物收藏在康科德小鎮博物館裏。
工作人員特意指出:梭羅用的是中國式床。
工作人員給我演示屋頂上的儲藏室。
“記得梭羅在書中提到,他的小木屋有一個六英尺深的地窖。” 我問道。“對,原屋的確有地窖,但這間是複製的,沒有複製地窖。”
這隻火爐感覺是屋內最豪華的用品了,即使按今天的標準,品質依然不錯。
瓦爾登湖並不隱藏在深山老林裏,它就在康科德小鎮邊上。梭羅的房子就建在愛默生的“自留地”裏。他時常還會走到愛默生家蹭飯,會幫愛默生家幹活,比如做家庭教師,討論人生啥的。每隔一段時間,梭羅還會把穿髒的衣服拿回家請人家洗。
所以,《瓦爾登湖》並不是一本“隱居手冊”,也不是如今的“躺平”之說,而是一種啟示和象征。它是一部人與自然的浪漫史,讓人們發現了一種生活方式,一種人類永恒不變的希望接近自然並與自然融合的願望。它也啟示我們,去過我們想要的生活,就像梭羅說的“Live the life you have imagined”(去過你想象的生活)。
“一滴水就是一個小小的海洋。一個人聯係著整個自然,從平凡事物中感受價值,可以結出累累碩果。”(愛默生語)。瓦爾登很小,但它可以是整個世界,隻有一雙善於發現的眼睛才能看出這世界的光芒與完整,隻有一顆善於感知的心靈才能感察覺平凡與日常中的深邃。
午後,我們離開了瓦爾登湖,循著梭羅的腳印繼續北上。。。
【新英格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