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李三往事廿年第一卷----14

(2010-09-15 19:47:36) 下一個

李易有些累了,這一天對他和其他在廣場上的人來說實在是太長了,身體上的疲倦還在其次,精神的疲勞感讓他不得不躺了下去,雖然這種疲倦感持續地騷擾他,但是竟然很難睡著,弟弟他們不知道去了哪裏,他也懶得操心了,隻想好好地休息一下,可惜大腦宛如不受他控製般地胡思亂想,讓他根本無法入睡,翻來覆去地烙了半天大餅,最後還是坐起來點了顆煙。


之前指揮車又隱約傳來二十萬人大絕食的廣播,在官方廣播的聲浪攻勢中顯得軟弱無力,廣場上的學生也都太疲憊了,尤其是那些幾天沒有進食的人,一部分在旁人幫助下去了醫院,也有很多在同學的幫助下開始進食一些流質食物,還有一些決心比較大的,仍然想要繼續下去,身邊的同學朋友都在不斷地做著勸說工作,顯而易見,不管多麽的不願意,幾天的絕食終於還是結束了。但是廣場的人數明顯地要比往日還要多,不斷地有市民和學生聽到戒嚴的消息趕到了廣場上,有些為了保護學生,有些想看看是否有軍隊開來,有些僅僅是看看熱鬧。



各種公開或小道消息開始大幅度在廣場上傳播,李易在帳篷裏都能聽到周圍的人在不停地交換著得到的信息,他腦子裏不停地去設想各種的可能性,最終也沒得出一個讓自己信服的結論,想起來剛才騷動前被人群擠散的王茗不知道在哪裏,索性起身準備去找找這個小姑娘。


“睡不著吧!”老趙還在帳篷外,笑著對李易說。


“趙哥,你沒走?”


老趙遞過來一個蘋果,“哥們剛送過來的,你火氣大,先吃了!”


李易接過去咬了兩口,“吃不下去,一會兒再說。你一直在外麵等我?”


“恩,剛才人太多,有些話不好講。”老趙把腳邊的水杯又遞過去,“不吃就先喝點水。”


“一會兒吧,先說事吧!”李易擺了擺手,“趙哥有什麽打算?”


老趙意味深長地看了李易一眼,“小易。。。,我想問問你,回去了你要幹什麽?”



在廣場的這些天裏,兩人很投脾氣,有事沒事的在一起談天說地,認識的日子雖然短,但雙方都對對方有了很深的了解,也都很佩服對方,就像老趙當初跟李三爹說得一樣,交淺言深。兩人雖然文化生活背景不同,但是大事上的看法卻比較接近,很多事兒也都願意跟對方交換看法後再做決定。李易知道老趙話裏的意思,頭先帳篷裏的人很多,他有些話也確實不方便講得太明白。


“你猜得對,回去就是回去了,到此為止了!”他看著老趙,眼神堅定。


“果然,兄弟你也這麽想。。。。”老趙歎了口氣,“不過哥哥我已經決定了,幾個哥們和我要去截車了!”


李易肩膀微微晃了一下,顯然有些吃驚,不過他沒有接著問下去,伸手衝老趙揮了揮,老趙會意地點著了兩支煙,遞了一支過去。


“兄弟,你想的跟我確實差不多,恐怕是到此為止了,不過哥哥我還是打算盡點人事吧。”


“趙哥!”李易重重地拍了拍老趙的背,“這幾年這幾次過來,我的心算是徹底涼了,到今天我也總算看清楚了,這種事情到最後永遠不會得到結果,永遠不會!”他語氣淒涼,顯是傷心到了極點。


“兄弟你這次回去,以後再也不要參合這些事了,想做學問就繼續念書,不然就謀個好差事,這種事兒算是最後一次了,沒準咱哥倆以後也沒機會見麵了。”老趙被李易的心情感染,也顯得有些傷感,他頓了頓,從腰間摸出一件器物,“這是哥哥我頭幾年在新疆的時候一個鐵瓷送的,正宗英吉沙,就給兄弟留個念想吧!”


李易接過來才看仔細是一把銅柄短匕,手柄上鑲嵌了幾顆彩色玻璃,宛如寶石,銅製刀鞘由於經常擦拭,隱隱泛光。他沒有細看刀身,而是從夾克上兜中抽出一支鋼筆,“我身邊沒有什麽東西,這裏有我上學的時候父親送的一支派克,據說是我祖父生前留下的,今天送給哥哥。。。。”


老趙接過鋼筆,很鄭重地放在裏麵的襯衣兜中,“哥哥我沒啥文化,能受你這學生的鋼筆,也算一樁美事!哈哈!”他頓了頓,衝李易伸出手來,兩隻手用力地握了幾握,“哥哥我走了,那邊要準備的事兒還很多!”


“趙哥。。。。再見!”


“再見了兄弟!”老趙轉身離開,再也沒有回頭,李易望著他向廣場南邊走過去的背影越來越遠,摘下眼鏡,早已熱淚兩行,“風蕭蕭兮易水寒”他心裏不自覺的想起這句詩。



“李易,你怎麽了?”一個甜美的聲音在他身邊傳來,原來是王茗,“你怎麽哭了?”,她好奇地看著李易,從口袋中掏出手帕遞給他。


李易結果擦了擦眼睛,“我沒事。剛剛正要去找你。”


“被那些人給擠過去,就找不到你們了,我剛回我們學校那邊了,他們正在開會,我就聽了一會兒。”王茗用手幫李易擦了擦臉頰上的淚痕,“出什麽事了?”她追問著。


李易不大習慣被女孩兒看到自己傷心的模樣,轉過頭去又用手帕抹了抹,“沒什麽,有些煩,我們去那邊走走
吧。”。沒等她的回應,他已經握住她的手向廣場外走了出去。王茗也沒有在問什麽,隻是依偎在他身邊。


紀念碑附近黑壓壓地聚攏著很多人,昏暗的燈光下隱約能看到有人在用手提喇叭講著什麽,間隔的很遠,完全聽不到在說什麽,但還是能看到人群時不時地高舉雙手,像是在為某種信念宣誓。兩人經過的時候,旁邊的人正在呼喊:“絕對不能。。。。入城。。。。。”。可惜李易的心思已經不再廣場上了,也沒有仔細聽清說什麽,他沒有駐足,拽著王茗快速地經過,也沒有發現自己的弟弟也在人群中舉拳高呼。



李易帶著王茗漫無目的地轉悠了好久,又來到了下午兩人激吻的那個角落,現在很晚了,這裏已經看不到有人,隻有路邊停放的長排的自行車陣還安靜地待在那裏。一路上李易始終都沒有說話,而王茗也隻是小鳥依人地靠著他,沒有再問他什麽。



看到那棵熟悉的大樹,兩人不由自主地對視著,王茗被李易瞧得發慌,捶了他胸口一下,“想什麽呢!”


李易沒有答話,緩緩地用手抱住了她,她沒有抗拒,反而用雙手摟住他的脖頸,閉上了雙眼。兩人重複著下午曾經做過的事。李易的手輕巧地解開了她上衣的口子,他能感覺到她那急促地心跳,他的唇在她耳邊,臉頰,嘴唇,脖頸不斷遊移,最後慢慢地向下吻了過去。



“不行,不要!”王茗的臉色微紅,敞開的領口能看到她那粉嫩的胸脯劇烈的起伏著,理智終究占據了上風,她用力推開了他,“不要,真的不要!”



深夜的微風吹過,李易狂躁的情緒也被涼風平複下去,他沒有再繼續,隻是緊緊地抱住了她,王茗彷佛感覺到他心底的傷感,沒有在掙紮,雙手環抱住他的腰,就這樣靠在他懷裏,兩人在東麵偶爾傳來的國際歌旋律中緊緊相依。





“小三子,醒醒,快醒醒!”,三兒揉了揉眼睛,是姥姥在他身邊喊著,“你同學找你上學,快點起來!”


“哦!”三兒昨晚又脫了很久才睡,這會兒困得厲害,還沒有徹底從睡夢中清醒。他向門外望了一眼,發現是趙荔在外麵,正向屋裏麵看著,“你等我會兒!”,三兒喊了一聲,在被子裏把衣服穿好,拿了牙刷毛巾走到院子裏。


三兒衝趙荔笑了笑,“怎麽這麽早?”


“我媽今天騎車走的,找你騎車帶我去,你怎麽才起床!”小荔看著三兒睡眼朦朧的樣子,也笑著問道。


“想事想得睡不著,兩點多才睡了。”三兒走到屋門外的臉盆架上,就著洗臉盆開始洗漱


“呦霍,真看不出,你還能失眠了!”


三兒衝小荔擠了擠眼,“想你想得唄!”


“死起吧你。”小荔罵了一聲,臉卻微微發紅。


三兒有些得意地笑了起來,姥姥不知道他在笑什麽,在屋裏喊著,“小三子你抓點緊,別讓同學老等著。”


“知道啦!”三兒不耐煩地把東西放回屋,“姥姥,我上學去了。”


沒等姥姥回話,三兒拿起書包就跑了出去,小荔跟三兒姥姥道了別,緊跟著他也出了院子。


三兒帶著小荔騎到了學校門口的煎餅攤附近,“你吃早點了嗎?”三兒停了車問小荔,


“我在家吃過了,你買自個的吧,我去看看大字報!”小荔下了車向校門口走過去。


那個年代除去國營的早點部,路邊沒有現在這麽多小攤子,城市裏在路邊賣早點的隻有兩種,一種是這個城市的特色--煎餅果子,另一種是五香花生米。三兒排了半天隊,買了一套素的,邊啃著邊向學校那邊騎過去。



校門口有些異樣,很多老師都在忙乎著,三兒離近了才發現,他們正在清除這兩日貼在校門口的那些大字報,老師們的臉都很嚴肅,也不見相互之間有交談,手裏拿著各種工具,悶頭做著清潔的工作。


三兒看得奇怪,走到一個經常抓他們抽煙的政教處老師身邊問道,“於主任,怎麽都給揭了?這不才貼上的?”



於主任回身一看是三兒,沒好氣地回答了一聲,“李磊快進去上課!別在門口待著!”


“好嘛,那麽大脾氣!”三兒嘟囔了一句,趁他還沒反應,進了學校。


時間還比較早,班裏的學生不是很多,看見三兒都有些奇怪,平日裏的三兒最早也要踩著早自習的鈴聲才進到教室,“磊子,今天起懵了吧,那麽早就來了!”一些跟三兒不錯的學生紛紛拿他開心,三兒沒搭理他們,走到座位上坐下,拿出小荔昨晚給他的作業抄了起來。


“都怨你昨天催我,我都沒來得及看,今天都給撕了!”前排的小荔扭頭看三兒寫的差不多了,抱怨著。


“誰知道他們抽什麽風,昨天還幫著往上麵貼,今天就跑去扯!”三兒從教室窗戶向門口望了一眼正在賣力地撕扯大字報的那些老師,“不知道今天王剛他們會不會挨辦!”



“是啊,去遊行的不知道今天會怎麽樣!”


早自習的鈴聲響了起來,大家都趕忙回到自己的座位開始自習,熱鬧的教室一下子變得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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