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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創小說《維米風雲》第一章 受益過程的人(一)

(2019-10-30 10:40:43) 下一個

第一章           受益過程的人

好大的霧!今天怎麽是個霧天?

陳攻看著漫天的霧氣,心裏閃過一絲莫名的不安。

舊金山一進入冬季,幾乎每個清晨都下霧。陳攻對此早已習以為常了。但像今天這樣的霧,還是頭一次看見。

今天的霧確實不同以往。今天的霧氣格外地濃,格外地稠。一出家門,陳攻就感到自己像浸到了一鍋燉得發了白、煉了膠的老湯裏,看哪兒都是白茫茫的一片,猶如眼前蒙著一層厚厚的紗。街上無風,濃霧漫延徐緩遲滯,如同膠質。裹在這樣的濃霧裏,那種膠質流淌的鈍澀直令陳攻感到一陣陣的窒息。

今天的霧,真是濃得邪門。

陳攻是海員。在海上討生活的人講究多,尤其對天象,心裏總是存著普通人難以理解的敬畏。這也難怪,一想到自己馬上要被投進變幻莫測的大海裏,不管你是誰,恐怕都會從心底冒出一股對自然的敬畏和對自己前途的憂懼。當敬畏和憂懼碰到不尋常的自然現象或者事件,人們便會產生一種神靈附體似的心理感應,並在這種感應的驅遣和唆使下,疑神疑鬼地去揣測那個現象或者事件會不會是老天給的或許有的暗示。

這就是迷信。

陳攻不是迷信的人。但在出海當天碰上這麽邪門的霧氣,他也免不了要胡思亂想了。

難道,霧氣裏麵有老天給我的預兆?

陳攻看向街對過,街對過的房子已經完全隱沒在霧氣中。再看看左右,看哪兒都是模模糊糊的,像是眼睛裏長了白內障。陳攻伸出雙手想撥開眼前的霧氣,發覺霧氣粘稠得似乎能捧起來。於是,他試著捧起一團霧,小心翼翼地一直捧到眼皮子底下,輕輕地合起雙手。他想看看能不能像團雪球那樣把手裏的霧氣團成一團,結果稍一用力,冷凝的霧氣就從手指縫裏漏了出去。

霧終究是霧,怎麽可能團成球呢?

陳攻為自己剛才的想法感到可笑。他揮手驅趕眼前的霧氣,霧氣卻像粘在了手上一樣,怎麽甩也甩不掉。陳攻放眼看看四周,心裏不禁打起了退堂鼓。

霧這麽大,還要跑步嗎?

當然要跑。暴雨天都跑過,這點霧又算得了什麽?

這不是陳攻第一次有退縮的念頭,但每一次都是退縮的火花剛一閃現,就被隨後的“當然”給摁滅了。當然要跑,已經成了陳攻克製退縮的本能反應。正是有了這個本能,陳攻才堅持了二十多年的晨跑。

人們都曉得種瓜得瓜、種豆得豆的道理。一種與一得,按照佛係的說法是一對因果。有什麽樣的因,就會有什麽樣的果。而到了經濟學家的眼裏,種與得便成了投入和產出的關係。經濟學家對這個關係的解釋是,有什麽樣的投入,就會有什麽樣的產出。

但是,撒下瓜種一定能得瓜嗎?撒下豆種一定能得豆嗎?

恐怕未必。

一把種子撒下去,如果不澆水、不鬆土、不施肥,它發不了芽,生不了根。發不了芽,生不了根,撒下去的種子隻會是種子。它長不出瓜,更結不出豆。可見,種與得並不是一個簡單的因與果,也不是投入之後必然有所產出。在種與得之間,還有一個過程。如果沒了中間的過程,就是說如果沒有中間的澆水、鬆土、施肥,那麽撒下去的種子永遠也長不出瓜,更不要想它會結出豆。

一切的因,如果缺了中間的過程,隻能是因,不會收到期望的結果。因,必須要加上過程,才會收到預期的結果。所有的果,所有的產出,都是正確的和必要的過程帶來的收益。

正如種瓜種豆,人們看見成熟的瓜和豆沒有不眉開眼笑的,但是一想到中間的過程,日複一日地澆水,日複一日地鬆土,日複一日地施肥,是個人就會頭大。為什麽頭大?因為大家都知道這個過程是漫長的、艱辛的。在這個過程中,絕大多數人得到鍛煉和提升的恐怕不是吃苦耐勞的品格,而是為自己找由頭開小差的本事。殊不知,正是這些每天每時的一個小小放棄讓他們與瓜和豆漸行漸遠。以至到最後,這些人隻能守著自己枯萎的瓜秧和豆莖頓足捶胸。

讓人頓足捶胸還是輕的,如果在過程中澆錯了水、鬆錯了土、施錯了肥,長出一批吃了會要人命的歪瓜怪豆,那這個因可就成了邪惡的因。

為什麽會這樣?

因為這些人忽視了一個最基本的事實,那就是人對過程有態度的同時,過程對人也是有態度的。當他們找由頭開小差的時候,表麵上看是他們對過程耍脾氣躲貓貓,但實際上,那不是他們在對過程耍態度,而是過程在對他們進行篩選和淘汰。過程在篩選和淘汰的時候會讓人們完全感覺不到,甚至能讓人在自己已經被它淘汰了的時候,還沾沾自喜,以為自己占了大便宜。

這就是過程的態度,既公平又冷酷。公平,任何人都休想躲過這一關;冷酷,過程在篩選和淘汰的時候,總是那麽不動聲色、不講情麵、不留餘地。

這是陳攻自己總結出的“過程收益論”。由因而果的必然,絕不是熟透了自會掉下來的蘋果。一切的必然都是經過了必要的過程之後,才會有的水到渠成。

基於這個認識,陳攻做事一向非常重視過程。他時刻告誡自己,撒種子很容易。難的,是中間的過程。陳攻堅信做事必須堅持。做任何事隻要堅持了,熬得住漫長、忍得住艱辛,過程自然會給自己一個不同於旁人的回報。比如晨跑,自己堅持了二十多年。二十多年的過程,自己得到的收獲是雖已屆不惑之年,筋骨卻仍像二十多年前那樣柔韌有力。現在,自己隻要一天不晨跑,渾身的筋骨就會像橡皮筋一樣糾在一起、擰成一團,一整天都不自在。

每一天都是過程的一部分,今天也不例外。開始的幾步,陳攻覺得腳步還有些沉重。可跑了一會兒,筋骨一熱,腳步就變得越來越輕快了,身體也一掃晨醒後的疲累,心境豁然愉悅起來。此時再看漫天的骨頭湯一樣的霧氣,忽然覺得它有了某種難以言說的美感。陳攻邊跑邊想,難怪有人要跑到塔瑪佩斯山去看舊金山的霧,想來也隻有那裏才能領略到晨霧的美麗。

這就是人們常說的“距離產生美”吧。

美,遠在高山之上,而身在“美”中的我卻隻看見一團漿糊,這真是“不識廬山真麵目,隻緣身在此山中。”陳攻心裏嘀咕著,腳下的步伐卻越來越大。

今天是周末,街區格外地安靜。平日裏,安靜的街區配以明亮的朝陽,畫麵安適靜謐。但配上今天的漫天濃霧,畫麵就不是安適靜謐了,而是透出了一絲隱隱地詭秘。陳攻跑在濃霧裏,感覺自己像進了一個巨大的迷宮,眼前隻有辨不出的方向,到處都是看不透的迷障。

距離能產生美。那麽距離是不是也能產生方向?陳攻心裏默問著。

要衝破眼前的迷障,隻有不停地奔跑。陳攻打定主意,順著腳下筆直的人行道不停地向前跑去。

周末,正是人們放肆地懶散的時候。但寵物可就不管什麽周末不周末了,時間一到,它必須要出去。因此在周末的早晨,當人和寵物走在一起的時候,通常不是人在溜寵物,而是寵物在溜人。此時的人行道上,一隻精神抖擻的雪納瑞正牽著睡眼惺忪的女主人跟在身後。

濃霧裏,女主人發現自己的眼睛根本不頂用,無論怎麽看,眼前都是一片灰白迷茫。濃霧能讓我的眼睛不頂事,但總不至於讓你的鼻子也失靈了吧。養你千日,用在一時。女主人看著雪納瑞,心說現在該是你的鼻子顯顯神通的時候了。於是,她索性把方向交給了隻分得清黑和白的雪納瑞,自己則順從地跟在它的後麵,隻管抓緊了手裏的繩子。

忽然,雪納瑞卷翹的小尾巴歡快地晃來甩去,顯然是嗅到了什麽熟悉的味道。它跑到街邊的一棵樹下,繞著樹根嗅來嗅去——那裏大概有它昨天留下的氣味。雪納瑞自顧自地嗅著樹根。女主人則緊攥溜狗繩瑟瑟地縮著脖子等在人行道的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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