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紅豆

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隻道是尋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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納蘭容若的武藝(梁羽生)

(2010-07-18 15:55:43) 下一個

前些時候接到戈夔先生的來信,談起納蘭容若的武藝問題,他認為“七劍下天山”中隻著力寫納蘭的詞章,而不寫他的武藝,是“美中不足”之處。戈夔先生讀書很勤,他搜集了許多關於納蘭容若身世的材料,說明納蘭不僅是“一介書生”,而且懷有“過人的技業”。

     不錯,納蘭容若的確是懂得武藝的。滿族在關外本來就是個遊獵民族,入關之初,滿洲貴族家庭,還很注意騎射,把這兩樣列為子弟必修的教育。納蘭容若天份很高,昆山徐乾學給他寫的墓誌銘說他“有文武才,數歲即善騎射。”照這樣看來,他在文武兩方麵,都是一個神童呢!

     納蘭容若在十七歲時,康熙就要他進宮做三等侍衛,後來直升至一等侍衛,康熙到什麽地方巡視,都帶他同行,足跡踏遍江南漠北。當然康熙對他的寵愛,主要是因為他在文學上的絕代才華,然而假如他不懂武藝的話,康熙也不會叫他做一等侍衛的。

     但他這個侍衛卻和一般侍衛不同,他在宮中的“任務”,主要是陪皇帝讀書,而不是保衛皇帝。據我猜想,康熙皇帝可能是因為太寵愛他了,想要他時常在自己身邊,所以才授他以侍衛的官銜。正因為他的地位和一般侍衛不同,所以我在“七劍”中,隻寫他“貴公子”的身份,而不點出他“侍衛”的身份。

     納蘭容若通曉武藝那是沒有問題的。可是把他寫入小說中,我卻以為不必強調。因為在文學創作上,對人物的描寫,要求的是寫出他的特點,寫出他最主要的一麵。如果把次要的都寫進去,有時反而會破壞人物形象的完整的。寫小說有如畫圖畫,假如你到沙田遊玩,想畫一幅風景畫,你隻可能把你認為最美的風景,寫入畫圖。這裏麵就需要剪裁,有所取舍。

     納蘭容若的詞,那是“北宋以來,一人而已!”(王國維語),而他的武藝,卻不是頂兒尖兒的角色。就是說,他雖然懂得武藝,可是若把他武功上的成就與文學上的成就相比,那就隻如小溪之比大海了!若在小說中把他寫成文武全才的才子,恐怕會陷進一般小說的俗套。

     其實在“七劍”中也可看出納蘭絕不是弱不禁風的書生,他曾受桂仲明與冒浣蓮推過一掌,要知道桂仲明的武功在“七劍”中是第一流的,他的氣力很大(學過大力鷹爪神功),可是納蘭被他一推,隻是退後幾步,並沒有跌倒!我想在這些微小的地方,表現他身上也有“功夫”,也就夠了。

     順帶談一談小說中的“曆史人物”問題,小說中的“曆史人物”和曆史家筆下的“曆史人物”不同,曆史家要敘述“實在的事件”,如果某人沒有做過某件事,那就不能“生安白造”;可是小說中的曆史人物,卻不必每一點都吻合曆史事實,小說的作者可以寫“可能發生的事實”。舉一個例子說,根據正史,康熙皇帝當然並沒有殺死他的父親,可是在小說裏卻可以這樣寫,因為以帝王陰毒的特性,他殺父親並不稀奇。而且在曆史上,帝王家族骨肉殘殺的事實,那卻真是數不勝數的。梁慧如先生有一篇“宮廷內的刀光劍影”,所寫的就是這些帝王人家骨肉相殘的事實,那可都是有根據,絕非生安白造的了。

     當然在小說中也不能歪曲曆史,若把秦檜寫成忠臣,嶽飛寫成奸臣,那就應受責罵了。但在寫秦檜之奸時,卻可以根據想像,把他奸惡的臉譜,更鮮明的畫出來,例如寫他怎樣和敵國勾結,怎樣算計嶽飛等。把曆史通過藝術的安排,把曆史人物刻劃得更具體生動,這就是對涉及曆史人物的創作的要求。

     英國文學評論家 L·Feuchtwanqes 在論莎士比亞的劇作時說:“莎士比亞常常自由地把事實移前倒後,使他的主人公們年輕或年老,甚至他還發明了一些‘事實’,但即使他們是杜撰,也比曆史家批判考驗過的所謂實情還更生動。”他稱這種“創作上的曆史事實”為“更高的真實”(HigherReality),我以為他的話很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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