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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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南夜未央(16)挾倉

(2011-09-06 18:57:40) 下一個

第十六章 挾倉

 

臨近十一月底的一個星期裏,外匯市場極度牛皮,交易清淡,氣氛沉悶。英鎊兌美元一直在接近1.80水位下方的50-60個點內窄幅波動,幾次試探1.80上方都無功而返,市場失去了方向。

 

吳江這幾天有點魂不守舍,他組裏新來了一個上海女孩兒,名字叫珍珍,人長得十分清秀,大學畢業剛一年,她來公司應聘,一下子就把吳江吸引住了,吳江搶先把她要到自己組裏。

 

隱藏在吳江心底的上海情結又一次冒出來,最早讓吳江癡迷上海的是鄰居家的一位客人,一個來武漢探親的上海女孩兒。吳江總是忘不了那一次的相遇,他去鄰居家幫忙搬家具,在樓門口見到一個穿著猩紅色毛絨短大衣,頭戴粉色毛線帽,麵目清秀的女孩兒,那一刻,他的魂兒丟了,跟在他身後的是鄰居家叫二順的男孩子,看他發愣便推了他一把,“別老盯著我表妹傻看,人家是上海來的,大城市的人,你就別做夢了。”

 

那是一九八一年的冬天,當時吳江還在讀高中,雖然和二順的上海表妹隻有一麵之緣,卻使他無可救藥地愛上了上海女孩兒,他下定決心將來一定要找個上海姑娘。大學裏他一心追求上海來的林同學,對別的女生從未在意過。林妹妹的夥食和零食幾乎是吳江一手包辦了,為了幫她完成製圖作業熬通宵,隻要林妹妹一個嫵媚的眼神,幾句軟語就讓吳江神魂顛倒,快樂似神仙了。想不到幾年的鞍前馬後,辛勞侍候,最終還是沒能贏得美人心。可是吳江的上海情結始終沒變,第一眼見到珍珍,直覺就告訴他,這個女孩兒準是上海人。

 

鄭菊也看出來這個叫珍珍的上海小妖精一來就把吳江的魂勾跑了,氣得她直咬牙,恨不得一腳把珍珍踢死才解氣。偏偏這個珍珍來了沒多久就帶來個客戶開倉,還交給吳江幫忙入市操作,看著吳江和珍珍兩個人湊在一起的那個親密勁兒,鄭菊心裏亂的很,沒有一點心思去盯盤,腦子裏隻想著怎麽才能把吳江和那個小妖精分開。

 

晚上七點,Tony接到鍾先生的電話,叫他去潮港城見麵,Tony安排誌偉在辦公室裏替他值班,告訴誌偉有事打電話通知他,然後就走了。誌偉把吳江拉進經理辦公室,他是想找個人做伴兒,珍珍也跟進來,倚在吳江身邊,吳江的幸福感都掛在臉上了。讓對麵坐著的誌偉直覺得肉麻,在誌偉眼裏這珍珍不會那麽單純,他感覺珍珍隻是在利用吳江,為什麽會有這樣感覺呢,誌偉也說不清楚,他現在對感情有些麻木,已經不再相信這個世界上還有真情。誌偉起初還想挖苦吳江一下,想想又忍住了,別因為自己感情挫敗就看不得別人幸福,沒找到真愛是自己的不幸,沒有了愛情,不能再失去友情。

 

這時,楊鬆輕輕地推門進來,臉上帶著一幅討好的笑容。隔著玻璃窗他看見辦公室裏隻有誌偉和吳江在聊天兒,便借機湊進來。平時Tony有事才會讓下麵的人進他的辦公室。今晚Tony不在,楊鬆不想和外麵的人擠在一起搶電話下單,用經理室的電話直接向盤房詢價下單更方便。誌偉有點擔心外麵大廳裏的其他人也擠進來,那幾個老資格的主管可還都坐在外麵呢。但是楊鬆一臉謙卑的笑容讓他難以拒絕,還有這楊鬆也是公司裏老人,來的比自己還早半年,隻希望別的人不要借機來找碴兒就好。

 

楊鬆在門口的椅子上坐下,陪著笑臉問,“兩位,落單了沒有?”

 

誌偉搖搖頭,說:“今天太靜了,市場不動,看不出方向。”

 

楊鬆笑道:“這才好做呢,隻要賺夠手續費就跑,上下有二三十點波動就行了,我剛才已經炒兩輪了。”

 

吳江笑起來,“要不公司裏的人都說你是‘大廚’呢!”

 

“你就不怕你的客戶懷疑啊?”誌偉想起來楊鬆的這個稱號,有點好奇。

 

“你隻要不給他賠錢,多炒幾輪他也不知道,”楊鬆得意地說,“再說你費了半天勁給客戶賺錢,賺了他也不會分給你,還不如跑快點,給自己賺傭金,隻要有5個點以上夠手續費就平倉,客戶沒賠,公司有賺你也有賺,多好的事啊。”

 

誌偉在感情上還不能接受楊鬆的理念,不幫客人賺錢隻為自己撈傭金是不是有點太沒良心了。客人信任你才把錢交給你代理投資,為的是賺錢。象楊鬆這樣用客戶的資金為自己撈錢像是在欺騙客人不了解外匯市場的運作。

 

當時的外匯期貨代理公司大都是從香港上來揾快錢的“艇仔公司”,就是一些無入場資格,無正規持牌人員,本錢不多的小公司。這樣的小公司才會冒險來深圳,和客戶簽訂的投資代理合約都是以香港公司的名義,這樣做是為了規避內地的相關法律限製,外匯按金買賣在當時的內地是不允許的,隻能半地下操作。公司的客戶代表,也就是業務員,在合約中的正式職稱是ACCOUNTEXECUTIVE,簡稱AE

 

楊鬆接著開導誌偉,“我們做AE的就靠傭金吃飯,要在客戶的錢輸光之前拚命多炒快炒,我聽說有一個家夥用客戶的五萬塊錢給自己炒出來兩萬多,那才叫厲害!你知道嗎?”他用手指指外麵大廳裏的人,“外麵有一新來的小子才做了兩張單就把客戶裏的錢都賠光了,整個爆倉。早晚是賠,還不如多炒幾單,至少還能賺點傭金回來。”

 

誌偉明白自己太過於固執,他總想著要為客戶賺錢,每次下單都考慮再三,精神高度緊張,搞得自己的壓力很大,每一次入市做對了方向他都緊張,想多賺又怕賬麵上的浮動利潤再溜走,做反了就更緊張了,他極不情願斬倉,斬掉浮虧就變成實虧了,所以他總是想再等等,興許還能等回來。他這種操作方式看起來又笨又累。在旁人眼裏,他的樣子簡直可笑至極。不隻一個人勸過他別這麽死板,搞得自己累得要死還賺不了多少錢。他心裏雖然看不起楊鬆的為人,(這家夥的好色惡名在公司裏是盡人皆知),但不得不佩服這家夥心思靈活。

 

誌偉一直在努力嚐試尋找匯價跳動的規律,可惜他的努力沒多少成效,當初他把自己客人的賬戶操作權從秦虹手裏拿過來的時候,賬麵上是虧損了大約四分之一,這段時間,他小心翼翼地一點一點往回扳,逐漸把虧損補上了。倒不是因為他判斷走勢準確。其實每天他都要仔仔細細反來複去地讀那點可憐的隻有一兩頁紙的市場分析,再借助於陳老師的指導,小心試探著入市,暫時虧損了不平倉,堅持著等到盈利。這三個月來,即從8.19事件,俄羅斯的莫斯科紅場發生炮轟國會事件之後,英鎊一路走高,從1.62升至1.75。在十月初曾下探至1.70水位,然後又逐漸回升,上至1.79接近1.80的阻力關口。誌偉在這段日子裏學到很多東西,心理上的承受力也在不斷加強,可是明白的越多越覺得這市場實在是難以把握,就象十月初的那次急跌,雖然他聽從陳老師的意見平掉了摣單,沒有受到太大損失,但是為什麽會出現急跌,那些市場分析都不能解釋清楚為什麽沒有事先預計到。

 

當時國內的報刊還沒有關於外匯市場的分析報道,誌偉他們這些做外匯的人都隻能透過香港傳送過來的一點資料才能了解到國際市場的信息,每天早上從香港盤房傳真過來的客戶對賬單和市場走勢圖都是先送到Tony的手上,誌偉總是追著Tony要圖和資料來看。

 

這天是星期二,十一月二十六,陳老師上個周末就回香港了,誌偉脫離了了陳老師的分析和建議,麵對市場便心裏沒底,他不想下單,反正就是這麽一個牛皮市,看著算了。楊鬆可是很活躍,在1.7950/60左右摣英鎊,在1.7970/80左右平倉,緊跟著沽貨,下來平倉,轉手又摣入,來來回回,跑了三四趟。守著經理室的電話詢價下單都方便,不用和外麵的人搶電話。吳江看楊鬆忙著跑單心裏發癢,身邊的珍珍悄聲在他耳邊嘀咕,人家都做好幾單了,你什麽時候做單啊?

 

這時誌偉覺得肚子餓了,抓起桌上的煙盒,裏麵隻剩下兩根,他想起樓下離此不遠有家“人人酒樓”,那裏做的素餡大包子很好吃,就說,“我下去買煙,你們要不要吃‘人人’的包子?”

 

等誌偉拎著包子回來,公司裏已經是亂作一團,有人尖叫,有人跑來跑去地搶電話。經理辦公室裏擠滿了人,被圍在中間的楊鬆臉色煞白,吳江手裏拿著電話在不停地叫喊。誌偉擠進去問楊鬆發生了什麽事,楊鬆氣急敗壞地說,“完了完了,被挾倉了!一下子跌三百點,盤房的電話死活打不通,想斬倉都沒機會,他媽的盤房的那些人是在故意害人!”

 

吳江的臉漲得通紅,手舉著電話,看著誌偉,“盤房不接電話,你來試試吧。”

 

誌偉盯著水機,英鎊報價顯示1.7600/7700,買賣價差是一百點!天,還是頭一次遇到這種情況,他從吳江手裏接過電話,重新撥號,不通,按下,再撥,終於接通了盤房,趕緊詢價,“英鎊,唔該。”

 

50/齊頭。”盤房報出的價差是五十點,意思就是說,盤房的買入價是1.7650,賣出價是1.7700

 

誌偉看著眾人大聲重複報價,問辦公室裏的人有沒有人想要。眾人都默不作聲,一時間誰也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接受這個報價。片刻猶豫之後,電話裏傳來新的報價: 20/50

 

匯價繼續滑落,但速度減慢了,買賣價差縮小到三十點。有人舉手,“我要,沽一張。”接著報出賬號。

。。。。。。

 

一陣緊張的騷動過去了,大家的情緒逐漸平靜下來,氣氛有些沉悶,有人沮喪,有人惋惜,各自點算著賬戶的盈虧。楊鬆的臉上也慢慢恢複了些血色。誌偉心裏暗說僥幸,要不是剛才出去買包子說不定自己也會在1.7950左右摣貨,恐怕現在就會和楊鬆一樣被套住了。

 

桌上的電話響了,是盤房打來的電話,這會兒最怕的就是盤房來電話,那就意味著有人爆倉,MARGINCALL來了。公司裏有句順口溜: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盤房打電話。

 

急風暴雨過後,市場又恢複了平靜,英鎊慢慢地又爬升到1.7750附近。有些人剛才急著下鎖倉單,沽單大都落在1.77下方,現在眼看著被套住了。

 

珍珍坐在吳江旁邊悶悶地不說話,可以明顯地看出她不高興。吳江有點尷尬地摸摸自己前額,對誌偉說,“剛才你出去那陣子,英鎊落回到1.7950,楊鬆落摣單,我也跟著下了一單,沒想到這回英鎊沒往上而是接著往下走,到1.7920/30,我覺得不對勁,剛想斬掉算了,還沒等拿起電話呢一下子就跌下去了見到1.78,跟著就去到1.77。今天真不走運,要是跟你一塊去買包子就不會出事了。”

 

“早不做晚不做,偏偏你一下單就出事。。。”珍珍在一旁不滿地嘀咕著。

 

“唉,不知道是出什麽事了,跌得這麽凶。”誌偉為吳江惋惜,不知道國際市場的最新動態,憑借的隻是一隻接收香港那邊由和黃傳訊發送的即時匯價的水機,小小的差不多隻有二指寬的顯示屏不斷地滾動顯示英鎊,馬克,日元,瑞士法郎,澳元,加幣等對美元的報價,另外還有拆借利率,金價等訊息,所有這些資訊隻能交替顯示,同一種匯價,比如英鎊,每次顯示的間隔大約是三十秒左右,這在市場變動不大的時候還看不出什麽影響,一旦遇到特殊情況,類似今天這種急劇震蕩的情形,三十秒前後的報價就有可能相差一兩百點甚至更多,像誌偉和吳江他們這樣做交易的人都是處於市場外圍,信息不通,資訊欠缺,要想賺錢真是難上加難,機會很少,也許憑僥幸和運氣賺到了,但不會次次都走運,一次背運就可能全部輸光,保持長期賺錢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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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石竹苑 回複 悄悄話 回複仲伯由序的評論:
謝謝支持,我是想寫九十年代初的情形,當時炒外匯屬於非法,猶如夜半天未明。
仲伯由序 回複 悄悄話 感覺文筆不錯。卻看不懂,也猜不明白標題“深南夜未央”的意思。請給出釋義,幫助我掃掃盲,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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