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連載：深南夜未央（8）

第八章 入市

 

出乎誌偉的預料，事情進行得沒有預想中的那樣困難，在電話裏舒敏告訴他“別緊張，不要有太大壓力，用心做就是了”。另一個客戶，九州公司的老總說，“昨天虧了，今天你再把它賺回來不就行啦。”。放下電話，誌偉鬆了口氣，暫時過了一關，可後麵怎麽做才是關鍵，他決定不再猶豫，立刻行動。誌偉找到秦虹，說客人要求他親自下單。秦虹愣住了，這在公司裏還是頭一次發生這樣的事，在現時的條件下，除了Laurence和幾個主管，其他人根本看不到即時的市場報價，客人也不了解期貨市場的情形，賬戶內的交易都是由幾個主管來操作。誌偉又提出了第二個要求，他要一部水機。

 

Laurence 很快就答應了秦虹，給她的組員配一部水機，並同意由客戶自己落單。這也讓秦虹有點摸不著頭腦，搞不懂Laurence打的什麽主意。不過她還是有點為誌偉擔心，他能行嗎？

 

誌偉把自己推上了幾乎是一條絕路，他拿到了報價機就基本沒離過手，吃飯時看，睡覺時放在枕邊，睜開眼就看看報價，坐下來開會，眼睛也不肯離開那小小的顯示屏，一個香港人主管看著他這個樣子盯市場，在旁邊說了句：“你這樣子下去，不要一個月就會死掉的。”。誌偉並不理會旁人怎麽說，從他拿到落單的權利之後，就一直盯著市場的價格波動，並沒有下單，他想找出市場變化的規律，他要把客戶的損失補回來。

 

一連三個晚上，誌偉沒有動做。這天晚上Laurence出現在秦虹這個組租用的高層公寓內，他是個矮胖的中年人，開始稀疏的頭發被鋥亮的發膠平粘在頭頂，深色西裝遮掩住凸起的肚子，他向坐在客廳裏的員工們掃視了一遍，微微點頭，並沒說什麽。似乎是不經意地凝視了一下手裏拿著水機的誌偉。Laurence心裏明白，這一刻遲早要到來，到了應該轉變的時候了，他要謀劃好下一步的對策。

 

公司裏那些手裏有客戶的業務員接二連三地都開始向自己的主管提出要自己下單，入市交易，也要有水機看報價。Laurence想辦法從香港運上來一批水機，分給各組使用。幾個主管感覺自己的地位驟然下降了，組員不再像以前那樣信任他們，被簇擁被奉承的景象消失了，幾個香港人開始有了危機感，預感到好時光快要過去了。

 

晚上七點，在晶都酒店的宴會廳包間，Laurence在和公司的幾個主管圍坐在一張大圓桌邊吃飯，這樣的聚會每個星期都會有一兩次。Laurence看著麵前這幾個香港下屬，心裏說，呢班衰仔，隻識得勾女，真係冇用。但他臉上依然是笑容滿麵，談笑風生。今晚他還要去見一個重要人物，這個人對他的生意非常重要，在深圳這個地方做生意必須要有過硬的關係，要找有實力的人物做靠山來罩著自己，否則永遠也做不大，隻能象現在這樣躲躲藏藏，小打小鬧地撈點散碎錢。內地人口基數大，並不缺人才，隻是需要一點時間，眼下香港的領先優勢就會被趕上甚至超越，他雖是隻個商人，但看的要比那班短視的香港人遠得多，明白要抓住目前的時機，如果錯過了以後不會再有了。

 

誌偉還是不敢下單，這幾天他找來幾本關於期貨的書讀，思考，盯著報價機看，還是找不到感覺，他幾乎絕望了。秦虹看他這麽幹看著不做單，有點著急，就勸誌偉別給自己太大壓力，可以試著做，有錢賺就跑，虧賺不大就好了，這樣也可以練練手。她善意地提醒誌偉，隻有做單才會有傭金。公司規定是，每完成一單買賣，客戶代表有五十塊港幣拿。誌偉點頭表示他聽明白了，但是他還不想動，五十塊錢傭金相比一下子虧損幾千上萬，他良心上過不去這道坎兒。見他這樣子，秦虹也沒辦法，現在賬戶的操控權已經不在自己手上了。

 

現在組裏的氣氛也變了，以前是她一個人看報價打電話下單，其他人坐在一旁閑著看電視，聊天兒。現在她輕鬆了，也失去作用，好像是一個可有可無的人。她忍不住向Laurence抱怨，Laurence笑笑說，“讓他們自己去做吧，你隻要把他們哄得開心，多下單，你還可以多拿提成，有什麽不好？”。經Laurence這麽一開導，秦虹心情又好起來，對呀，讓組員自己下單，虧了怨不到她頭上，她照樣拿錢，有什麽想不開的呢。

 

淩晨四點，誌偉走在街上，白日裏的熱氣終於消退下去了，此刻才感受到了一點清涼。今天第一次下單，他的手拿著電話微微發抖，心跳得厲害，這些天他在心裏反複念叨了無數遍0到10這十一個數字的廣東話發音，同時注意聽別人是如何打電話的，看他們怎樣下單。可是第一單還是賠了，他是在快要收市前的半個多小時才落單，之後市場幾乎不動了，臨收市前不得不平倉，虧了幾個點外加手續費，大概一單虧了六百多。虧錢總是不好，但這是個鍛煉，他對自己多了一分信心。

 

前麵街邊有幾家大排檔門外燈火通明，還在做生意，有幾張台子擺在路邊，一夥人圍著張台子吃宵夜，台子中央升騰起熱氣，說笑聲傳過來，好像有吳江在裏麵，走進去看，果然有他，吳江也看到了誌偉，站起來拉他入座，又向同桌的人介紹，原來他們那一組的人做完美盤交易出來，聚在這裏吃宵夜。誌偉挨著吳江坐下，接過旁邊人遞過來的一杯啤酒，道了謝。吳江問他做單了沒有，誌偉點點頭，“又虧了一點。”

 

吳江把酒杯放在台上，伸出手搭在誌偉肩上，“咳，怎麽著都是虧，跑快點，別虧得太多就行了，交給香港人做還不是一樣虧？你們主管有沒有催你做單？”

 

“還算好吧”誌偉喝了口啤酒，“秦虹好像倒不是特別急迫，她也就是說要多做單才有傭金。”

 

“你以為她不急啊，我們多做單，他們主管拿的抽成才會多，你看，一單的手續費公司收兩百八十塊對吧，我們拿五十，主管起碼能拿十五到二十，你說她能不催你下單嗎？”

 

“是這樣啊。”誌偉真的沒有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