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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隻若初相見 -- (一)

(2013-06-10 07:41:04) 下一個
 

眼前的咖啡已經涼透了,雷達空洞的閃爍,窗外是無邊無際的黑暗。長年的飛行,他本該習慣了這樣的黑暗,但是在整整三個月後,泰德突然覺得有些厭煩。艙內的氣壓好像有些不太正常,悶得他有些出汗了,竟然有些喘不過氣的感覺,實在是很不舒服啊!地球上北半球那個叫做賓夕法尼亞的地方,他的家鄉正是秋天,漫山遍野的紅葉映在溪水裏,多麽涼爽和美麗啊。他的兒子才剛剛五歲,已經會在爬到山頂的時候由衷的感歎說:“哇,好像天堂一樣呢!”想到兒子,泰德緊繃的嘴角不自覺的鬆弛了,露出了一絲笑意。

泰德在眼前的桌上展開了一張宇宙航線圖,上麵一條粗粗的紅色記號筆的印跡,從地球橫穿過銀河係,最後落在了銀河係邊緣的一團星係上--舒星係。他的手順著這條線慢慢的劃過:“好像走了有十之八九了,真是感謝上帝!”說到上帝,他覺得一種諷刺的可笑。十八年前,地球十一萬光年的地方,人們發現了一個和太陽係極其相似的星係,其中一顆星球更是和地球一樣有適合生命存在的條件,人們將它命名為蓋布星,蓋布星所在的星係被稱為舒。與此同時,長期渴望開疆擴土的地球人歡呼雀躍了,一個宏偉的計劃終於可以實現了--星際移民!

人類向蓋布星派出了第一批移民,他們除了自己需要在蓋布星上定居,更肩負著在蓋布星上繁衍後代,將人類的未來播種在新星球的艱巨任務。雖然泰德並不是一個基督徒,但是泰德認為這是一個瘋狂的主意。星球上的新生命,這難道不是上帝才應該考慮的問題嗎?泰德就是這樣一個矛盾體,作為太空署的一員,他既渴望探索這個宇宙的奧秘,又被一種自然的力量所束縛和恐懼。或者這是他們這一代人的特征,難怪有人說他們是老古董了。

但是現在泰德覺得煩躁的原因不僅僅是因為他對於十八年前那一次星際移民的不讚成,而是因為蓋布星的那批移民中有愛希麗。愛希麗是他從小一起長大的鄰居,常常在放學之後來他家的後院玩耍。愛希麗風風火火,火急火燎的性子,像個男孩子一樣的不拘小節,但是隻有泰德知道愛希麗那膽小可愛的一麵。記得有一年萬聖節,泰德裝成血淋淋的僵屍去敲愛希麗的窗,愛希麗撕心裂肺的慘叫一聲,痛哭了起來,嚇得泰德哄了她整整一個小時,最後把自己籃子裏的糖全部給了她才算完事。但是就是這樣一個黃毛丫頭的愛希麗,泰德怎麽也忘不掉。泰德從小就覺得如果愛希麗是那顆碧綠的小豌豆,自己就是她堅硬剛強的豆莢,守護著她,陪伴著她,永不分離。泰德就這樣靜靜的等待愛希麗長大,等待有一天告訴她,自己想要和她在這個小小的星球上找一塊不大不小的土地,蓋上一座房子,圈上一個院子,圈住她所有的日子。

可是這一天終於沒有到來,因為到了十六歲的一天,愛希麗突然蹦蹦跳跳的來找泰德,咧著嘴和泰德說起了另一個他從來沒有聽過的名字,一個泰德從來沒有勇氣去問的名字。可愛的愛希麗就是那麽直接,那麽毫無遮掩,泰德笑著,聽著,心裏流著血,他想他的豌豆終於長大了,彈出了豆莢,飛到了地上,豆莢又有什麽辦法呢?每一顆豆子都是要成熟的呀!

泰德以為這顆豆子到了地上就會生根發芽,開花結果,可是事實也並沒有如泰德所想象的那樣,一個下雨的晚上,泰德在窗口看見愛希麗開著車瘋狂的衝進了自己家的車庫,她沒有關上門,雨水灌進了車庫,車燈在雨幕裏亮了一夜,直到最後熄滅。從那以後,那個名字再也沒有出現過,但是愛希麗變得沒有那麽多話了,即使在泰德麵前,她也不再多說什麽。泰德知道那一晚發生了什麽,但是他終於沒有問。那個夏天的最後一個晚上,他和愛希麗坐在門前的樓梯上。

愛希麗突然看著天空說:“泰德,你想這個宇宙裏除了我們,還會有生命存在嗎?你想我們真的是獨一無二的嗎?”

泰德詫異的說:“愛希麗,我沒有想過。”

愛希麗笑了:“單純的泰德啊,不過我相信,即使這個宇宙裏還有別的生命,也不會有另一個泰德,另一個愛希麗了!我們一定是獨一無二的!”

泰德心裏軟軟的有一種快樂,愛希麗接著說:“泰德,你聽說蓋布星嗎?”

泰德想起似乎最近電視和廣播裏很熱烈的在討論了一個很遙遠的星球,名字叫做蓋布星。他不明白這個星球和他和愛希麗又會有什麽關係。他聽見愛希麗繼續在說:“泰德,我要去蓋布星了。我要離開這裏的一切遠遠的!”

泰德一下驚慌失措了:“可是,愛希麗,為什麽呢?”

愛希麗眼神裏有一絲絕望的看著他:“泰德,你永遠是那麽的理智,冷靜和單純啊!”

 

說完,愛希麗站起身來走了,一次也沒有回頭。坐在地上的泰德仰視著她的背影在夜色中越行越遠,直到完全看不見了,覺得自己心裏有一些東西也隨著愛希麗走了,再也不會回來了。他抬起頭看了一眼天空,第一次的發現滿天的繁星在黑色的天幕上那麽的神秘。六個月後,愛希麗走的第二天,泰德加入了聯合國航空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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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raveling_echo 回複 悄悄話 回複若妖的評論:謝謝鼓勵!
若妖 回複 悄悄話 他想他的豌豆終於長大了,彈出了豆莢,飛到了地上,豆莢又有什麽辦法呢?每一顆豆子都是要成熟的呀!--寫得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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