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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溪流

(2005-10-19 21:03:08) 下一個

冬天又要來了.今天在圖書館的走廊走過,看到窗外的樹葉都已經枯黃了.好象就是一夜間的事情,昨天看到它們的時候,還是明媚的金色,看到上竄下跳的小鬆鼠,喜洋洋的.今天的窗外,金色卻已憔悴.

 

傍晚走路去取車.昏沉的天色,黃黃綠綠的樹葉都在泥濘裏.深秋的寒意陣陣襲來.我不由夾緊我的外套.從小就恐懼漫長而陰沉的冬天,幸而想起自己的那些冬天,不怕冷.

 

可是象今天,想起好多個溫暖的冬天,曾有的激情,已經模糊的他,和孤清的自己. 感覺隻有更加的蕭瑟.

 

可還是一個美麗的故事.

 

那個地方有一個美麗的名字,她叫清潭.

 

同學的家就在種著一大片竹林的山腳下.雪剛剛化了,雪水沿著屋簷,滴滴答答地.母雞在半山腰找吃的.山腳是一條長長的溪流,淺淺的清冽的水,看得到底下圓圓的可愛的小卵石,苔蘚在卵石上探著絨絨的小腦袋.我說真想下去走一走.他說他也正這麽想.說完他脫了鞋襪,卷起褲腿,一腳邁進了水中.回頭他笑著跟我說,快下來,一點都不冷.我也就爽快地跨到了水中.他輕輕抓起我的手.這是我們的第一次拉手,也是記憶中唯一的一次.那一天,我們沿著溪流,踏著滑溜的卵石,走了很久很久,直到把腳都走麻了.同學就在岸上坐著,看著瘋了的我們.

 

那天晚上,在同學的家門口,他跟我說,你的臉就象今晚的月,一樣明媚. 我輕輕地把他推開,躲進了同學的房間.

 

那年,是高三的寒假. 他是我的後座.

 

開學的第一天,看到課本裏, 夾著他用碎紙片剪的I. V. U. 白白的紙片,彎曲的字邊. 我在他的目光下把紙片揉成了一團. 他一直試圖用目光跟我交流, 我都再沒有用正眼看過他. 有天他在桌子底下輕輕地踢我的腳. 我終於忍無可忍,跟班主任提出要換座位.我們就再也沒有說過話.直到畢業.

 

長長的暑假. 他開始不停地來我家. 每天早上, 我們都約好一起去爬山, 他會騎著自行車來我家樓下等我, 帶著我騎到山腳. 我們比賽誰爬得更快, 然後坐在山頂的大石頭上,看太陽一點一點地升起. 傍晚吃完晚飯,我們就去江邊散步,看江畔的風景,看過往的人群.

 

接著大學通知單就來了, 他北上, 我南下. 我們之間, 擱了二十多個小時的火車.

 

他以為我知道, 我以為他再也不會提起. 我身邊很快有了一個柴可夫, 每天他都會騎著他的紅色摩托車,在我們的宿舍樓下接我上學. 我想我已經漸漸忘了我的自行車的柴可夫. 大一的寒假. 高中同學聚會. 他堅持要跟我一起唱明明白白我的心. 唱得我的心, 緩緩地流過那年冬天的溪流, 刺冷到發麻. 大家的卡拉OK, 幾乎成了他的演唱會,他唱了一場又一場. 大家相繼的離去, 我是他最後的聽眾. 我們沿著江邊走路回家. 飄著細雨的冬夜, 毛毛雨在我散著的長發上, 閃著淡淡的亮光. 他試圖把手放到我的腰際, 我輕輕地躲開了. 他在黑暗中問我, 為什麽不等他.

 

我想後來有很長一段時間,他也把我忘了. 沒有他的電話, 沒有他的任何消息. 偶爾我會想起,他到底怎樣了,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 第二年的聖誕節,收到他的一張卡片, 上麵畫著手拉手的一個小男孩,一個紮這小辮的小女孩.淡淡黃色的畫麵, 夾著他勁力十足的字跡, 他說他想我了.

 

我跟紅色摩托車,終於也沒有長久. 有個晚上,他在我們宿舍樓下站了大半夜, 最後還是悄然離開了.大學的第三個冬天了. 他終於給我打電話, 他說我們很久沒有在一起了,出去吃個飯吧. 他象很久很久以前一樣,騎著他已經破舊的自行車來接我. 我們都穿著厚厚的大衣,感覺是那麽得近. 想起高中三年的時光, 他老是調皮地稱呼我大姐. 他在夏天給我買的白馬王子的雪糕. 他偷看我的學習計劃, 看我暗地裏是不是跟他較勁.他會眨巴著眼睛,說他覺得我是班上最優秀的女生. 他在跟大家一塊都打牌的時候,偷偷跟我說, 他都沒心思打牌, 隻想看著我. 我想我當時很想靠過去,把臉埋進他被風吹涼的大衣後背上. 可是時間轉過了幾年, 我還是那個在他麵前就局促不安的小女孩, 雖然他以前一直都戲稱我大姐. 我覺得自己似乎又回到了以前, 可是麵前的這個他, 長大了. 我不知道當時他在想什麽, 不記得路上我們有說話. 我聽著他的外套唰唰作響,心裏就在說,也許也隻要這麽輕輕地唰得一下.

 

我們在一家不算小的餐館吃飯. 他要了剛剛熱好的黃酒, 聞起來就醉人,喝下去暖暖的. 冬瓜蛤蠣湯,薄薄的淡綠的冬瓜片,浮在湯裏麵. 嫩嫩的鵝黃的蛤蠣, 碧綠的蔥花. 很多年以後,隻要一肚子餓,還是會想起那道湯, 看起來是那麽的誘人,味道是那麽的鮮. 餐廳肯定沒有放音樂,可現在每每回憶起來,總以為當時該有人吹著薩克斯,渾厚的憂傷,綿長而低沉.當時的燥熱和昏惑, 出了餐館, 被冷氣一吹,就淡定了很多. 他提出要去江邊, 我答應了.又坐上他的老爺自行車, 一踏起來就哐當哐當直響. 他在前麵輕輕地哼起鄧麗君的甜蜜蜜, 那是我第一次聽到男生版的甜蜜蜜, 又開始恍惚起來. 電影甜蜜蜜, 李翹和黎小軍, 是那麽一個惹人感傷的故事. 我們無語地在江邊走了很久很久, 我的心裏涼涼的泛著憂傷. 我很想告訴他, 已經沒有了那個他. 可是卻無從說起. 我不知道, 那天的他, 是要徹底地跟我道別, 還是象我一樣, 想說的話,沒有頭緒. 我們的心, 早已不象當年的我們, 可以在冬天的溪流裏, 光著腳趟下去. 越過布滿青苔的卵石, 手牽到一起. 投在江麵的燈光, 在波浪上跳躍. 正如我紛飛的思緒. 他的身影,最終還是消失在那年迷蒙的冬夜.

 

沒有再見的再見, 沒有愛過的愛過. 唯一的一次牽手,永遠的甜蜜蜜. 至今我留著他給我的卡片,他送我的一把紙扇.唯一的一張他的相片,穿著黑恤的他,拿著麥克風高歌, 我的目光溫柔的掠過. 前幾天我媽媽碰到他爸爸, 聽他爸爸說起, 他至今還沒有交女朋友. 他爸爸說, 要是你家的夢田, 就好了.

 

夢田 10/1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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