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流雲在

也許在這裏,我們可以有共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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泳者言

(2005-06-21 16:24:21) 下一個
泳者言 我有許多愛好,音樂、攝影、旅遊······能稱為嗜好的隻有兩項,一是遊泳,二是讀書,簡直到了不可一日無君的地步。 一次在加美邊境的環山湖waterton lake,月朗星稀的夜晚,我一個人在湖心遊泳,萬籟俱寂,燈火杳然,唯有清風明月做伴,我仰望蒼穹,體會天人合一、物我兩忘的感覺。我竟追問自己:是為活著而遊泳,還是為了遊泳而活著?一時迷茫不得其解。 18歲以前我不會遊泳,到南方才起步,一旦學會便不可收拾,立誓要遊遍中國的江河湖海。那些年,一本中國地圖冊陪伴著我,凡去過的地方都劃圈,遊過的地方劃雙圈,寫這文章時拿出來數數,雙圈已有六十幾個。 江 上世紀初,一群青年常聚會桔子洲頭,其中一人高唱,“到中流擊水,浪遏飛舟”。我仰慕先賢,第一次遊江就是遊湘江,地點就在桔子洲。桔子洲是個沙洲,江水至此變得舒緩,但平靜的水麵下水流是那麽湍急,用我以後知道的野泳者的行話說,就是很“勁”(powerful)。我深深體會到什麽叫擊水,非有搏擊之力,不能得到自由,隻有隨波逐流。人和環境之間大概也是如此。 第一次遇險是在陀江,我和同事去四川6082廠出差,在資中擺渡去威遠。我不聽當地人勸阻,躍入江中,向對岸遊去。正是豐水季節,未到江心,人就給衝得看不到碼頭,而且有個下勢,根本控製不住自己,幾個漩渦一過,頭暈目眩,找不到北。掙紮到了對岸淺處,稍一直立又被衝倒,四肢並用才得爬起,短短十幾分鍾已離出發處有一,二十裏,幸好欄住一輛手扶拖拉機,才沒有誤了班車。至今想起獨自在水中的掙紮,還有些後怕。那以後我常常願意向孤立無援的人伸出我的手,因為我知道什麽是獨自一人麵對。 遊得最多的當然是長江。武漢及以東,九江、安慶、蕪湖、南京······我都遊過。印象最深是在采石磯,傳說李白酒後撈月而死的地方,長江出三峽後難得見到的青岩石壁,犬牙交錯,甚是壯觀。馬鞍山的朋友為我找了向導,沿小路下到江邊。那時我已經知道如何分辨漩渦了,從高處下望,凡平平的、像鏡子一樣發亮就是。我看好水勢然後下水,遊得十分痛快。從江心看江邊石壁,又是一番風景。換一個角度看人生,我們也會有不同體會。 河 南方多河,北方少,可我記憶最深是在蘆溝橋邊的裸泳。那是到中科院原子能所出差,經過蘆溝橋,是走其旁邊的一座橋,汽車已經不能從蘆溝橋上過了。看到有一夥人在永定河裏遊泳,便與司機說好,回來到那裏去。實際是一個與河連通的水塘,十幾個人戲水,有長有幼,清一色男子,全一絲不掛。我開始還保留城裏人的矜持,穿著內褲,後來發現根本不行,棉質的褲子像過濾的濾布,一會兒就糊上一層厚厚的泥巴,把褲子往下墜,它自己要脫,使你不得不脫。第一次裸泳,特別興奮,以後凡夜遊,遠人群,我總要裸泳,體會全身心交給大自然、被水化掉的感覺,真是赤條條來去無牽掛。 又遊過海河、淮河、大運河······黃河和蘇州河我卻一直無緣。不是沒有機會,是沒有準備,我沒有,它也沒有。 記得一次到黃河邊的一個城市(是河南哪個城市記不清了),突然發現對麵高樓的屋頂上方居然有帆船經過,像在天上行駛。我驚呆了,張大嘴巴,指著那船問同行的當地人。他說那是黃河,河床比城市高出幾十米,是懸河。我像登山一樣疾步上了河堤,看到渾濁的河水,再次驚呆,隻知黃河渾,哪知如此渾,這就是我們的母親河嗎?我失望得沒有下水。前年我又來到黃河邊,準備一了心願,但黃河露出河床“歡迎”我,看那縱橫交錯的幹裂的河底,我的心一下子生出同樣的皺紋。 上海蘇州河流經我原來工作的研究院,一年有半年多黑臭。聽說文革時期,一位老工程師跳河自盡被撈起,勸他的人說,人家說跳到黃河洗也洗不清,你跳到蘇州河,沒問題也洗出問題來。可見蘇州河汙染力有多強。我離開時,上海開始治理蘇州河,也許現在河水已經變清,不知能否下水一遊? 湖 出國前一段時間很空,我“惡補”中國的山山水水,幾個月遊了十座湖。其實,濟南靈岩寺和黃山情人穀那兩片水隻能算做水塘。西湖和廬山蘆林湖好象也是禁止遊泳的。我是深夜偷偷溜下西湖的,在花港觀魚處。(下不為例)西湖淤泥很多,站在齊腰的水裏,淤泥會沒到膝蓋。西湖載過多少詩情畫意,水軟軟、暖暖、膩膩的,如肌膚相親的感覺,至今仿佛還留駐我的心頭。 遊太湖,是去三山,朋友們坐渡船,我下水往湖心的三山遊去。是春雨纏綿的日子,遠山如黛,湖天一色,煙水茫茫,斷鴻聲聲,像在一幅水墨畫裏暢遊。我悟到什麽是墨分五色,中國畫為什麽有大寫意、潑墨山水,又為什麽隻用黑白就能繪出千姿百色。我進一步悟到持黑守白原是人生最高境界。 遊得最痛快的是橫渡上海澱山湖,市裏的一次活動,我用三個半小時遊完全程,看到一個個遊伴中途爬上船,我堅持著,抵抗著長距離運動的“第二次疲勞”,我知道最後的勝利就在再堅持一下的努力之中,遊泳的目的不僅在鍛煉身體,更主要是鍛煉意誌。 湛江湖心岩的火山口湖、黃山腳下的太平湖、寧波東錢湖······各有特色,都給我深深的印象,成為我人生的寶貴財富。 海 比起湖,我更喜歡海,海有波浪,有潮汐。 第一次是在青島魯迅公園遊黃海,一個浪過來,我嗆了一口,啊,海水齁鹹齁鹹的,僅僅鹹倒也罷了,又澀、又苦、刺激性那麽強,我沒有準備的胃馬上打翻,立時嘔了起來。記起以前看席裏柯的畫<梅杜薩之筏>,不理解筏上的150人隻15人獲救,其餘是饑渴而死,為什麽在海上還會渴?一口黃海水讓我知道媽媽的菜湯再鹹也能喝,海水千萬不能喝。親人和朋友無意讓你受傷,會幫你包紮傷口,你也應原諒他們,可有的傷害則是致命的,你應該盡量避免。 遊渤海在大連星海公園,10月底,人們已經穿了冬衣,我隻遊了一小會兒便上了同伴的船,躺在船上任由太陽曬幹。幹後發現自己變成了梅花鹿,析出的鹽花一點一點的,不像過去是一片白霜。想了半天才明白,過去遊泳時間長,這次時間短,身上的油脂還沒有泡盡,油上析鹽,當然一點一點。 遊南海是在湛江,住的招待所是當年周總理住過的,有一個遊泳池,說是海水,我開始不信,招待所不靠海,哪來海水?下去才知確實是海水,有許多小水母和你一起遊來遊去。後來又到海邊遊了一次,以為遊了南海,很得意。回來看地圖才知道不過隻遊了廣州灣而已。(奇怪,明明是湛江為什麽叫廣州灣?離廣州那麽遠。) 永遠忘不了是在崎嶇群島的大洋山。大洋山、小洋山是上海以東、嵊泗以西的兩個東海小島。因為遠離大陸,水清澈見底,遊魚在腿間鑽來鑽去,觸手可及。我潛水撈取海底礁石上的貝類,不料上浮過猛,加上眼鏡腿沒有綁緊,自己把眼鏡打掉,可能卡在哪塊礁石裏,幾次下潛都沒有找到。我這“進士”一下子迷失了前進方向,連住的小島也看不見。我遊到一塊露出海麵的礁石,像跨在獨木舟上,默默祈禱不要漲潮,耐心等到歸家的漁船。歸後我在日記裏記載了當時的心情:水麵一點/天際一線/一舟/一人/一海/三者合一/獨木舟上/水懷抱中/我與心靈交談。 人生猶如江海,我們都是弄潮兒,順水自應借力,逆勢更要搏擊。 活著為了更好地遊泳,遊泳為了更好地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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