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孩子共同成長
--之“共同受傷”篇
不知不覺，和兩個小家夥一起共同走過八、九個春秋了。每每看著他們兩個發呆的時候，我就想，當初在我肚子裏的時候，總是迫不及待地想象著這孩子出來是個什麽樣子。現在，就這樣一點點、一天天的看著。讓我歡喜讓我憂，卻怎麽看也看不夠……
昨天中文課結束後，一家人興高采烈地去麥當勞吃午飯。爸爸媽媽排隊買吃的，兩個孩子先去找座位坐下。當我先拿著紙巾過去會合他們時，不開心的一幕上演了。
我還沒有來得及坐下，兩個孩子就急切地想跟我說什麽。還沒等他們叫完“媽媽”，便被旁邊的男人打斷了。那個男人對我說：“你要教教你的孩子。”我本以為是像往常一樣，別人主動和我們打招呼，說什麽，沒聽清，又問：“啊？”他態度極其惡劣地、大聲地對我說：“你要教教你的孩子。他們倆一直盯著我的孩子看。這很不禮貌。非常不禮貌！”我馬上看著兩個孩子，還沒開口，兒子想要辯解，又 被那個人打斷，指著兒子大聲說：“尤其是你！”
我的腦袋嗡嗡直響。但神誌還是清楚的。在他說話的功夫，我瞥見他帶了兩個孩子，其中一個是個殘疾。麵部嚴重殘疾，長得和外星人一樣的。
於是，我馬上很平靜地和他道歉：“對不起，我會和他們說。”然後便很平靜地對著兩個孩子說話。這個時候，兒子已經趴在桌子上不出聲地哭起來。女兒則把頭轉向窗外不停地流淚。我的心像被撕裂了般的疼。沒那麽疼過。人的堅強有很多種方式。昨天的我，作為一個母親，首次體驗了別樣的痛苦和堅強——自己的孩子心裏受傷時，母親的心有多疼。母親要用怎樣的堅強去幫孩子度難關。這是誰都體會不了的。
兩個孩子保持著同一種姿勢。我對著兒子用極其平靜的語氣說：“這不是你的錯。是媽媽的錯。是媽媽沒有一再地提醒你們，不要盯著殘疾人看。”“盡管媽媽以前跟你們講過很多遍，但你們今天還是這樣做了。你看，媽媽也挨罵了。”兒子抬起頭來，哭著說：“我剛開始看他的時候，我還和他笑了一下。”意思是說“我沒有惡意”。“然後我就看了他一下下。”我很平靜地反駁道：“不會的。你若隻看他一下下，他的爸爸不可能這麽生氣。媽媽知道你。”兒子不說話。我接著說：“做錯了，就是做錯了。沒關係。你們還小，改了就好了。誰能不犯錯？他長得那麽奇怪，你覺得好奇，多看兩眼，這很正常，媽媽特別理解。隻是你一不小心就傷害了他的感情。殘疾人和我們正常人不一樣。他們的感情更脆弱。我們要有同情心。不光不要盯著他們看。以後，要是有別的小孩子盯著殘疾人看，或者是拿他開玩笑、欺負他，你們還得說他們，不可以那樣，你們還要幫助殘疾人。”兒子哭著說：“那他的爸爸也不應該這樣說我，他也傷害了我呀。”我說：“你說的對。他的爸爸也很過份。媽媽本來想告訴他：請有一些寬容心。你的孩子是孩子，我的孩子也是孩子。孩子好奇而已，沒有壞心。你沒必要責罵我們。他不是一個紳士。但那是他的過錯，他的事情。媽媽現在隻關注我自己孩子的事兒，顧不上他。但是，媽媽非常理解他為什麽這麽生氣。他也是在保護他的孩子。你想想，如果你是那個孩子，別人老盯著你看，你心裏得有多難受。如果我的孩子是那樣，我已經很難受了，別人又老盯著我孩子看，你想我有多難受多氣憤。我要保護我的孩子呀。所以，媽媽理解他的生氣，你也應該理解。”我的話讓孩子或多或少舒服多了。
這時候，那個男人插話了：“我不是有意想讓他這樣的。我沒想要他這樣。”他看到我嚴肅地和孩子講話（當然我用中文說的，他什麽都聽不懂），然後，孩子又都哭成那樣。他也於心不忍。我是這麽覺得的。他也是爸爸，他應該知道傷害是怎麽回事。他也後悔他說話太過份了。他問我：“他叫什麽名字？”然後，對兒子說：“嗨，小夥子，不用這樣。我也不是成心想讓你這樣的。”兒子不理，看著我，仍是淚人一個。那個男人對我解釋，他的孩子，生下來就是一張怪臉，已經做了24次手術了。我肅然起敬。多可憐的孩子。多勇敢。這個爸爸還說，孩子自己也說，別人老看他，他覺得很難過。我說，我理解，我道歉，隻是我的孩子沒有惡意，隻是好奇。
爸爸端著吃的喝的過來了。隨便聊了幾句，也搞不清楚狀況。我接著說：“你看，媽媽沒有發火，他的爸爸也覺得那樣做不合適。這不是挺好的嗎？我們也學到了東西，他們也不生氣了。你想想看，如果，剛才他那樣說我們的時候，媽媽跟他吵起來，說‘我孩子小，覺得好奇，看看你的孩子，怎麽啦。眼睛長在我們身上，你管得著嗎？’接下來，會怎麽樣？爸爸也來了，打起來？受傷？孩子們擔驚受怕？沒學到一點有用的東西，學到了怎麽不講理和暴力？我們沒那樣做，你看，事情解決的多好，是不是？”
爸爸看我們哭的哭，說的說，也不吃東西，就說：“沒必要這樣，就是這麽個事兒，過去就過去了，以後知道怎麽做就好了。XX, 你就是臉皮太薄。都快十歲了，還動不動就哭。”我一下就不幹了：“這怎麽能是臉皮薄的問題？換了誰，誰也得哭啊。”教育課結束，老公來了，不用再堅強了。一直在眼圈裏打轉的眼淚，傾瀉而出。孩子們一看我這樣，反而不哭了，開始安慰我。
終於，回了家。孩子們的注意力被遊戲、朋友很快就轉移了，我卻心中還抑鬱著。雖然是一堂生動的社會課，但心裏還是很受傷。在美國長大的孩子，是被所有人誇大的，頭一回被人罵的滋味，很刺傷孩子的心。孩子有多疼，我的疼是他們的十倍百倍。我哭，不是因為受了別人的氣，而是心疼孩子。躺下來睡睡吧。生活啊，這才哪兒到哪兒啊。我太脆弱了…….
後記：
兒子時不時會從遠處喊一句過來：媽媽，I Love you！
我很理解這句話的含義。很高興，在孩子艱難的時候，我的心和他在一起。
晚上吃飯的時候，妹妹說：我特別不喜歡去麥當勞吃飯了。不健康。以後我們可以去其他好多地方去吃的。
我打斷了她：我們可以不討論這個了嗎？我隻希望今天過去，明天重新開始。
妹妹還問我：媽咪，是不是我們疼的時候，你也特別疼？那我在學校不高興的時候，你也不高興嗎？
我說：“不嚴重的時候，感覺不到。特別嚴重的時候，我的心就疼好幾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