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的天空下
葡萄美酒夜光杯 對影成三人 喝了
今天下午開著車從農村往城裏走，去看醫生，開著開著，開到Taillan，我又開始想老媽了，然後就一邊開一邊抹眼淚。想到二姐微信視頻通知我的那個夜晚，這輩子終於明白了“人抖得像篩糠一樣”，“哭得喘不過氣來”絕不是隨意杜撰出來的。想到在大使館外麵腿軟到走不成路，哭得渾身抽搐摔在石階上。想到在她的床前跪著哭著懺悔。想到她眼角滲出的一滴眼淚，雖然老哥說這一滴眼淚隻是她的體液無法排出而滲出來的，因為當時她已經腦死亡將近35個小時了。我一直回避，不敢想，也不敢寫，每每隻是打出幾個字，就已經是淚流滿麵，繼而放聲痛哭，隻有一個人的家裏，隻有我哭的聲音。幾個月以來都是精神渙散，無法自控，每天我都在拚命麻醉自己，可是，老媽，我真得好想你，我有什麽話，此後都無法再和你分享了。。。我想到我或許還會碰到一個合適的人，也會生一個健康的寶寶，可是你都見不到了，她或者他永遠都不會知道姥姥這個人是誰，你這個人有多好，也終將無法體會伏在你的膝頭有多麽踏實，也不能領到你的紅包，穿上你親手縫製的棉衣棉褲，躺在你親手做的小包被裏。就像我到家那天晚上，家裏人都讓我去廚房吃點東西，休息一下，本來我根本不想吃，可我在案板上發現一個幹硬的韭菜包子，舅媽說是你包的，我端在手裏，反複摩挲了幾遍，和著眼淚吃下去，邊吃邊想著，這是最後一次吃到你親手包的包子了。那種絕望又悲苦的感覺，老媽啊，老媽，你苦了一輩子，這人世的一遭，你沒有過過一日精神和肉體都暢快的日子啊！八歲沒了娘，帶著一歲三個月的弟弟，和15歲的哥哥寄人籬下了一年，就回到自己家，直到25歲出嫁，你為娘家撐起了一片天。
沒能在你活著的時候讓你看到我成家生子，卻隻是擔憂我一個人在遠境帶海的海外漂泊。可你又是最理解我的，我27歲說要出國，你給了最大的寬容和理解，還給我三萬塊錢。在你生命的最後兩個月，我還打電話質問你為什麽一聲不吭得賣了我們的老房子，我們的家，那個兩歲的我趴在泥土裏陪你幹活而建起來的我們的家，在那次通話的時候，我還忍不住告訴你這些年我受的苦遭的難。你當時回我說，我咋不知道，你就是不說，可我咋不知你在外頭的難處。那是我出國這麽多年來第一次和你說，也是我第一次當著你的麵哭了，誰知道，這竟是永訣。是不是我說多了，增加了你的心理負擔，你才走得這麽快這麽突然？老媽，你不要生我的氣，我是多麽愛你啊，為了你，我可以犧牲一切，當年我說要給你捐腎，都是出自我的真情實意。雖然家裏其他人都是一致反對，最後也沒能推進。
昨天YouTube推薦了一個新的電視劇，叫《都挺好》，講得是原生家庭的問題。實話實說，我覺得電視劇還是誇張了，可是原生家庭對一個人的影響，沒有人可以避免。作為家裏的“多妞”，我從未有過明玉那樣的情緒。我還是感念父母的親情，家庭的溫暖，從來沒有用惡意去揣測去對抗。
我出國的第二年，你就發現病了，但是一直自己硬扛著，直到去北京給兒子帶孫子，實在瞞不住了，才告訴老爸，讓他接你回老家，然後就是對子女們隱瞞病情。我2012年初的時候就覺得不對勁了，打了幾個月的電話，每次你都不在家，不是上廟上小住，就是去串門了。三月份一考完試，我就收拾東西回國了。到了家裏的火車站，老姐找了個車來接我，第一次有專車待遇，我正興高采烈，可是從快樂的巔峰墜入痛苦的穀底，隻是一秒鍾而已，老姐輕飄飄的聲音擠進了我的耳朵裏，老媽病了，病得很嚴重，你臨時通知要回國，她今天專門出院在家裏等你，你回家可要裝個沒事人，千萬不要哭，可是我怎麽可能不哭。就像我去年十月份接到消息，到回到你的病床前，33個小時，我已經哭得眼淚都幹了。
相信你那段經曆，是為了引導你走得更高遠，而不是當一個受氣的小媳婦。其實那段經曆，讓你覺得當時的自己特別沒有價值感，特別低自尊，自己不被男友和男友的家人認可。作為一個女生，對你經曆過這樣屈尊的生活感同身受。學著愛自己，永遠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