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薑維平

1982年至2000年,作者先後任大連日報,新華社大連支社和香港文匯報記者,2000年12月至2006年,作者因揭露薄熙來貪腐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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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漏網之魚”,我想起黑龍江的楊信

(2014-10-03 12:29:15) 下一個
“漏網之魚”,我想起了黑龍江的楊信
 
薑維平
 
楊信曾是黑龍江省大慶市的市長,我坐牢前的那幾年,他在官場上正紅得發紫呢,我與他有比較多的交往,既采訪過他,寫過吹捧他的新聞稿,也與其多次聚餐交談,但從未求他辦過私事,正如他沒想到我會被判刑一樣,我現在看到中新網925日的文章,也略有一點驚訝,不是因為他有貪腐的問題,而是因為他已退居二線了,按照中共官場的規矩,退休之後,一般不再追究以前的事,但王歧山從上麵打破了這一章法,周永康和徐才厚被拿下,而作為與其有牽連的黨羽,原齊齊哈爾市的市委書記楊信,就不能再成為“漏網之魚”了。我為此並不感到高興,而是痛心而遺憾,這是因為我認識他,我無法一瞬間撫去往日的深刻印象,我思考的問題是,什麽東西使朋友變成了貪官?
 
據黑龍江省紀委監察廳網站消息,在中央第八巡視組的指導下,經黑龍江省委同意,黑龍江省紀委對齊齊哈爾市委原書記、市人大常委會原主任楊信涉嫌嚴重違紀違法問題進行組織調查。我注意到這一段文字裏“指導下”前麵的單位,即“第八巡視組”,顯然,這一表述與此前的類似報道不同,這等於說,不是黑龍江省的地方領導要抓楊信,而是上級的命令,這基本上符合實情,無疑地,楊是地方官場上人脈關係很多,較好的一位實力派人物,我在此文中所用的辭句“漏網之魚”,就是1997年他親口對我講的,不過那時他談及的是別人的案子,事情經過大概是這樣的:有一天在大慶某酒店,我們聊得很投機,講到中紀委副書記劉麗英到黑龍江省小住一段時間,下令抓了一大批廳級以上的貪官,當地官員都聞風喪膽,惶惶不可終日,楊信說,一些幹部一聽劉老太太要找去談話,立即腿肚子轉筋,我開玩笑地說,難得你還有心思見記者,她沒找你嗎?楊信笑了,我是“漏網之魚”呀,接著,咧開嘴大笑起來,皮膚有點粗糙的古銅色臉上一片光芒。
 
至今往事過去了10幾年,但我腦海裏的印象一點未減,講句心裏話,楊信是一個非常能幹,對朋友挺義氣的官員,他不象有的官員那樣誇誇其談,不幹實事,更不會喝點酒就亂承諾別人什麽,酒醒了死不認賬,他的性格特點是,輕易不答應別人什麽事,一答應就比較守信,但這並不能改變他成為貪官的事實,我想,是什麽東西那麽有力量,使一個好人變成貪官呢?還是那個簡單的回答:是目前必須改變的害人不淺的幹部選拔和管理的製度,即,官職不是民眾選舉產生的,而是上級賜予任命的,正因為被賜予者欠了人情,必將伴隨著賄賂,也埋下了災難,假如賜予你的人根子硬,就平安無事,假如反之,就遺患無窮。當上個世紀90年代後期楊信講“漏網之魚”的時候,他深知那個“法網”是精心設計的,當時的劉麗英是奉主子的命令行事,而不是像老百姓想象的那樣無私,誰貪腐就抓誰,而是黨內派係鬥爭“定身量做”的需要,無疑的,那時“石油城”大慶與周永康關係密切,上級不可能動楊信,而現在,情況發生戲劇性的變化,中南海的高層正需要楊信的供詞和證詞呢,所以,楊信的悲劇不僅僅在於貪汙受賄,而在於他多年的靠山“大樹”終於倒了,而楊信成了枝蔓,因此,這回的“魚網”的“眼”小了,小得正好可以抓住他,雖然,他已經從工作崗位上退了下來。
 
這是一個值得深思的悲劇:過去的在黑龍江官場呼風喚雨的一個幹部,由領導人民建設很多大項目,大工程的地方官,變成了貪官汙吏,還要接受法庭審判而入獄,其主要原因,不局限於人性的弱點,還在於客觀條件,即上級給予他的不受製約的權力,無疑地,這裏有兩點因素,一是上級接受賂賂,自然要放權給他,這是一種官場生意,投資人最起碼要賺回成本,假如他還想再升官,就要繼續再投入,進一步加快循環,所以貪腐的罪惡,不論是對上級行賄,還是對下級索賄,都是越積越多,而誰也不知道,哪一天什麽人會在高層內鬥中失勢,而一旦出事,就牽扯許多人。第二,地方官拿到權力,由於政治體製問題,幾乎沒有什麽製約,假如欣賞他的上司後台硬,就無所顧忌,他可以拋開名存實亡的監督部門而一意孤行,大膽撈錢,象楊信那樣,主掌一座肥得流油的大慶市的權力,單是房地產開發一項就發了大財,還不用講石油的出口和加工,也就是說,他一句話就能使一個“窮光蛋”一夜致富,我記得他曾與我開玩笑地說,錢棣華不算什麽,28個情婦還多嗎,比他多的官員有的是啊,當時副市長老錢被抓,他包養了一批美女,每個都送一套房子和車子,連汽油費都可以報銷,因為官員的權力太集中,太大,情婦深知在床上哼哼兩聲,比坐班幹活或做生意,要輕鬆得多,因此,情婦成了伴隨官員腐敗的社會上的一個特殊階層,那時,楊信沒提自己有情婦,但圍繞他的官員說,這還用問嗎?你有錢就有一切。我想不久後公布的庭審記錄將會告訴讀者一些故事。
 
然而,我不認為楊信有多壞,如果他做了壞事,那是因為聲色犬馬,金錢美女太迷人,可以設想,有幾個血肉之軀的男人,不對美女的“溫柔鄉”不動心的,到了上午11點或晚上五點半,就有美女請你吃飯,陪你喝酒,接著唱歌,洗桑那,按摩什麽的,有幾個不下水的?為什麽要不停地懲治貪官,而不變革製度呢?為什麽一手要抓一大批山西省的常委,一手要關押和監禁主張官員公布財產的維權人士呢,這是一種矛盾,卻在現實生活裏大行其道,實際上,救楊信的人,救貪官的人,就在舉牌抗議的行列裏,製約和監督者和辦法多了,當官的就不敢貪,不能貪,不想貪,或者說,貪了也白貪,製度不能根除腐敗,但可以減少,何樂而不為呢,假如大慶的市長是一人一票選的,那麽,楊信未必有份,現在保證好好的,一點事沒有,平平淡淡才是真啊。當了幾年如魚得水的市長,活沒少幹,力沒少出,錢沒少撈,女人沒少幹,但晚年卻要坐牢,錢沒收了,房子拍賣了,女人跑了,腎髒也萎縮了,名聲也大大地壞了,真的是杯具啊。
 
我想起大慶市委宣傳部一個朋友對我講得話,至今猶言在耳:過去打江山,共產黨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弛騁戰場,現在,幹什麽都得花錢,買官賣官成了風氣,什麽級別都明碼實價,但行賄受賄也一樣冒風險,這是由戰場變成官場和商場,不幹不行,太誘惑人,幹了犯法,太嚇人,但進了體製,就進了攪肉機,什麽時候死都不知道,所以,當官是高享受,高風險的職業,玩得就是刺激啊。他還列舉某人給領導送錢的小故事,一個當小官的在家和老婆合計了半夜,終於商定次日給上級大官送多少錢,又怕人家不收,而在樓下久久地徘徊,送去收了之後即驚喜又擔憂,喜得是領導給麵子,高升有希望;憂心有二,一怕收了不辦事,二怕事敗受追查,這位官員說,那種心中的矛盾和痛苦,無以言狀。這真是至理名言。
 
我幾乎認識所有當時的黑龍江省的地方官,從自殺的哈爾濱市副市長朱盛文到跳樓的省檢察長孫發,從坐牢的馬德到入獄的田鳳山,從貪財好“男色”的韓桂芝,到出口成章,雄心勃勃的曹國輝,隻要閉上眼,臨睡前想一想,都在腦海裏晃悠,我就要做噩夢,我難以理解的是,既然抓貪官像割韭菜一樣,一茬一茬地往下割,為什麽還有那麽多人樂於當官,原來,還是歸咎於這種權力無邊的職務上麵,附著太誘人的物質利益,真的如同一句廣告詞:看了真想吃啊,許多好人就是由本能推動,身不由己地走向深淵的;還有一個因素就是僥幸心理,有的官員貪到一定程度,家人孩子忽然移民海外,其他的同僚一看明白了,於是,“裸官”越來越多,貪腐的手段越來越狡猾,但走運的家夥畢竟是少數,我所結識的官員多數都進了監獄,假如楊信與我戲言之時,我告訴他這個道理,他一定不想與我做朋友。但難聽的話往往是救人的良藥。
所以,楊信是“漏網之魚”,他自己說得對,但不是楊信有問題,而是“網”不好,不公正,以前的“網眼”太大,太疏,太奇特,過去漏網不奇怪,如今入網不詫異,都怨多年通行的一套選拔,管理,獎懲幹部的製度不科學,不民主,不實際,應當把黑龍江省的經濟增長點大慶變成“政治特區”,群眾可以一人一票地海選市長,而市委書記可以由上級任命,隻做監督員,不管業務,可能這樣做比過去要好一些,那樣就很難出現象楊信這樣的貪官了。至於對他本人,我建議專案組網開一麵,考慮他以前的貢獻,不要一棍子打死,查清問題就算了,不一定判刑,記得他比我大5歲,今天已是花甲之年了,也幹不了什麽,進了大慶監獄,既使原監獄長辛永葆還在位,也不會想以前那樣對他畢恭畢敬了,中共的官場都是此一時彼一時的,人情冷暖,落差太大了,你楊信沒了權,誰還理你?假如他病死在獄中,就更慘了,那叫“庾死”啊。概之,叫貪官亡,還不如讓製度變。
 
2014102於多倫多大學梅西學院。
自由亞洲電台102日首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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