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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我很遠了(《海歸往事》二十)

(2010-12-21 12:53:46) 下一個
感恩節快到了,天氣很冷,我認為有必要去買件防寒服。

前兩天雙魚電話問我什麽時候回美國,我說沒想好呢。她說你不是計劃感恩節之前嗎?我這才想起回國之前確實這麽說過,也才意識到感恩節就是下禮拜了,我說等我先辭職吧。

周六蓓蓓回蘇州看她父母,周楓一早也和韓冬出去了,我從家樂福買完衣服回來,家裏一個人都沒有。我縮在自己新買的棉服裏,無所事事地在各個屋子之間轉來轉去。

我喜歡冬天。冬天讓我有充足的理由躲在屋裏不出去,我稱其為思考的季節。思考的季節裏我還可以穿很厚的衣服,我可以把鑰匙,手機,零錢,口香糖,煙,打火機塞了一身而看上去不那麽臃腫,這些要是在夏天肯定會讓我顯得鼓鼓囊囊。我不是一個喜歡誤導別人的人,每次有乞丐跟著我,我都會感到內疚,好在每次我把兜裏的東西掏給他們看了以後,他們比我還內疚。

我打開電腦,想給雙魚寫封信,試著開了幾個頭然後就都刪了。我有點不知道該從何說起。是該祝她節日快樂呢?還是該叮囑她開車小心?還是其他什麽?

我就這麽坐著,大腦空白,桌子上放著我沾滿煙灰的手提。我的手提是去年感恩節我和雙魚一起買的,不到一年的時間就已經看上去凋零不堪。記得一年前我和雙魚不厭其煩地比較著,試圖找一台性價比最好的,用她的話說:“希望能一直用下去。”那天剛下過雪,天空像被洗過一樣晴朗,街上有很多很開心的人,我和雙魚也在其中,節日的氣氛很濃。

我還是什麽都寫不出來,我眼前的窗外一片初冬的蕭瑟,這很容易破壞我對過去的回憶。回憶本身沒有什麽主題可言,一旦被打斷,我就更不知道自己一開始想要說點什麽。

沒有思緒讓我感到乏味。

我撥電話給周楓問他什麽時候回來。他說他和韓冬在韓冬的爸媽家,一家人正打麻將呢。他告訴我今天這場是持久戰,回來估計得晚飯之後了。我從背景能聽出來他們那兒很熱鬧,韓冬她姐一家人應該也在。我趕緊祝他後麵的手氣不錯就準備掛了電話。周楓看我這麽懂事更加抱歉地說:

“我今兒公務在身,沒法陪你了。你要是想看片直接到我D盤找,我早上剛下完一套酒井麻奈美的製服迷情,薄碼的。”

我順著周楓說的望過去,他的桌子上一片狼藉,煙灰缸都滿了,周圍幾個易拉罐也插著煙蒂,旁邊那卷手紙顯得巨醒目,很誠懇的一個SY現場。周楓的電腦就是個A片工廠,每天24/7不間斷下載。在A片這方麵他已經學貫中西了,而我相對而言還有很大的提高空間。我確實沒事的時候就把他的電腦當成學習機,當然在蓓蓓失身之後我這方麵就荒廢了。

我沒有去開周楓的電腦,一是沒什麽狀態,此外我認為看片這事不劃算在周末幹。

我滾動著手機上的電話薄。當上麵所有的名字被我滑過了至少兩遍以後,決定放棄想要去騷擾其中任何人的想法。

我躺在床上,感到有些孤獨,一種清醒卻又不好反抗的孤獨。我想起了崔健的《花房姑娘》,我覺得歌裏那種很搖滾的情緒不像是在歌頌愛情而更像是想掙脫孤獨,要是花房姑娘是一個孤獨拯救者,那麽蓓蓓會是我的拯救者嗎?沒有蓓蓓在,我覺得我就要被這個世界遺忘了。

我一個人出去,沿著蘇州河沒有頭緒地走著。蘇州河一如既往的安靜和渾濁,斷斷續續發出難聞的味道,我選這條路線完全隻是為了我想回來的時候能找得著路。天色漸漸暗下來,我不想再走下去了。我站住,衝著河對岸發呆。

一排很小的房子裏有幾盞零散的燈光,看不到什麽人影,裏麵的人會不會也像我這麽孤獨呢。房頂上的夕陽都被凍僵了,小臉紅紅地掛著,像是要安靜地和今天說告別。莫名其妙,我心中生出羅大佑的幾句歌來:

遠似孤獨冰冷的西伯利亞/ 遠到今生飄零浪跡天涯/ 纏綿的千年以後的時差/ 你還願認得我嗎。。。。

思路飄忽之際,手機響了,許洋上來就問我套兒破了會不會得艾滋。我不禁莞爾,跟他有問有答起來。他說電話裏邊說不明白,約我一會到酒吧邊喝酒邊哭訴。掛了電話我往回走,一路上為自己一下午的感傷狀態竊笑不已。

我們見麵的時候天已經黑了,酒吧門口有人裝扮成火雞的造型招攬生意。

火雞們要是光比劃不說話看著挺Q特,可是競爭太激烈,吆喝聲此起彼伏,其中有一個聽上去像王寶強,其他人比他口音還重。這讓我想起北京三裏屯的酒吧,當然後海的也一個樣,就是你還沒走近呢就有人上來攬客,仗義勁就像你真有這麽一位失散了多年的農民親戚。最不要臉的是,這幫孫子連盒飯都舍不得買,但是你要是消費少了他們馬上翻臉不認人地連鄙視帶擠兌你。

眼前這群火雞讓我提不太起興致,可是酒吧的中國特色走到哪兒都一個樣。我說要不回去吧,許洋說:“我大限將至,你得聽我把遺囑說完了再散。”

正說著,王寶強上來了,帶著河北的感恩節口音告訴我們:“大哥,快過節了,到俺家喝,俺家小姐比別家漂亮,還都特知道感恩!”

許洋對我說:“那咱就這家了!”說的時候雙目放光,聲音洪亮,態度的堅決根本看不出來是昨天剛負的傷。

事實證明,我們來這兒來對了。服務生給我們送來的那兩個小姐不光酒量好,也很有愛心。

推杯換盞之間,許洋脆弱地表示自己感覺已經發燒了,估計病毒正在擴散。然後他沉痛控訴了廠家不注意產品質量給他造成的身心傷害,動情處他說如果還能活著有機會一定要到央視3。15晚會親自披露這個事兒。

小姐們一邊對許洋問寒問暖,一邊用切身經曆給許洋普及醫學知識。當然她們的切身經曆都比許洋的九死一生多了,她們的結論是這些經曆就算再來一輪也應該不會得病,所以許洋那點毛毛雨就不必要太擔心了。

經過姑娘們一安慰,許洋容光煥發。立馬感覺病好了。

從店裏出來,我們給了比規定多一倍的小費,許洋說:“全當她們是同濟醫院的專家門診,還不用排隊,還賠你喝酒,還管你叫哥。。。。。。我要感恩啊,快過節了都。。。”

許洋開心了。我承認,跟許洋耗在酒吧的這幾個小時我也開心了。

到家的時候,周楓和韓冬已經回來了,倆人正坐在我的遊戲機門前格鬥鐵拳呢。我坐在自己的電腦前看著她們,忽然覺得眼前的生活載體可以放得下太多種情緒和姿勢了,而美國好像已經離我很遠了。

我打開電子郵件,繼續下午那封給雙魚還未動筆的信。我隻敲了一行:

“我可能不打算回美國了。”

然後按了發送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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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做夢想媳婦 回複 悄悄話 然後呢? 大侄子?
fearless 回複 悄悄話 隔三差五就來看有沒有更新---盼望您繼續寫下去,期待ing...
whateverwillbe 回複 悄悄話 從新開始新生活吧,祝福你
辣冰茶 回複 悄悄話 灰常精彩,請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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