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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遠的弄堂

(2010-01-19 13:41:58) 下一個


若幹年前,在杭州澄澈寶藍的天空下,於延安路、長生路和法院路交界的一角,街邊梧葉蓊鬱,遮天蔽日。正對著延安路邊的新豐飲食店,有一條弄堂,弄堂兩側是參差比鄰的紛牆黛瓦,裏麵住著幾十家老杭州們。

清晨,當第一道晨曦抹過大小曬台的盆栽花草,弄堂裏的老老少少就起床梳洗,爾後啜飲咀嚼著香噴噴的豆漿、油條、醬菜、泡飯,帶著新一天的精神抖擻步出各家門檻,消失在附近的小學、中學和城內四散的工作單位。黃昏,夕陽的餘暉親吻著冉冉而上的炊煙,來自家家戶戶廚房的暴炒煎烹聲伴隨著讓人食指大動的菜肴香味,彌散到從弄堂穿越而過的陌生人之鼻黏膜,催促著彼時尚留戀於弄堂嬉戲的孩童們返家就餐。梅雨時節,雨鳴高屋的滴嗒聲常傳來幾許絲竹琴音,和著二胡京胡手風琴和琵琶聲交錯的旋律,如泣如訴,淹沒在明前龍井的淡淡清香漣漪裏。夏夜,素月當空,明河影下的弄堂一隅,幾個大小孩子斂步隨音,捕捉暗處流竄的蟋蟀們,然後攜向某家的廳堂戲鬥取樂。夏季乘涼的盛景更是一絕,幾乎各家都會在晚飯後將竹椅、竹榻放在曬台陽台或幹脆弄堂裏,先在椅榻上麵灑些涼水製冷,然後擦幹,再舒舒服服地躺將上去,手裏搖著絲質紈扇或芭蕉大蒲扇,暑意煩躁頓失大半。有些人述說著家常裏短,有些人海侃國家大事或單位八卦,當然也有人興致所至,便講開了各種恐怖故事,諸如綠色的屍體啊,梅花檔啊,常常迎來圍觀幾層的聽眾過客。金秋,千姿百態的菊花和桂花之芬芳妝點著弄堂每戶人家的廳堂窗台。每逢十一國慶,孩子們會早早地拿著板凳,穿著新衣裳,在弄堂外的路邊占好位子,急切地等待著一年一度的國慶遊行隊伍從弄堂口的大街上浩蕩而過。國慶節那晚,還可以在陽台或曬台的某個製高點,觀賞到在西湖邊盛開的國慶煙花。欣賞禮花的金秋之夜,自然可以從容地斟一杯桂花酒或加飯酒,在與家人的笑語歡聲中,品味著肥肥的大閘蟹和其它節日佳肴,感受秋爽的沁人心脾。當然不能忘卻銀裝素裹下的延齡坊,那時的她猶如一位寧馨的白衣少女,編織著懷春之夢,將弄堂偶爾的嘈雜和難免的鄰居衝突,悉數融化在六出花的和諧開放之中。最後,還記得弄堂正中央有個比較煞風景、甚至可以說幾近“缺德” 的標誌性建築麽,一個有蓋的露天糞池?每天午後,當抽糞車到來排汙時,往往熏得整個弄堂如入鮑魚之肆,教人捏著鼻子,避之惟恐不及。光陰荏苒,年華催人。

2001年的某天,當我從美國重尋故宅舊址時,哪裏還有那些可愛的瓦礫斷夢,和曾經七十二家房客似的熱鬧?取而代之的是鱗次櫛比的商業高樓和穿梭期間的現代化俗氣氤氳。弄堂口叫賣椒鹽花生米和白蘭花要伐的老嫗影子呢?那些叫嚷著要否爆炒米和彈棉花的單幫生意人的拖長口音?哪裏去了,十號牆門裏的樓下哥倆:濤濤和翔翔,兩個做飛機模型和風箏的高手?後來聽說做生意發達了的能能兄和做了新華書店領導的歡老頭(小弟)?還有樓上小漣毛毛姐倆和欣華裴裴小風兄妹仨?在哪裏啊,對門八號牆門裏的可樂、一平、一凡和一華姐弟四?可樂那長壽和藹的阿婆和可樂娘娘一家呢?可樂的殺雞殺鴨二胡聲,當年可是弄堂的一景。對了,一華弟弟堅華打格子畫先帝象的絕活,後來是否找到了用武之地?哪裏去了,11號牆門的陳新標一家?依稀記得陳家喜歡夏日晴天時分,把晚餐桌子放到弄堂的家門口,把酒賞菜,好不自在!記得陳新標叔有句口頭禪:“肉了、雞了、魚了,MD!” ,嗬嗬。還有12號裏嫻靜文氣的的小貓、大貓姐妹和14號白晰皮膚的阿胖妹妹?更有曾在14號短暫居住後來搬遷掉了的阿英、強強姐弟倆,爾今安在?12號對門撲閃著大眼睛的“靈隱菩薩”小女是跳橡皮筋的高手,她和她那眉清目秀且寡言的哥哥呢?5號牆門內會彈琵琶的華華妹子呢?弄堂口一牆門裏秀氣白淨的阿萍、玲玲姐倆和她們的“大號佬”小弟?還有太多而今已記不得名字了的大小弄堂朋友們,他們的影子一直在我腦海的記憶一角,偶爾閃回著,提醒我已經消逝了的、關於故居弄堂的點滴碎片。

許多年過去了,狂暴的激情驅散了往日的夢想。前度劉郎,幾許青春地,花也應悲。但茫茫暮靄,目斷舊日弄堂。。。而今,記憶定格中的故居洞門次第開閡,那些舊鄰居的鍋碗瓢盆交響曲尚餘音嫋娜,然曾經玩耍歡談和朝夕相處過的老少朋友之笑顏,又在何方?

200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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